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成了拐三个弯的小腔 《新玉堂春》是由关鸿宾先生开蒙的。既然与荀先生对上,剧校也不能表现太 差啊。 关先生就找了琴师赵大刚和我———饰演苏三———共同琢磨出奇制胜之道。 荀先生那时四十多岁,可能自觉体力稍差,《起解》那一折不唱吃力的反调,而把 重点放在《嫖院》和《三堂会审》上。关先生、赵先生与我琢磨的结果,就决定把 重点放在《起解》上———解差崇公道到洪桐县押解苏三赴太原府出庭会审。启程 之后,满腹冤屈的苏三对着“狱神”唱了一段反调:“……崇老伯他说是冤枉能辩, 想起了王金龙负义儿郎,想当初在院中何等眷恋,到如今恩爱情又在哪边?跪至在 狱神殿叩首百念,尊一声狱神爷细听我言,保佑我与三郎重见一面,得生时修庙宇 改换金颜。”出了狱门后,苏三又唱了一段西皮流水:“苏三离了洪桐县,将身来 在大街前。未曾开言心好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 把信传。就说苏三福命短,破镜只怕难重圆。倘公子得见面,到来生变犬马结草衔 环。”以前看过的演出,“苏三”这两个字的唱腔都是两个平音,关先生、赵先生 指导我改为“苏~三”,成了拐三个弯的小腔。第一天出场,我这句与众不同的 “苏~三”大受观众喝彩,学校就在第二天的海报上加了这么一行字:一句苏三惊 四座。 那次演出很成功,剧校交出了漂亮的成绩单。但也因此,荀先生“四大名旦” 的气势多少受些影响,梨园界的人对剧校不免有微词。不过,由此我也看出,艺术 的形式和内涵并非得完全固守传统;适度的创新不但能使艺术的生命更丰富活泼, 也能与观众产生更强烈的共鸣。身段能改,唱词、口白也能改。例如苏三自叹遭遇 乖离,唱词中有这么一句:“自古红颜多薄命,话不虚传果是真!”我看过的演出, 都是平音直唱,没有什么变化。我演出时则在最后的三个字之间加顿号:“话不虚 传果、是、真!”经此一改,苏三更抓得住观众的听觉,也凸显了中国人历来的宿 命观。 后来“苏~三”仿佛成了我的招牌。自己组团之后,不论到什么地方演出,登 台的第一天一定贴演《起解》、《会审》,博得好头彩。 回头再说向张君秋先生学《汉明妃》。因为学校已决定派我去向张先生学《汉 明妃》,程先生也已把本子留给学校,所以张先生演出那天我当然仔细地观赏。张 先生专攻青衣,嗓子嘹亮甜润,前面的几段二簧,把王昭君深锁冷宫的幽怨唱得丝 丝入扣,柔肠寸断,我听得入了迷。等到《出塞》上了十六对竹马,舞台一片热闹, 观众更是疯狂喝彩。 过了两天,关鸿宾先生就领着我去拜访张先生,正式学习《汉明妃》。 张先生当时二十三岁,皮肤很白,身材比梅先生高一些,又比梅先生清瘦些, 穿件蓝布长衫,看起来很文静。他让我先跟他的琴师李德山抄写戏词及说腔,又叫 他的“把场子”高富远和饰演王金龙的萧盛萱给我示范昆曲的身段。等我把整出戏 学得差不多了,张先生再指导我一些气口的转换,以及行腔的抑扬顿挫。就只这些, 我已受益很多,领略到张先生的唱腔也在许多地方有所创新。 张先生不止文静,而且有些害羞。他教我戏的时候,声音很轻、很柔,一副好 脾气的样子。他的母亲张秀琴原是唱河北梆子青衣,当时就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我感觉到这位身材高大、满头白发的张奶奶很有北方老太太的威严,张先生则是个 乖顺的儿子。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