第十三章 9·11 当然得换个工作,可怎么换?在欧洲找一个计算机维护的职位,必须得有比我 现在高的文凭。我没解释自己有十多年的工作经验和“实际”操作能力,白费口舌。 何况大多数面试都是由那些对技术一窍不通的家伙来操持。他们看重的,是面试印 象。可在外表上,我没什么特别之处。 看看自己还能干什么吧。要不就去保安公司。第一次面试即告失败。还是老问 题,我没办法证明自己的工作经历。结果在预料之中。 我苦思冥想。除了计算机,我还懂阿拉伯语,会使刀弄枪,有本事潜入任何一 个从未去过的地方,还能穿沙漠,开飞车,杀人手起刀落。想来想去,我还是干雇 佣军比较合适。可如果为了这些乌七八糟的原因重操旧业,我又何苦离开“这一行” 呢? 接下来是遍寻报纸招聘广告的一段日子。在不放过任何一个应召机会的努力之 下,我终于找到一份灯具店收银员的活儿。干什么不都是谋生嘛。何况,在一大堆 漂亮饰品中间干活还是令人愉快的。两个月里,我除了收钱,就是包装灯泡。 就是在这样的地方,过去的事也能跳出来跟我捣乱。有天上午,一个老太太— —BCBG慈爱老祖母那种类型的——走进商店,说有话要单独跟我说。我向来不喜欢 帮人传话的人,所以起了疑心。她说的话吓我一跳:“朋友要我告诉你:”灯具店 里有一些鱼,你很清楚。其中有一条跑出来了,没再回容器里面。没回去,也回不 去了。是一条蓝颜色的鱼。里面还有其他鱼,橙色的,绿色的,都游来游去,都在 容器里。可那条蓝色的跑出来了。‘他说你知道是什么意思。“ 还能怎么想?我难以置信,我担心是自己的想像力曲解了她话里的意思。我请 她重复一遍。 “能再说一遍吗?就是那个人要你告诉我的那些话?” 老太太回答:“会有一位先生亲自来找你,他会把鱼带过来。” 她不再多说,走了。我闷闷地熬过了一个上午。快到中午时分,一个男人找我 来了。在他和我说话的时候,我暗自握起一直收在口袋里的匕首,准备随时出击。 “上周我买了一个灯。灯管是透明的,柱子里面装了蒸馏水,有很多彩色的气 泡,每个气泡里都有一条小鱼。现在有一条漏出来了,再也装不进去。” 他把一条五公分长的蓝色塑料鱼放到柜台上。 “就这条。能给我换一下吗?” 我给他换了一条蓝色的小鱼。 个子高高的,单薄,瘦长,棕色皮肤,面部线条柔和高贵,艾尔兹看起来就像 是另外一个年代的人,那种苏打水啊快餐啊都还不存在的年代。他显得很健康,也 自私。我喜欢有点自私的男人,因为他们懂得照顾自己。我也很想成为这种人。迷 人之处还有他长长的手指,低沉的嗓音,变幻着绿色,灰色,金色和栗色光亮的眼 睛,每变一种颜色,中间转瞬即逝的一闪都近乎半透明,而且左眼比右眼的颜色淡 一点。就这么一双眼睛,看上几个小时也看不透。我们经常合作,彼此欣赏。在被 那些苛刻的工作报告所折磨的那段时间,我们俩好上了。 在我,从离队那天起,就没有什么能够妨碍我享受这段感情。 至于他,处境有点不妙。他的上司疑心重,尤其怕他受我的传染,所以最终把 他派往世界的另一端执行“长期任务”,至少三年。 也就是派到伊朗去。我向他传授自己的经验,并建议他去学学Krav Maga.艾尔 兹不听。他不愿意仿效我。他更愿意和“官方”保持一致,好好工作,得到晋升。 我还是坚持,通过一个朋友来和他交换意见——朋友往返于我们之间。带封信过去 得要三天,朋友不厌其烦,因为他觉得事情重大。他知道,在那种地方,每做一个 决定就是生和死的差别。 我们最后一回沟通,是以信的方式,双方都固执己见。十几天后,艾尔兹被一 辆横在路中的汽车给绑架了,就像我两年前曾经历过的一样。他看过我写的报告, 我们也就此聊过很长时间。他没有按我说的去做,而是听从了亲爱的上司的意见, 息事宁人,采取“被动态度”。 “我的”一个乞丐找到了他,躺在城外一个垃圾堆里,昏迷不醒。他把他送到 医院,然后给我报信。他不知道我已经不在其位了。医生说艾尔兹多处骨折,内脏 出血,大出血。搞不到药品,医生给他打一针吗啡了事。 就这个时候,在几千公里之外,一个女婴,像世界上所有六个月大的孩子一样, 刚刚能够站起来。大大的眼睛。我盯着她的眼睛看,没有够的时候。她也看我,有 一点调皮。它们是绿色,灰色,金色还是棕色?……那么多的光芒在跳跃,那么多 的色彩,变幻莫定。真有意思,左眼比右眼浅那么一点。她在对我笑。她不知道, 她的爸爸刚刚死去。 2001年9 月11日:针对美国的自杀式攻击。 2001年8 月中旬,我在Hotline 公司找到一份“糊口”的工作。这是巴黎一家 网络运营商,我做接电话的技术支持。9 月11日那天,我一直在电脑前工作,顾客 电话不断。下午过了一半的时候,收到管理部门发来的邮件:看新闻。我没理会。 工作的时候我不喜欢被打搅,也不喜欢看新闻。我这个办公室里挤了四十好几个人。 有一台电脑前人头攒动。我和自己的好奇心较了半天劲,然后,和其他坐不住了的 人一样,决定过去看看。屏幕上是一幢楼在倒塌的画面。议论纷纷。有人提到恐怖 袭击。另一些人否定了,说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是巴勒斯坦人干的。我对此没什么兴 趣。总的说来,我对互联网上的图像资料都持不信任态度,职业病。我转身回去干 活。一个同事叫住我,异常激动:“看见了吗?飞机穿过了塔楼。” 我没好气地反问他,一大串问题:“哪里?什么时候?什么飞机?什么人控制 的?” “不知道。”同事回答,看起来对这类细节并不关心。 “既然没有答案,我对这种事情就没什么兴趣。又是假新闻。” “当然不是,”他反驳我,“看看这网站,是CNN 的现场直播!” “他们的网站可能被黑掉了。电视里肯定会播这条消息。”我打断了谈话。 我回去工作。办公室里一片惊恐。都在讨论。这正是我所害怕的:过于感性, 丧失理性。我抱怨了几句,尽量让自己置身于这股情绪之外。信箱里的邮件源源不 断。容量不够了,我准备简单回几封,这时我发现服务器没反应。 “怎么回事?邮件发不出去!” 一个同事告诉我:“互联网爆了。” “够聪明的你!总不会是这种低级闹剧让我们的服务器爆了吧?” “什么闹剧?关我们服务器什么事?这是全地球的事。至于电话,别提了,纽 约根本接不通!” “纽约?” “双塔啊!你没看见吗?一遍遍放呢!没看我的邮件?” “不是假新闻?” “很遗憾,不是假新闻。”他叹口气,“你来看。” 我不情愿地跟过去。他把新闻图像调出来给我看,为了不至于因为网络问题而 错过细节,他已经保存在电脑里了。 “看到了吗?这是那个坍塌的大楼。”他评论道。 当然看到了,但是我还是难以相信。在我看来,这仍然是网络图像而已,不足 为凭。回到座位,我想和几个主要服务商取得联系,它们大量转发来自世界各地的 邮件,总是忙得不可开交。没有任何回应,他们的网站也爆了。顾客开始电话投诉。 这从侧面说服了我。 我十点多离开公司。路上,地铁里,都没人了。这种空寂叫人深受震动。家家 户户都开着电视。我和他们一样,一回到家,就一屁股坐在了电视机前。 对攻击的画面我还是持怀疑态度。这样的冷静,这样的清醒,这样沉得住气… …都是职业打下的烙印。我太了解那些伊斯兰分子了,他们的方式是零打碎敲,没 有能力策划这么长远的行动计划。 最终,好奇心战胜了理智:我决定和老同事多龙联系一下。他邀请我周末去伦 敦。在他家,我碰到了其他两个同事,扎克和阿莫斯。气氛很紧张,我试着打开话 题。 “Al-Qaida 是什么来历?” “你说‘基地’?不清楚!”多龙回答我,“美国人发明了这么个曲里拐弯的 叫法,已经把它当成了这类组织的统称。你知道,他们说出这样一个名字是为了安 定人心。这是他们的策略。你还记得吗,在我们那里‘实习’的时候,那些美国人 就费了不少时间来给路人取名字,‘鲍比’什么的?” “不会是阿拉伯人干的。”我肯定地说,“我了解这个领域,他们中没有任何 人能将经验、严密、头脑和技能集于一身,来完成这次攻击。何况,还得好几个具 备这样素质的人。” “可美国人愿意这么认为。”阿莫斯反驳我。 我知道他没把话说透。以我现在这种“不可接触”的身份,我从心底里认为这 很正常。他没再说,我继续我的推测:“他们懂什么?不管怎么样,他们至少从来 没有亲眼见过阿拉伯人是怎么‘工作’的。美国人可以说说训练营,但他们从未置 身其中过,而我,我有。那里面所有的训练都不可能打造出这样高水平的行动。那 些躲在阿富汗山洞里的人……绝不可能,反正我不相信。至于那些众所周知的”后 台“国家,很久以来就被全世界盯得死死的。没错,我们是常常无力挡住那些疯子 在商业中心搞爆炸,但不也有上百次让他们没能得逞吗!” 我用目光征求他们的意见。都不吱声。我又问:“为什么选中双塔呢?这既不 是文化象征,也不是战略要地。” 阿莫斯目视前方。扎克使劲挠头。多龙拿把小勺在没放糖的咖啡里面搅来搅去。 “我没有答案,只有问题。问题太多叫人睡不安稳。” 身为东道主,多龙决定尽量帮我解答一下。 “你已经注意到了这次攻击在技术上的完美。筹划周密,过程流畅,无懈可击。 会是恐怖分子的杰作吗?你想想,把藏在各处的人集中起来,这么多年里却没有露 出一点痕迹:要避开各国情报部门的追踪和监视,要挑选人员,做心理培训,伪造 身份……这仅仅是资金的问题吗?当然不是。而且你也说了,如此有条不紊的行事 方式不是阿拉伯人所能具备的心态。” 我点头,补充说:“这么有规模的行动不可能不被人发现。” “他们把扎克召回去了。”阿莫斯在老朋友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冷不丁跟我说 了这么一句。 “他的偏执症好了?”我开了句玩笑。 阿莫斯郁闷地看我一眼。我因为摸不着头脑而有点难堪,也为自己那个敏感的 玩笑有点不好意思。对扎克来说,这次被召回是他的胜利。以他一贯的激情风格, 扎克慷慨激昂地开始发表意见,说他在心里憋了很久的看法。坚冰打破,讨论渐入 佳境。以多年的丰富经验,我们天马行空地揣测着事件背后的真相。 “最要紧的,是不要再把那些聪明人看成蠢蛋,也不要把那些蠢蛋看成聪明人。” 扎克声称,“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看清事实。” “我们来分析一下技术上的可行性。”多龙打断扎克,他是这方面的专家。 “这是职业选手才能干出来的活儿,有这种本事的人不超过三十六个。真是胡说, 会是这些阿拉伯人,只受过几天训的糟糕飞行员!说到驾驶技术,你真以为有人会 握着操纵杆来开波音吗?” “飞机的飞行轨迹既没有显示出任何犹疑,也没有任何细微的校正。从回飞那 一刻起便无懈可击,可这时候双塔根本还不在视线范围之内,”阿莫斯摇着头,补 充道:“这证明,机上的自动飞行控制系统是启动了的。在这种情况下,只需要有 人把准确的坐标输入就可以完成飞行,而为了不被截获和不让人获悉具体攻击目标, 他们可能倒换了频率。如果是这样,那就对了,有可行性。” 多龙继续他的技术分析:“从我们知道的情况来看,劫机者一控制飞机就装上 了编码调制系统HS. 也就是说,和美国的导航装置相比,飞机的定位功能增强了。 通过数据转换,飞机不再走原定航道。不过,飞机是依靠卫星数据和配套的惯性制 导系统来定位。开着这么一个东西近在咫尺地飞,却既没有指向、方位、高度,也 没有航道和气压校正之类,这根本不可能!会是如此高手吗,这些飞行员?” 我明白他所说的。如果联系被切断,机上的大部分仪器都会失灵。 扎克用他低沉的嗓音一字一顿地宣布:“如果没人证实上面换成了Glonass , 我就不会罢休。” “你说俄罗斯定位系统?你疯了吗?” 我忍住没说话。我这才明白过来,阿莫斯告诉我扎克归队是什么意思。他是对 俄国背景资料最有研究的人。 “对于这样了不起的大动作,单单一个惯性系统是不够的,”多龙接过话头, “他们绝对使用了卫星定位装置。覆盖面足够大的卫星网络有两个。美式GPS 和俄 式Glonass.美国人告诉我们,恐怖分子切断了和GPS 的联接,那么他们靠什么来指 引?如果查询一下卫星,是可以找到答案的,可这些资料显然没有被公布。再则, 你我都知道存在着两个体系,一是民用卫星,另外就是军事卫星。像他们这样近距 离地攻击双塔,使用的应该是军事频率。” “可这样的话,需要掌握密码……” “说的很对,”阿莫斯表示赞同,“一定是有人提供。不可能像废墟里那个完 好无损的护照一样,是偶然得到的。” “以这样的行动方案,一个受过普通训练的新手就有能力在飞机电脑里输入路 线,这回我们达成共识了,”多龙也同意这种解释。“而且,用这种方式能够保证 行动的隐秘性:直到最后一刻,目标数据才用倒换频率的形式提供给劫机人,这些 家伙恐怕连自己也不知道攻击的是什么。” 阿莫斯嘀咕说:“如果是这样的话,美国也永远不会承认。说破真相很有可能 导致世界大战。这可不是目的所在。” “当然不是目的,”扎克附和道:“目的是要制造一个‘珍珠港效应’:促使 美国参与反恐战争,向那些在阿富汗建立基地、为车臣武装提供援助的恐怖分子宣 战。乌兹别克坦的伊斯兰运动,其基地也设在阿富汗。俄国人在那块地方已经插不 上手,但美国人能。俄国人可以置身事外,只要把攻击说成是那些伊斯兰极端分子 干的就行了,这也是局部真实。除了一件事,即他们没有能力独自干,但这属于细 枝末节了。是本·拉登。很好,干掉他好了,这是最简单有效的解决办法。证据? 依葫芦画瓢,美国人这种事做得多了,早让他们的公民习以为常,反正都是良民。 我可以向你打赌,他们永远找不到本·拉登。” “好了,扎克,别说了。”阿莫斯打断他,“平静点。” 我有点被他这番话说动了:“这种假设有些脉络,你最好能先核实两三件事。” 10月5 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一架从特拉维夫飞往新西伯利亚的俄罗斯西 伯利亚航空公司图-154 机在空中爆炸,坠入俄边境的黑海,机上有70多名以色列 乘客——一些来自新俄西伯利亚的移民,准备回去探望家人的;一个犹太通讯社的 老总;还有我们的同事,恰恰就是前去“核实两三件事情”的几个人。扎克也在其 中。 俄罗斯总统普京立即通过电话,向沙龙表示了他对空难的重视。他允诺将全力 以赴调查事件真相。根据他的意见,调查应该从车臣伊斯兰极端分子这条线索着手。 他向几个正在莫斯科访问的欧洲司法部长宣布:“一架民航飞机今天在空中爆炸, 可能是恐怖袭击所致。” 第一个提到导弹攻击的人,是在现场的一个亚美尼亚飞行员。没有人出来辟谣, 也没有针锋相对的驳斥,反而是美国人也证实,飞机是被一枚乌克兰导弹击中。他 们的卫星测到了发射时的热能。美国的卫星监视器遍布全球,其任务就是刺探军事 演习情报,以便随时了解对手的技术发展。所以,是导弹攻击已经确切无疑。开始 人们谈论的还只是“小型演习导弹”。然后具体到了“苏式SA-5 ”,这是他们武 器里最令人生畏的一种地对空导弹。乌克兰方面马上出来辟谣。其国防部长解释说, 演习使用的导弹都装备了自爆装置,会在偏离预定轨道的情况下启动。说得没错。 虽然这枚导弹碰巧没有自己引爆。 以色列的救援和调查队伍到达现场,受到俄方人员的限制、干涉和“帮助”。 两天后,不再有报纸谈论这一“空难”。对于西方媒体来说,事情已经了结。以色 列媒体也基本同步。可对于我们,这难以接受。 阿莫斯向我通报了这些消息,怒气难平:“谁会来关心呢?一架俄罗斯飞机掉 到乌克兰境内,机上坐的是以色列俄国移民,西伯利亚的被放逐者,我们甚至不能 肯定他们是犹太人……谁来出头?当然不是我们,因为飞机是俄罗斯航空的。普京 急于和沙龙通话,沙龙也很清楚个中缘由。” 普京对调查给予了支持。非常支持。有点过于支持了。有了那个多嘴的亚美尼 亚飞行员的话,恐怖袭击这个版本是说不通了。不过,还可以做如下解释:导弹是 从两百公里以外发射的——这样一来,美国卫星在确定两百公里之外的导弹轨迹是 存在误差的——,一枚演习导弹——当然,这就跟空弹一样,很容易和真的子弹混 淆——,所以显然是一起事故:导航系统出了偏差,自爆装置失效……无疑是锈坏 了。不不,还有更好的说法:电子故障。由于装备陈旧,在乌克兰总会有些碰巧出 现的故障。如果你从这个国家的上空飞过,一定要留个心眼,司空见惯的故障会让 那些事故导弹射过来的。 我回头去找多龙,打听事情的进展:“怎么样?有什么结果?” 他回答我:“没人表示异议。传递过来的信息很清楚了,还能怎么样?要么我 们像其他人一样,装傻,要么……又能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向一块仪盘表宣战吧。 总之,现在不是时候,”他又愤怒地补了一句,“我们唯一能指望的,是能从反恐 行动里有所受益。努力维持平衡假象,赢得时间。这是唯一的出路。” “只能如此?” “只能如此。”他重复道,面色严峻。 他起身要走,我跟在后面,心情灰败。见我情绪低落,他手都抓在门把手上了, 又停下脚步,看着我,想说句安慰的话。他笑着做了个怪脸,缓缓地说:“我们总 有一天会开口的,开口说出真相……不管怎样,对于我们这些人,这些历史的‘黑 羊’,这是古已有之的角色分配。”他瞥一眼我的反应,走了。 尽管以色列已经从黎巴嫩南部撤军,真主党在以色列北部地区的攻击仍然持续 不断。 2001年10月4 日:一名巴勒斯坦恐怖分子伪装成以色列伞兵,在阿富拉一长途 车站向人群开枪。三人身亡,十三人受伤。法塔赫声称对攻击行动负责。 2001年10月17日:以色列旅游部长雷哈瓦姆·泽维在耶路撒冷一家宾馆遇刺, 被两颗子弹射中头部。“人阵”声称对暗杀负责。 2001年10月28日:两名巴勒斯坦警察从自己的车里,向哈德拉市一公共汽车站 附近的人群开枪。七人身亡,三十多人受伤。伊斯兰圣战组织声称对此负责。 2001年11月27日:在阿富拉一长途车站,两名来自杰宁的巴勒斯坦恐怖分子用 冲锋枪向人群扫射。两人身亡,五十多人受伤。法塔赫和伊斯兰圣战组织都声称对 此负责。 2001年11月29日:Egged 公司的823 路公共汽车在从纳扎雷特开往特拉维夫途 中,遭到自杀式炸弹袭击,三死,九伤。法塔赫和伊斯兰圣战组织都声称对此负责。 2001年12月2 日:海法市,中午时分,Egged 公司一辆16路公共汽车上发生自 杀式爆炸事件。十五人死,四十多人受伤。哈马斯声称对此负责。 2001年12月:沙龙拒绝和阿拉法特谈判。 国际组织对此大加批评,呼吁对以色列进行制裁。 一点阴森森的光,从这个奇怪的不眠之夜里浮现出来。我知道,这微弱的昏暗 的难以辨别的,冰冷到连我的两眼都不愿迎着它看着它的光亮,能够把我带回生的 世界。 在这片凝固的漫无边际之中,已经过了多久?不知道。在有形的空间之外,时 间是不存在的。一点一点,光亮变得强烈了,浓雾消散了,有影子浮了出来。它回 来了,这个一度不见了的世界。它是善,还是恶?好像还是这么遥远,这么没有生 气,这么冰冷。可是,不管怎样,能重新找回这些熟悉的影像我还是很高兴,就像 回家了。 慢慢地,有了模糊的视觉。光亮变得清晰起来。周围的东西重新有了生气和温 度。现在,我基本上能看清它们了。只是身子依然迟钝和沉重。我向脑子发出一个 个指令,想动动手指,手,还有眼睛。看来是做不到。 突然,心脏跳动了,血液猛地涌向麻痹的四肢。我感觉到一股热气漫过,就像 是汹涌的急流。 我隐隐听到低低的声音,虽然不连贯但是很真切。我还没有清醒到能够去捕捉 它。 一步一步,我终于重新控制了自己的身体,它听从了,在痛苦之中表现出惊人 的力量。重回这个世界等于重新感知痛苦。心脏的刺痛,头部的剧痛,双肺透不过 仿佛炸裂开来,血液能够流动了却灼烧着一路经过的每一块肌肉。现在,那光刺痛 着我的眼,我觉得不能再盯着它看。只是转动了一下眼睛,或者微微侧了一下脸… …眼前已经是另一幅景象。我的头脑成功发出了指令。怎么做到的?我不清楚,感 觉就像是有人好心帮了我一把,像是神赐的奇迹。持续不断的痛弱下去,心跳开始 变得有规律。可怕的麻木感慢慢褪去,我回复了意识。一堆感觉迟钝痛苦难当的东 西,总算重新变成了“我的”身体。 我感觉得有人在旁边。没错,我记得这变调的低低的声响:是人的声音。不敢 肯定,也没有力气怀疑。不管是帮助还是危险,我都不想去知道。但生的愿望做主 了,它提醒我求生的本能。一定要弄清这个影子是谁,一定要在需要的时候自卫, 抵抗。永不认输。 身体和精神的双倍勇气,令我努力去看清楚。恐惧重又浮出来,心跳加剧了。 慢慢地,逐步逐步地,那个影子越来越清楚,最后变得非常清晰。当我看出来那只 是一张友善的面孔时,我是多么宽慰啊!这个人的目光和声音里,有一点伤感,有 一点紧张,更多的是放松,这给我带来了彻底苏醒所需要的最后那点暖意。 他看看表,神情轻松了,宣布:“三十四分钟,中度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