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福成下葬的时候,福源的伤还没有好。在一片哭声中将福成下葬,福源已然成 了个泪人,他下定决心一定要为福成伸冤。 福成的两个女儿,子莲和子芳,已泣不成声。福源从痛苦中抱扎了起来,拉着 子莲和子芳把那两个土匪告到了县府。县长皱着眉头说:“怎么连保长都敢杀,国 民党的保长被土匪追杀,成何体统?”县长心中虽然乐滋滋的,但脸上却露着哀痛 之情。 福源说:“若是国民政府连她的骨干力量都保护不了,怎样保护其他的国民?” 县长露出十分棘手的样子,说:“话虽这么说,可是土匪是哪个派的,在县里挂名 的土匪帮派很多,到底是哪一派的呢?” 马风仙也急忙赶来,听见县长问是哪个派的,他说:“是沙寨的土匪!能称寨 主的,就他们一个帮派。”县长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我当时也参,参加了。”马风仙的话语有些结巴了。 县长狠狠地白了马风仙一眼,说:“你添什么乱?”马风仙说:“不是否我添 乱,我良心上过意不去,我一闭上眼,就有杨福成的那双利剑似的眼睛直刺我。” 子莲和子芳也哭着:“县长叔叔,要为我们申冤呀,土匪杀了我爹,他们毁了 我们的家啊!” 福源说:“县长呀,你要替民做主啊,草民为党鞠躬尽瘁,却遇土匪追杀,真 的连个百姓都不如么?” 县长摇着头,看了看泣不成声的子莲子芳,心里没了欢庆之情,他觉得自己的 心底被铅块压着,呼吸都有些困难,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是两个小 姑娘感动了他么?他不清楚,只觉得他应该为她们做点什么,至少要向福源所说的, 要把那两个土匪正法,还国民一个说法,一个公道。 他看了一眼忍受巨痛的福源,虽然说眼前的这位中年近老年的男子,在曾经的 保安团长的保护下,数次与他做对,但现在怎么也生不起气来,反而有些敬佩,并 生了几份感激之情。他老家也是胭脂镇的。若不是福源让所有的青壮年逃跑到山林, 抓壮丁的时候,他的侄子和几个儿子也是逃不了的。 福源抹了眼泪,说:“县长,我知道以前和做有些很多不愉快的事,但百姓的 生活苦呀,我做保长也不容易啊!” 县长摆了摆手,说:“别说了,我都知道的。” 福源拉了子莲子芳的手说:“县长,我也老了,保长就让年轻人去做吧。”马 风仙知道这年头的保长不好当,忙说:“我不行的,怎么说也不行的。”县长问马 风仙:“你不行,你说谁可以?” “杨子荣,杨保长的长子。” 县长想了半天,点了点头,说:“杨子荣就杨子荣吧,副保长还得是你。”马 风仙说:“那当然会支持贤侄的。” 县长问福源:“现在去沙寨,你还能认出人么?” “就是烧成灰我也认识。” 县长命保安团召集了所有的保安人员,个个实枪荷弹,都是先进的装备,美国 进口的。六七十人整队出发,浩浩荡荡地向沙寨的老巢进发了。 沙寨的寨主沙刚见县长亲自带人来剿灭他们,吓得直打哆嗦。沙刚敬了县长一 只烟,满脸地堆笑。县长前没有理他,叫了福源、马风仙,还有子莲、子芳。沙刚 笑着说:“县长太爷,咱们,你看一向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今儿个是怎么啦?” “怎么啦?”县长瞪着眼睛问沙刚,“沙寨主,你真的不清楚么?” “我的县长大老爷,你看你……” “少费话!”县长喝道,“十五天前,你寨的两个人杀了我们保长的兄长,而 且还想追杀我们的保长和副保长。” 沙刚吓了一跳,自言自语道:“会有此事?”县长说:“我会骗你们不成?” 他指着福源子莲说:“这位就是被追杀的保长,走投无路跳下石崖,这两个女孩儿 是死者的两个女儿,这位副保长也是被追杀。” 沙刚被吓得说不出一句话,县长给保安团长使了个眼色,保安团长说:“交出 那两个土匪就地正法,否刚我们今天灭了你们这帮沙寨土匪!” “是谁干的?”沙刚冲着土匪们喊了一声,没有一个敢应的。沙刚气得直跺脚, 开始骂了:“是哪两个狗日的小兔崽子?抢谁杀谁不行,偏要杀什么保长,真他妈 的没事找事!” 他骂了半天,没有人承认。 保安团长急了,嚷嚷道:“我们县长从百忙之中专为此事而来,不是来看你们 表演的!”随让沙刚把土匪们召集齐了,叫来福源和马风仙来认人。 高个子土匪和瘦土匪站在最后面,见了福源一个个地认,自己不觉得害怕起来。 “就是他——”福源叫了起来。“还有他!”马风仙指着瘦土匪嚷道。 保安团长带了几个人,把高个子土匪和瘦土匪绑了起来,拉到场子中央。县长 喊来沙刚:“你看怎么办?” 沙刚提了马鞭,用力在两个土匪身上抽打。两个土匪咬着牙,一声都没吭。县 长白了一眼沙刚,说:“我不是来看你教训手下的。” 沙刚停下了鞭打,问县长:“县长大太爷的意思是放了他们?” “就地正法!” “就地正法?” “对,在古代,你们是追杀进行命官,当然是死罪。” 沙刚还有些犹豫不决,保安团长说:“你今天要大义灭亲还是要我们扫平了沙 寨,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吧。” 两个土匪被绑在场子中央,烈日照得睁不开眼睛,豆大的汗粒不断从脸上往下 滴。沙刚左右开弓刮了两人几个大耳光,从腰间掏出手枪,啪啪两枪就含着泪把两 个土匪枪毙了。他忍着心痛,冲着土匪们大喊:“以后若还有哪个不长眼的,同样 的下场!” 他强忍着心痛,冲县长和保安团长笑了笑,说:“县长大太爷,你看行了么?” “行?”县长指着子莲子芳说,“你们杀了他们的爹,那她们以后怎么办?“ 沙刚真是有泪也哭不出来,命手下拿了五十块大洋,交给了福源。福源不想接, 县长接了,拍在了福源的手上说:“大家都是人,土匪也是人,我看这事就这样算 了吧。” 福源思谋了半天,接了大洋,交给了子莲子芳,拉了她们的手,狠狠地说: “罢了罢了,冤冤相报何时了,是人都一样啊!”他说着就转身带着子莲子芳下了 山。 胭脂镇很久没有听到枪声了,这枪声让福源想到了沈中正造反的那天晚上。今 天夜里还是有人造反么?是谁这么大胆敢造反?福源真为打枪的人捏了把汗,可有 多少个完美家庭要破灭,有多少个热血壮士要归天,他真不敢想,也不敢放睡。他 静静地听着这激烈的枪声。 枪声从晚上一直想到天亮才停下。 子荣叫了福源马风仙去县府,县府里有唱大戏的,有耍杂技的,有舞龙舞狮的, 一番热闹景象。有一队穿着似国军又非国军衣服的军队,背着枪在县城的大街上来 去地走。 县府城门上的国民党旗和中华民国国旗已经被红色的镰刀锤子旗所代替了。听 人说,昨天晚上的枪是GC党的人民解放军打的,县长被抓了起来,保安团长昨天夜 里投降了,也就是叛变了,加入到GC党的人民解放军里去了。原来的保安团长现在 是GC党公安局的一个队长了。 县府的招牌也换了,是一块崭新的写着“化平县人民政府”。 说话的人说得是喜气洋洋,听的更是心里乐滋滋的。 子荣一看情况不妙,拉了马风仙还有福源,在城里没呆多久就赶回来了。刚到 家门口,就有几个解放军在等他们了。子荣想跑却被解放军拉住了。 解放军说:“我们县委孙书记想请杨保长去谈一谈。”子荣不想去,解放军又 说:“县委书记请杨福源保长和杨子荣保长一同去。” 到了人民政府,有一位长官似的人亲自给福源和子荣沏了茶,和蔼地说:“两 位保长,解放军解放全中国,咱们化平川也有幸先解放啊。” 福源和子荣不觉得心里犯嘀咕。这时进来一个解放军,拿了一叠文件递给了那 位长官:“孙书记,这是省委下发的通知。” 孙书记接了通知笑了笑,说:“知道了。”那们解放军放了文件就转身出去了。 孙书记说:“我们GC党是为人民谋幸福的,以前国民党及他们的军队对我们有些谣 传,说我们杀人不眨眼,剔人肉食人心,这些都是国民党反动派的攻心术,今天请 你们来,就是为了澄清有些事实。” 福源这才想起沈中正对他说过,GC党的军队是一支正义之师,是仁义之师。现 在他有几分相信了。可惜呀,沈中正走得有些太早了,若是现在造反,倒比这个保 安团长位置高多了。 子荣没多想,只听孙书记说:“我们现在和国民党的政府有些不同,没有了保 长。你们胭脂镇设一个镇长,由我们GC党人担任,没有保长的职务,你们现在就是 新中国的一普通公民。” 孙书记又说:“GC党的政策是有地同种,有饭同吃,有活同干,大家不论贫富 不分等级,一起生产,一同作工……” “GC党是要共产共妻么?”子荣问。 孙书记笑了,说:“GC党主张共产,但不共妻的。共妻的事多么荒唐啊,肯定 又是传言。” 孙书记说:“各位保长要进行共产主义改造的,杨子荣问题最为严重,和另外 几个保长现送外省去改造,杨福源虽说也是保长,但在任期间,为民众为劳苦大众 着想,在本县的改造学校里进行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改造就行了。” “怎么改造?” “主要是思想改造和劳动改造。” 福源和子荣喝了几口茶,孙书记说:“你们回去准备一下吧,明天我们就有专 车来接你们。” 父子俩出了人民政府的大门,抬头望了一眼天。天蓝得出奇,有几只鸟儿的叫 声,特别的清翠。 “进行共产主义改造后,你们就是社会主义新人了。”孙书记在送他们的时候 这样说。 福源目送完被送往外省进行改造的子荣,低了头和几个化平川的富翁们一起上 了汽车,乐滋滋地进行共产主义改造去了。 (完)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