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二章 许司令和“感情债” 1981年初许司令叫我回来一趟,说有事要办。他的另一位老秘书魏金山 也应召赶来中山陵八号。还有他的两个儿子,一个许建军,一个许援朝,也同时被 他喊回家来。 在饭桌上他当着两个儿子的面对我和魏金山说“你们是看着他们两个长大 的,今后你们要多照顾他们,帮助他们,看到他们有什么缺点和问题,该批评就批 评。援朝像我,听话。我最不放心建军,胆子太大,是二愣子。” 语气很沉闷,带有几许悲凉。一向好胜、乐观、不服老的许司令,离开南京才 五六年,怎么变了一个人似的﹖我和魏金山都停下筷子,默默无言。 “我死后不火化。”许司令语出惊人,“过去我向毛主席报告过,活着尽忠, 死后尽孝。中央关于领导工作人员实行火葬的倡议书,我没有签字。我向邓小平主 席也讲过,我死后和母亲埋在一起。我从小离开家,没有在母亲身边尽孝道,死后 要和她老人家做伴。我给了大儿子许光50元钱,要他给我买口棺材,死了往里一 装就行了。你们四人要帮我办这件事。” 这分明是在向我们交代后事。可他哪里知道,50元钱不要说买棺材,恐怕连 棺材板子也买不了一块。再说,像他这样的高级干部,中央会不会同意他土葬也是 个很棘手的大问题。 又一想,许司令英雄一世,临老只有这点心愿,谁也不忍道破个中的碍难。 许司令幼年丧父,从小跟母亲相依为命。出门在外,他像一头性情暴烈的“虎 崽”;回家面对母亲,他又成了一只温顺的“小绵羊”。远近乡邻都知道他是个大 孝子。他很崇敬岳飞,常说对父母不孝的人,对国家也不会尽忠。 参军以后,几十年戎马倥偬,为国尽忠,顾不上对母亲尽孝,他内心常存歉疚 之情。红军时期他两次顺路回乡探母,因老家还在敌军控制下,只能趁夜暗冒险潜 归,天不亮就和母亲分手。1952年,他任山东军区司令员时,请假探家一次, 见了母亲,长跪不起,众人百般劝慰才把他扶起来。1959年,他为看地形又一 次路过家门,见74岁的老母亲还在打柴、喂猪,不禁泪流满面。母亲病危时,他 因公务缠身,未及赶回去给老人送终,引为终生憾事。当时他发下誓愿:自己死后, 一定来为母亲守坟。 缘于这笔“感情债”,许司令没有在领导干部实行火葬的《倡议书》上签名。 有的书上说他不签名是因为火葬“怕疼”,不知有什么根据﹖喝了几杯酒,情绪好 了点。我和魏金山一起劝慰,说许司令身体基础好,一定可以长寿。 他说:“我心里有数,战争年代负伤太频,血流得多,伤了根本,现在不行了。” 后来听说,许光收到父亲寄来的50元钱,自己又添了点钱,买了几棵松树, 做了一口棺材。这口棺材最后没用上,许司令下葬的棺木是用尤太忠同志特为精选 的楠木做成的。 许司令死后还乡土葬,邓小平同志批示:“下不为例。” 前文写的那段“隐衷”,只是实话实说,决非主张感情可以取代政策。彻底的 唯物主义者,于“忠”、“孝”二字应当有全新的理解与身体力行。许司令以“活 着尽忠”、“死后尽孝”为由不接受火葬,言传甚广,然其不当效法则是确定无疑 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