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喜剧的沉重 写这本书时,出版社的老金一再叮嘱我,别老写你和王朔的事,最好多写写那 些家喻户晓的戏。比如《编辑部的故事》、《北京人在纽约》还有后来的贺岁片。 她认为写这些读者有亲切感,说起张三李四王二麻子都对得上号。我尊重她的 意见,毅然把我们的那些馊干零碎撇在一边,集中精力回忆长征路上的重大战役。 但我发现,打过的漂亮仗,无不和王朔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提起当年《编辑 部的故事》,还得从王朔说起。 下面将1992年1 月25日“北京青年报”上发表的一篇题名为《攒一道喜剧》的 文章抄录在书中。文章的作者是我本人。 攒一道喜剧 一、有这等好事儿1989年11月,那年天冷的早,我正龟缩在家无所适从。 电话铃响了…… “喂?” “我是公安局。” “噢。” “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吗?” “为了挽救我,让我争取主动,配合你们挖出躲在我背后的坏人王朔。纯洁人 民的队伍。” “真他妈的无耻。” 我听见王朔在电话里笑,我也肆无忌惮地笑。 “郑小龙约我们给你们艺术中心攒一道喜剧。”王朔言归正传,“写一编辑部 :本来想把这道活儿掏给中央台,可郑小龙说他要了。他既是编辑又是你们中心的 头儿,他拍板组的稿不会瞎迷喽。所以哥儿几个说这活儿给北京电视艺术中心练了。” “都哪哥儿几个啊?” “苏雷、魏东升、朱晓平、葛小刚。你愿意趟这浑水儿吗?” “愿意,愿意趟。” “那也算你一个,过两天你们中心包房给大伙儿聚一块堆儿把故事攒出来。每 人分几集回去写。定了地方我告诉你。” “哎哎,谢谢您惦着我。”我又犹豫着问, “可我在中心是一美工,文学部 同意我掺和这件事吗?” “我跟郑小龙说。” “他怎么说?” “恩准了!” “得,我踏实了。唉,慢着,这戏叫什么名字呀?” “ 《编辑部的故事》。” 二、为什么找你们来 几天后,我们聚到友谊宾馆的一间客房里。除了我们6 个人,被约来的还有赵 大年和陈建功。 靠着墙根盘腿坐在地毯上的郑小龙,先代表中心向被邀请来的作者说了一番感 谢的话。记得我当时特心虚,不知道自个儿是不是也在感谢之列,目光尽量不和任 何人相遇,可房间小周围满是对感谢受之无愧的文坛大腕儿。当我不得不从容地望 着房顶时,郑小龙说:“我们中心正在投拍一部50集的室内剧《渴望》,现在已经 拍摄过半,估计播出后能引起很大的反响。室内剧是个新品种,多机切换,现场录 音,成熟了3 天就出一集戏,投资小见效快,观众爱看,关键是要有好故事。今天 给大伙找来就是为了拍完了《渴望》,明年后年剧本能续的上。 《渴望》是让人 哭的,紧跟着呢咱再弄一个让人笑的。就是王朔你们这伙儿攒的《编辑部的故事》。 接着咱再弄一部‘言情悬念剧’,就是大年和建功的《皇城根》。中心咬牙跺 脚花这笔钱找一牛逼的地方。24小时能拿热水洗澡儿、好饭伺候着,目的就是让诸 位高手掏点真活儿。5 天,拿出分集的故事梗概来走人。“ “不然的话——房费自理。”中心文学部的主任李晓明一脸坏笑地补充。 “黑!难怪都管你叫李小黑。”朱晓平咬牙切齿地赞美。 一直枕着床头不吭声的王朔笑眯眯地说: “李小明,你刚写了50集的《渴望 》,跟我们大家传传经,写室内剧有什么特点。” “没错,这是单一功。”大家都把目光投向李小明。 “说说?” “说!” “那我就跟你们这帮坏小子们说说,所谓室内剧就是要求每集戏80%的场景都 在摄影棚里。外景只能是些过场戏。因为街上杂音大,同期录音不好控制,而且切 换台带不出去,只能单机拍,戏写多了拍摄速度上不去,台词也听不清。得把故事 引到屋子里去。主要是靠对话发展情节,所以除了故事丝丝入扣,语言上得有彩儿。 一般一集剧本15000 字的长度就够,室内剧得两万字才能撑满40分钟;50集《 渴望》,每集多写5000字,我等于比平常的剧本多写丁25万字,手都写残了,外面 游行我都不知道。“李小明”嘿嘿嘿“地笑。 “你甭往外摘自个儿,在座的都不知道有游行的事儿。” “上午就说到这儿吧。”郑小龙看着表,“吃饭,下午《编辑部的故事》和《 皇城根》分摊开练。” “今儿是第一天,得有酒儿吧?”魏东升走过李小明身边时一脸正气地勒索。 李小明豪爽地“有,自个儿买去。” 三、敢情这就叫策划 “饭也吃了,澡儿也洗了,午觉儿也拿了,该给人家练活儿了吧。”苏雷张罗 着。 我们凑齐在王朔的房间里开始谈正事儿。 “咱们先说说《编辑部的故事》是家什么编辑部?” “反正不能是专业性太强的,最好是家综合性刊物。” “对对,那样读者面宽,有关吃喝拉撒睡,精神文明建设之类的热门话题全能 引得进来。” “这刊物叫什么名字呢?” “叫《人生指南》得了。”魏东升来回扭着脖子说。 “那还不如叫《人间指南》呢。 ‘人生’是时间的,‘人间’是空间的。” 王朔向大伙儿分析着说。 “得,就是它了。 《人间指南》编辑部。” “说说几个主要编辑吧。”朱晓平一边记录一边说。 “最主要得有一对年轻的编辑,一男一女,未婚。 男的得跟咱们这伙儿人似的,机灵,嘴跟得上劲,热心,谁拿他开涮他也不在 乎,一不留神还就把你装进去;女的也是人精儿,没事老看英语,到了也没学出来, 喜欢弄点情调。他们俩工作上配合得严丝合缝,感情上有点暧昧,又都没断了去见 介绍的对象。怕万一错过了更好的。“ “还得有一对老编辑,男的50来岁,一辈子谨小慎微,历次运动都躲过去了, 家里条件不太好,工作勤勤恳恳,不能独当一面;女的小50了,老头是个大官,跟 党绝对是一条心,比一般亲社会主义的人还亲,热衷把刊物弄成阵地什么的。” “还缺一年富力强八面玲珑的。得有这么一位给编辑部拉点广告,增收有术, 打心眼里认为金钱不是万能的,可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成!成!就要这么一位。怎么也得有一主编吧,不能群龙无首呵。这几块料 一入儿一主意,和各种神头鬼脸的读者打交道难免好心办坏事,弄出笑话,得有一 人把点关。” “对对对,万一咱哪集写歪了,让他出来批评几句往正了一收,照样有教育意 义。” “几个人了,几个人了,别太多了。”王朔问。 我掐着指头算: “俩年轻的、俩老的、一个年富力强的、一个把关的——6 个。” “这编辑部就6 个人吧。”苏雷10个胖胖的手指头交叉在一起,细声细气地说, “这6 个主要角色起小儿都是苦孩子,后来识文断字了,当了编辑。对老百姓的喜 怒哀乐全门清。这么说吧,他们就是文化人里头的糙人儿和糙人儿里头有文化的。” “就是就是,《人间指南》的编辑得跟劳动人民一鼻孔出气,别弄得都跟王公 贵族圣人似的,买盒烟也且琢磨呢。咱们哥儿几个以卖字为生,也町以觍着脸算知 识分子了吧?不是也没成仙吗?” 葛小刚缩在他爸爸传给他的那件里子是羊羔毛的皮猴里担心地说:“喜剧就得 有讽刺,咱写的又是当代题材的系列剧,不触及社会生活中的热门话题吧,观众不 爱看,说深了吧,不定哪句话捅了娄子。” “也是,咱们弄的不是连续剧,没有人物命运勾着观众,全靠对话上有彩儿, 句句得说到群众心里去还得站在党的这边儿。” “好办,咱们把住一大原则,只触及社会问题,不涉及体制问题,善意的讽刺 时弊,晚报上不也有刺梅吗?”我说完了观察着大伙儿的反应。 “对,咱们是善意的,把住这一点,就不会被‘枪毙’。”王朔指着朱晓平说, “把冯爷的这句话记下来。” 我咧着比别人大的嘴真实的乐,心里有一种被大腕儿认可的幸福感。 郑小龙走进客房:“怎么样?有点儿意思了吗?” “有有。”朱晓平看着记满了字的稿纸说,“我把刚才大伙儿说的归拢一下你 听听。《编辑部的故事》是一部取材于社会生活中的热门话题,善意的讽刺时弊, 有6 位热心忙碌、善解人意的编辑贯穿全剧始终,故事独立成章,语言诙谐幽默的 系列室内喜剧。” “好啊,多好啊——撂谁听了不得说又一部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佳作问世了。” 我特激动。 “正经点儿,正经点儿。”郑小龙特严肃地说,“我希望《编辑部的故事》不 是靠形体的动作的夸张,逗贫嘴取悦观众的滑稽剧,应该是一部浯言机智、幽默, 故事耐人寻味、有文化品位的喜剧。咱们国家过去拍的所谓‘喜剧’或多或少都有 点闹,我们绝对不搞闹剧,分寸感一定要把住,让观众会心地笑。” “笑完了也不觉得自己无知。”王朔补充。 “对,就是这个意思。” “还足王朔人聪明,理解领导意图特快。” “不谋而合,我们算不谋而合。”王朔和郑小龙俩人互相敬烟点火。 “说点实的吧,现在社会上都有什么热门话题?” “咦,你们听说了吗?前些日子社会上风传,有一颗行星要和地球相撞,说地 球上最少得死一半的人……” “谣言,纯届他妈胡说八道。” “咱就以这事儿为素材弄一集,让‘位编辑不同程度都信了这个谣言,成了谣 言的牺牲品。一来可以借这个事件生动地反映出6 位编辑不同的性格。二来可以揭 露谣言的危害,给人民敲个警钟。” “别6 个人都信了谣言,也得有不信的。不能一个明白人儿都没有。” “那就主编不信吧……可也不好办,他是领导,有他在编辑部里把关坐镇,这 戏不好撒开写呀?” “让他外出开会去,正好这一段时间不在家。咱们这本子最灵活了,觉着谁多 余就让他出差开会去。” “这集的名字就叫《飞来的星星》怎么样?” “朱晓平记上。头一集有了。” “咱再写一集保姆的吧,有一小保姆备受雇主的欺凌,编辑部为其打抱不平, 并重新给她找到一户理想的雇主,结果她反客为主,成了雇主家的太上皇。弄这集 的意思是说,人们在社会生活中分工不同,但要相互尊重,人格上是平等的,雇主 应当善待保姆,保姆呢也要摆正自己的位置。 “好好,不错,观众准爱看。这集就叫《小保姆》得了。” “你们听我这主意怎么样。咱写俩待业女青年觉得编辑部特神秘,于是谎称是 高智能机器人,设法让编辑部租用了她们,结果在使用过程中编辑们发现……” “可以可以,你听我这个,有位编辑贸然捧红了一位歌星,后来才发现是一哑 巴,悦耳的歌声原来是出自另一位瘸腿的丑姑娘。一对双簧,写残疾人自强不息……” “嘿嘿嘿!我那机器人的故事还没说完呢!” 朱晓平忙不迭地记着: “我都记上了。” “咱写个好人好事儿的吧?” “写个‘错怪陈世美’,编辑部调解一对夫妻纠纷,错把男方当成了陈世美, 为女方出了不少恶招儿,后来发现,敢情‘秦香莲’不是好东西。编辑们好心办坏 事儿。” “写减肥的……” “写找对象的,自个儿不怎么样,还非逼着编辑部给他找个十全十美的天仙…7…” 5 天后,我们把朱晓平加工整理的一份故事梗概交给了北京电视艺术中心,依 依惜别地离开了住一晚上官价儿180 块钱,几经磋商优惠成80块钱的宾馆。 回家的路上我问王朔: “敢情这就叫策划。” 上面这篇文章是10年前写的,我没作任何修改,原文照抄。对于文章中记录的 一些对话,是否真实地存在过,我的记忆已经非常的模糊了,不知道哪些是原来的 木头,哪些是后补上去的腻子。这点上还望当事人原谅。大体上说,它应该还是原 来的那块木头。再次拿出来示众也没有给它刷油漆见新。 非他莫属写 《编辑部的故事》之初,李冬宝的人选在我脑子里就只有一个人,葛优。剧本 出来以后,按说作为编剧就算交差了,可当时的导演金炎打算从军艺表演系物色李 冬宝,听说消息后,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他要找英俊小生,最起码也是文绉绉的那 种。这和我们笔下的李冬宝是风马牛不相及的,我知道没有人比葛优更适合这个人 物了。我找到中心的主任郑小龙,一方面希望正在筹备《皇城根》的导演赵宝刚能 和金炎联合执导,因为宝刚是最了解我们创作意图的人,也知道这出戏里的人物都 应该是什么嘴脸。一方面我力主请葛优出演李冬宝。小龙喯都没打就说:必须这么 办:你去找葛优去吧。 那时我和葛优不熟,不是不熟是根本就不认识,只是因为看了他在影片《顽主 》里的演出,顿时觉得耳目一新,神交已久。我叫上王朔一起去找葛优,王朔虽然 也和他不熟,但毕竟有过几面之交。那时王朔也真是好说话,叫去抬屁股就去了。 撂现在,如果不是他亲自导演的戏,叫他去登门请演员是难以想象的事。 那是一个下午,我们按照王朔模糊记忆摸到葛优住得那幢楼,到那儿才发现原 来就在我曾经住过的楼的隔壁。因为不知道具体门牌号码,也没有葛优的电话。在 楼里几经打听才找到他住的单元。敲门,没有。再敲门,隔壁单元走出一位女士, 是葛优媳妇的嫂子。说明来意后,嫂子告诉我们,葛优外出,估计快回来了。 我们回到楼下坐在我的摩托车上等,印象中后来还下起了小雨,大约等了一两 个小时,王朔指着远处走来的一个人影说:来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葛优真人。穿一件咖啡色的风衣,戴一顶帽子,人看上去很 瘦,所以显得风衣特别的肥大,走起路来踢哩突噜。 见到葛优我就想笑,迫不及待箭步迎上去。他认识王朔,王朔把我介绍给他。 葛优和《顽主》里的神色类似,也不是不热情,但显得很谨慎,你笑他不笑, 一副莫衷一是的样子。王朔不是急赤白脸的人,没怎么多说话。我急着要说明来意, 他让我们先等一下,在楼下的小铺里买了盒“金桥”烟。 我们一起上楼。从等电梯到乘电梯到12楼,穿过漫长的走廊,来到葛优家坐定, 我一口气已经把来意说了个大概齐了。之后,葛优现出了矛盾的心情。 他说:我已经答应了张小敏,上她的《大冲撞》。 正好和你们的时间冲突了。 我问他:你在那部片子里是演什么角色? 他说:就是演一个宾馆的经理,小配角。 我说:那我们这出戏请你演得是主角,一号人物。 剧本就是照着你写的。 他想了想又说:能不能两部戏协调一下,都上。 我说:这不太可能,天天都有你的戏,你一走了,全剧组就得趴窝。 他真得为难了,说:要不就算了。我都先答应张小敏了,不上,就把人家得罪 了。我也知道你们的戏有意思,咱俩初次见面不熟悉,王朔我知道,肯定写得错不 了。可那也不能因为上一个戏得罪朋友啊。 我赶紧说:我你是不熟,不算朋友,王朔得算你的朋友吧。你上我们的戏得罪 张小敏,那你就不怕上了她的戏得罪这拨朋友吗? 他忙说:我也不愿意得罪。 我说:那就好办了。反正都是得罪朋友,那你就权衡利弊吧,两害相权取其轻。 上张小敏的戏,你得罪了我们,却只演一个配角;上我们的戏,得罪了张小敏, 却演得是一个绝对的主角,而且保证戏一出来就炸了。 主意你自己拿,我们等你的信。 事后,郑小龙开玩笑说:他要不上咱们的戏,咱就封杀他。 那时还不像现在,遍地都是影视公司。那时的“北京电视艺术中心”振臂一呼 也是天下响应。 《编辑部的故事》播出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群众见到葛优都亲热地叫他“冬 宝”,就像我的女儿永远管赵薇叫“小燕子”。葛优也因为在这部戏里的精彩演出 获得了观众投票产生的,“金鹰奖”最佳男主角奖。 记得在纽约拍摄《北京人在纽约》时,有一堂景是在艾未未的家里拍摄,那时 纽约的中国人里正在流行《编辑部的故事》。未未那里也有一套,被姜文发现,拍 戏间隙拿出来观看,轮到拍他的戏了,仍不肯放手,他说:你要不让我看完了,我 心里闹得慌。 看完一集,姜文对我说:李冬宝这个角色非葛爷莫属。我要当评委,评演员这 项奖时,条件只有一个,就是看这个演员演出这个角色是不是别人的演出不可替代 的。什么叫“最佳”? “最佳”就是非他莫属。 出了事我负责 提起《编辑部的故事》,有一件事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因为《编》是——部以讽刺幽默见长的喜剧,所以该剧从开始就受到了市委领 导和广播局领导的高度重视。对剧本的分寸也是经过了严格的把关。刚刚退居二线 的老局长张永经更是逐字逐句进行推敲,生怕稍有不慎授人以柄。中心主任李牧、 郑小龙也是斟酌再三,认为播出后不至引起不良社会效果,才下发了生产令。 片子完成后,经审查通过,中心在“新华社”的礼堂举行了记者专家看片会。 消息不胫而走,马上引起有关方面的很大不快。有些居然认为这是艺术中心精 心炮制的一部毒草。——些人甚至给张永经老局长写信,说他糊涂,不注意晚节; 一时间《编辑部的故事》陷入了被封杀禁播,甚至要追查创作动机的险境。 一天下午,作为该剧的主要创作人员之一,我随中心领导应招来到市委副书记 王光同志的办公室。当时在场的有市委宣传部的李志坚部长。还有广播局李庭之局 长,当然也少不了作为这部片子艺术顾问的老局长张永经。气氛是非常严肃的,王 光同志首先听取了电视剧播出后群众的反映,同时也了解到“一些方面”欲对此剧 大加挞伐的情况。然后,他对《编辑部的故事》这部戏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和充分地 肯定;认为这是一部“善意地针砭时弊,反映人民群众喜怒哀乐,颂扬真善美”的 喜剧作品。并指出,这是中心应该坚持的创作方向。 最后,王光同志说:我是市委分管这一领域的书记,《编辑部的故事》如果在 政治上有任何问题,我负全部责任。 市委宣传部李志坚部长说:我是宣传部长,宣传方面出了问题应该由我负责。 广播局的李局长也马上说:这是广播局主管的事情,电视剧也是局里批准通过 的。出了事情,应该由我负责,与市委领导无关。 “中心”领导也马上表态:电视剧是“中心”拍的,我们也是始作俑者。因此 应该“中心”负全责。 老局长张永经很激动,也很动情地说:谁都不要争了,我非常喜欢这部戏,也 为它投入了大量的心血,一些意见也是冲着我来的,就让我为它负责吧。说到哪去, 我也认为这件事情没有错。这个责任我担得起。我已经退休了,还能有什么后果呢? 听了这些话,我非常地感动。老听说出了事,领导之间互相推诿,但出了事, 争先恐后承担责任,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说实话,那时各位领导在我的心目中既高 大又亲切。 这时,我哆哆嗦嗦地说:追根寻源,这剧本是我们写的。最应该负责任的就是 编剧。要打棍子就打我们吧。 当时所有的领导,几乎同时对我说:跟你没关系。 哪就轮上你了。 我笑了,大家也都笑了。 九二年的春节前夕,我们得到通知,李瑞环、李铁映、王丙乾等中央领导要来 北京市的文艺单位团拜,慰问文艺工作者。选中的单位有北京人艺和我们“中心”。 “中心”上下欢欣鼓舞,闻讯即刻展开大扫除。那时“中心”只是租借在“四 季青公社”的两排平房里办公,条件相当简陋。却连年推出好作品。在《编辑部的 故事》之前,已有《四世同堂》、《凯旋在子夜》、《便衣警察》、《渴望》享誉 全国。有幸能接待中央领导,机会不容错过。有两件大事要办:一是希望上面拨钱 改善恶劣的办公环境;二是希望中央领导对《编辑部的故事》有一个评价。 因为“中心”的院子十分狭小,冬天烧锅炉的煤块都堆放在两排破平房之间的 过道上。我们正准备把那些煤临时遮盖起来,忽然有人建议,不如就这么晾着好, 让中央领导看看咱们的狼狈像,说不定心一软拨钱给咱们盖一大楼。大家纷纷说这 主意好。所以领导来访时,煤就一直晾在外面。事后,果然见效。领导觉得“中心” 的条件实在太差,为表彰“中心”近年来取得的成绩,当即决定拨下一笔经费 以资鼓励。“中心”没有用这笔钱改善办公环境,把钱花在了更新机器设备上。 李瑞环同志来的那天,市委领导也都陪同在场。 “中心”的大会议室里挤满了人。“中心”的领导简要地汇报了“中心”的发 展情况后,我适时地站起来向李瑞环同志抛出了关键的提问。虽然市委、广播局和 “中心”的各级领导都在,但提这样的问题还是创作人员最适合,提错了,或是中 央领导不想回答也不会有什么不妥当。 我问:瑞环同志,您看了我们的《编辑部的故事》了吗? 瑞环同志笑。点了点头。 我心里踏实了一块,又问:您觉得怎么样? 在场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会议室变得非常的安静。 李瑞环同志想了想,说:本来我是不想说这件事的,既然你问了,我就说两句。 艺术上我不懂,是外行。政治上我认为没有问题。内容上,我认为也是人民群 众喜闻乐见的。是一个反映社会生活的窗口。铁映同志你有什么看法? 李铁映同志笑着说:题材应该更丰富一些,比如说,教育、计划生育方面也都 应该有所表现。 我说:谢谢领导的指示。 所有人心里的—块石头部落了地,心里就觉得热。一段时间以来埋在心里的阴 霾一扫而光。作为当时中央分管意识形态的常委,李瑞环同志对《编辑部的故事》 给予的评价,无疑是对那些欲加之罪的人是一种最好的回击。 那一年的大年初一,“北京日报”头版登出的李瑞环同志的讲话。标题是:李 瑞环同志给予《编辑部的故事》充分旨定。 这标题据说是巾委副书记王光同志亲定的。 这可能是我这本书里读者读起来最枯燥的一篇文章,但只要想起这件事我就感 到欣慰,就看到厂文艺创作的繁荣还有希望。 原谅我正经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