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大别山不倒 红旗不倒
起义胜利后,由于各路大军云集县城,吃住都很困难,第二天,我们奉命返回
家乡。一路上,看到人们集会游行,庆祝胜利,我们也是乐在眉梢,喜在心头。当
时,我们都没有想到,反动派已经蠢蠢欲动,在背后向我们举起了血淋淋的屠刀。
一九二七年十二月五日夜,国民党反动派调任应歧十二军的一个师,突然袭击
黄安县城。城内军民与敌激战半夜,打退了强敌的多次进攻,但终因寡不敌众,使
已经解放了二十一天的黄安县城重陷敌手。黄安县委书记王志仁、鄂东军总指挥潘
忠汝在突围中壮烈牺牲,革命武装力量遭到严重损失。
黄安城失陷后,为了保存革命力量,吴光浩等起义领导人和部分工农革命军鄂
东军冲破敌人的层层封锁,转移到黄陂县木兰山一带开展游击活动。
不久,蒋介石、汪精卫派遣大批军队进驻黄麻地区,对农民运动进行残酷镇压,
无数革命干部和群众遭到剖腹、挖心、斩首、剥皮、抽筋、火烧、活埋、钉门板等
惨无人性的屠杀。在麻城,敌人用机枪一次就射杀了革命群众六百余人,其状惨不
忍睹,令人发指。那些豪绅地主则乘势纷纷拼凑反革命组织“清乡团”、“还乡团”,
以百倍的疯狂、千倍的仇恨进行反攻倒算。
恶霸地主李静轩尾随国民党匪军返乡后,立即办起了段家畈“清乡团”,残酷
地杀害了我们六乡农协主席裴玉亭。还有不少农会干部、义勇队和炮队队员因来不
及转移而惨死在敌人的屠刀下。
在群众的掩护下,我和十几个炮队队员,几次化险为夷,幸免于难。残酷的现
实使我深切地认识到躲藏是不行的,唯一的生路是拿起武器和敌人斗。我和同志们
商量了一下,决定上山打游击。从此,我们开始了“天当房,地当床,深山密林与
敌捉迷藏”的游击生活:白天转山沟,钻山洞,夜间下山摸“清乡团”的岗哨,袭
击土豪劣绅的住宅,处决那些罪大恶极的反动分子。许多农民群众冒着生命危险,
以打猎,砍柴、挖药为名,上山给我们送饭和传递情报。
这年的腊月,遇上了历史上罕见的大雪。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了几天几
夜,绵亘起伏的大别山成了银色的世界。山峦、沟壑、田野、村庄都被齐膝深的积
雪覆盖着,天气异常寒冷。
漫天的大雪给我们增加了更多的困难。敌人白天见烟就围,夜间见火就打,我
们不能烤火取暖,只好挤在一起互以体温取暖。敌人在加紧搜山的同时,几乎封锁
了所有的山垭路口,妄图把我们困死在冰天雪地中。我们没有吃的,只好将积雪扒
开,挖草根和葛根充饥,有时也能寻觅到一点残留在树上的野栗子,野柿子、拐枣
等野果。这些秋天成熟的野果,经日晒雨淋,天长日久有的已腐烂变质,散发出一
股刺鼻的酸霉味,但为了能生存下去,我们只好硬着头皮往下吞。我们的头发长得
老长,衣服撕成了破布片,更为严重的是长期吃不到盐和米,浑身无力。尽管生活
如此艰苦,环境如此恶劣,但没有一个人悲观失望。同志们紧紧团结在一起,互相
爱护,互相体贴,哪怕弄到一点野果,都你推我让地分着吃。 一天中午,柔和
的阳光射进幽静的山林,裹在枝头上的积雪开始融化,雪水落在地上,发出“滴滴
答答”的声响。我独自一人坐在一棵大枫树下,寻思摆脱眼前困境的办法。这时,
我的堂弟许仕明走到我身边坐下说:“世友哥,我们得想个法子,搞点吃的穿的,
要不然伺志们不饿死也得冻死。”
“是啊,我正在考虑怎么办才好呢。你我都是党员,无论如何要带领同志们度
过难关。”我回答说。
他沉思片刻,又说:“我倒有个主意。福田河东边的袁家河有一家地主,我曾
在他家帮过工,对那里的地形熟悉,我们是不是去一趟?”
我考虑了一下,说:“行,说干就干,今晚就动手。”
当暮霭笼罩山林的时候,我们一行十余人冒着严寒,踏着冰雪,消失在茫茫黑
暗中。我们绕过福田河,经杜家河,直插袁家河,于半夜时分翻墙进了地主的宅院。
地主一家老少看我们这些手持武器,衣冠不整的不速之客闯进房里,吓得缩成
一团。许仕明对老地主说:“你不要害怕,我们是共产党的游击队,是来借粮的,
只要你答应我们的条件,决不伤害你家一个人。”
那地主连忙点头哈腰地说:“好!好!鄙人尽力效劳!”
就这样,我们很顺利地搞到了一些急需的粮食、食盐和衣服。临走时,我对那
地主说:“今后不许你欺压穷人,你每干一件坏事我们都给你记着,随时找你算账。”
那地主头点得象捣蒜,一连几个“是!是!是……”
当我们走到村东头时,突然与“清乡团”的巡夜队遭遇。我立即命令大家快跑。
刚出村里把路,袁家河的“清乡团”就紧紧撵了上来,子弹“嗖嗖”地从我们
头顶飞过。
我们边打边撤,敌人紧迫不放。我一看天快亮了,如不赶紧摆脱敌人,后果不
堪设想,于是果断地命令大家,迅速向茅家山转移。
我和郝光德趴在雪坑里,掩护同志们撤退。我们先举枪撂倒了跑在最前面的两
个敌人,后面的敌人吓得趴倒在地上。我看同志们已经跑得无影无踪,就和郝光德
斜刺里钻进了一片竹林。
这时,山村里已响起阵阵雄鸡报晓声。我们在天亮前已赶不回去了,必须赶快
离开这片竹林。我考虑到这里离胡家山三舅家比较近,和郝光德商量了一下,决定
到那里暂避一下。
对三舅我是了解的。他为人正直,爱打抱不平。尽管他们那里的农民革命斗争
搞得没有我们热火,但他思想进步,同情革命,是可以信赖的。
当我们赶到胡家山时,天已大亮了。三舅一看我们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身上
沾满了泥雪,大吃一惊。当我把情况告诉他后,他想了想,说:“现在外面风声很
紧,后山有一个山洞,你们先到那里避避风。”
我们匆匆忙忙地吃了点东西,就跟随三舅来到了山洞里。山洞很大,可容纳十
几个人,洞顶上是悬崖绝壁,洞周围长满了一人多高的灌木,十分隐蔽。舅舅临走
时对我们说,他每天中午以打猎为掩护,给我们送饭。
第二天晌午,该是舅舅送饭的时候了。但左等右等,不见他的人影。我心急如
焚,担心他出事。一直等到太阳偏西,才看到外祖父背着背篓,提着猎枪,一步一
喘地向山洞走来。
我急忙跑下去,拉着他老人家的手说,“外公,怎么你老来了?舅舅呢?”
外祖父一边从背篓里取出饭团,一边颤抖地说:“你舅舅……他……” “他
怎么啦?出事了?”
外祖父点了点头,给我们讲了头天发生的事情:“昨天中午,你三舅送完饭刚
回到家,段家畈的‘清乡团’和福田河的民团就把我家包围起来。团总潘松理用手
枪点着你舅舅的鼻子,恶狠狠地说:“把许世友交出来!’你舅舅理直气壮地回答
:“许世友不在我这里。’姓潘的奸笑一声:“哼!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给我
搜!’匪徒们翻箱倒柜,搜了半天也没搜出啥名堂。姓潘的恼羞成怒,上去给你舅
舅几个耳光,打得他鼻青脸肿,鲜血直流,最后把他五花大绑抓走了,还牵走了家
里仅有的一头耕牛。临走时,姓潘的对我说:“限你三天之内把人交出来,要不然,
抬着棺材来收尸’……”
说到这里,外祖父那饱经风霜的脸上挂了两行热泪。
此时此刻,我心如刀绞,只觉得浑身的热血往上涌。眼看舅舅家为我遭了这样
大的难,怎能忍得下这口气?我抽出撇把子枪吼道:“我去找这帮坏蛋算账!”
“对,跟他们拚了,拚一个够本,拚两个赚一个!”
郝光德也刷地从背上抽出了大刀。
“不成不成,你们单枪匹马是要吃亏的。”外祖父伸出双臂阻拦我们, “君
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共产党发了,再报仇也不迟。”
在外祖父的劝说下,我们渐渐冷静下来。我考虑了一下,对外祖父说:“那么,
我们今晚离开这儿,去找打散了的同志。”
他沉思片刻说道:“也好,听说国民党匪军又要搜山了,在这里也不安全。”
外祖父一边劝说着,一边把猎枪递到我手里:“孩子,带上吧!我这把老骨头
时间不长了,你带着比放在我这里有用。”
我望着外祖父那慈祥的布满皱纹的脸,禁不住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他接着说:“伢子,别难过,你放心走吧!这里我会想办法的……”
当天晚上,我和郝光德乘着夜暗,翻山越岭,来到了茅家山,与先突围出来的
同志会合了。这一带山高壑深,古木参天,在这些高耸入云的大树之间,还盘绕丛
生着茂密的蔓藤和荆棘,是十分理想的隐蔽场所,而且离乘马岗比较近,便于与地
下党组织取得联系。从此我们这支小小的游击队又活动起来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清晨,我们刚进胡家山,无意中被一个坏蛋发现,他向段
家畈“清乡团”和福田河民团告了密。
匪徒们把我舅舅抓去后,给他上踩杠,灌辣椒水,打得他死去活来,但舅舅始
终没有吐露一点真情。后来,外祖父东借西借,凑足了一笔钱,总算把舅舅保了出
来,但人已被他们折磨得不成样子。
敌人抓不到我,就抄了我的家,放火烧了我家的房子。并且在集镇、乡村到处
张贴“通缉令”,悬赏捉拿我,扬言“捉到许世友,赏大洋三百块”。敌人的暴行
不仅动摇不了我的革命意志,相反更增加了我对他们的刻骨仇恨。当时我想;总有
一天会找他们算账的,这血海深仇一定要报!
由于敌人力量的过于强大,我们只能钻山林,和敌人捉迷藏。虽然斗争很艰苦,
但是同志们都坚信:只要党还在,群众还在,革命就一定会取得最后胜利;只要大
别山不倒,红旗就倒不了!哪怕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也要继续战斗下去。
——转自泉石小说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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