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在上海前线 上海是个特别的城市,人口集中在两大租界里,一个是公共租界,是几个帝国 主义共管的区域;一个是法租界,是法帝国主义独占的区域。日本帝国主义在公共 租界里有其独占区,名为虹口区,贴近中国地界的闸北区。日本兵营就建在闸北区 的边上,“八·一三”日本人在此点了火。“七七”卢沟桥一声炮响,南京政府在 这里加强了防守。日本军阀早在1932年已在这里试验过它的攻击力量,当时因为投 入的兵力有限,又慑于列强压力,不得不和南京政府讲和。这一回可不同了,东条 政府决心要占领全中国,除了在北方向蒋介石节节进逼外,蓄意开辟上海战场,向 南京进军。蒋介石为了拖延时间,向上海投入的部队相当多,抑制了日本快速占领 上海的凶焰。在这个拉锯消耗战中,公共租界成了中国老百姓避难的地方。 虹口有条路叫“老靶子”路,是公共租界和闸北区的交界线,日本侵略军占据 老靶子路南边,中国军队占据路的北边。有一天,上海报纸“号外”报导我军胜利 消息,说敌军已被击退,退到虹口防区。为了证实一下这条消息的可靠性,我和画 友鲁少飞一同赶到虹口区,从老靶子路南侧进入一所住宅后门,想探一探老靶子路 两军对峙的现状。此时居民早已搬走,我们大着胆走上楼梯,正要转弯闯进二层住 房时,突然从房里走出一个持枪的日本兵,把我们拦住,押进房里。我们这才明白, 这里是一个居高临下的敌军机枪射击点。我们两个冒失鬼成了敌军的俘虏,不由面 面相觑,不知怎么办好。这时来了一个中国人,像是当翻译的,问我们来这里干什 么。我灵机一动,便说这里是一个朋友的家,我们来看看他。这人如实告诉了敌人, 便把我们两人押到前门马路上,说这是前线,不难老百姓闯进来。让我们站了一会 儿后,又押来几个人,大概也是和我们同样的冒失鬼。又站了一会儿,我心里直嚼 咕,要是对面我军发起进攻,这边一还击,我们岂不成了战场上的冤死鬼!正在嘴 咕,来了个日本兵,把我们这群俘虏沿着人行道带到北四川路转角一个前哨阵地处, 放了。 惊魂稍定,我和鲁少飞额手相庆,以后再不相信报纸“号外”的特别报导了。 在上海战争中,这类“号外”常常一天出好几次,一可以振奋人心,二可以借此谋 利。不过10月间我军撤离上海时,苏州河畔留守在一座大仓库里的八百壮士的事迹, “号外”上着实费了不少笔墨,灭了敌人威风,长了中国人民的志气。 “八·一三”沪战开始几天内,我军士气甚旺,把敌人打得龟缩在租界边缘, 上海市民处在十分兴奋的状态中。有一天下午,天空有层云,忽听黄浦江边炮声轰 鸣,朵朵黑烟在云层中开花。俄顷,三、四架飞机钻出云层,俯冲投弹,我们立刻 意识到这是我们自己的飞机首次出动,投弹的目标是停在日本领事馆旁的“出云” 敌舰!此时我正在“大世界”附近的广场上走动,街上的人见此大快人心的壮举, 无不昂首鼓掌欢呼。就在这时,一颗炸弹从天外飞来,在广场附近爆炸。有些人受 了伤,人群立刻奔去抢救。大家心里明白,这是我们自己的炸弹,误伤了自己的同 胞,但没有人埋怨,因为这是为国牺牲,是光荣,是大义;痛快的是敌人受到了惩 罚。 看到我军飞机投弹之后钻进云层,敌人的高射炮弹还在空中开花,此时此刻, 我恨不得马上跑到黄浦江边去看看那艘敌舰中了多少中国炸弹。可恨的是,日本领 事馆附近已严密警戒,不让上海市民靠近。第二天的日报一上街,群众纷纷抢着看 昨天下午那一幕激动人心的空袭敌舰的壮举。不错,是我军一小队飞机首次出击, 目标正是那艘敌军的指挥中心‘出云”舰。那天上海的大马路上从早到晚人头挤挤, 人们仰望天空,不知今天我军的飞机是否还会出动? 几天以后,报纸又报导了我军一艘快艇,满载弹药偷袭敌舰的故事。上海市民 这几天完全处在精神振奋,感受胜利的幸福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