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最讲究身段的美感和节奏的精准 没想到我这愿望很快就实现了。就在我们从天津回上海后不久,魏先生也到上 海来,陪李少春先生在中国大戏院演出。学校方面就派人和魏先生联络,特聘他给 我说《霸王别姬》。 魏先生当时住在中国饭店。每天下午四点多,我先去旅馆,由他给我说词、说 腔;练习跑圆场和舞剑时,就到附近的中国大戏院舞台去练。在舞台上练剑有个好 处,就是方向准确。魏先生教我舞剑之时,每次只教三个连续动作,然后看我反复 练习。一个蹲身亮相的动作,他从手臂的角度,脚的部位到脸上的眼神都处处顾到, 对我要求很严格。 他务求慢工出细活,这出戏前前后后教了三个多月才结束。 魏先生的舞台演出,最讲究身段的美感和节奏的精准。譬如梅、程对唱时,他 在《银空山》一折中演代战公主:背扎大靠,左手执弓箭,右手持马鞭,迢迢去射 雁。天蟾舞台很大,魏先生背着沉重的大靠,在舞台上忽忽如风地跑了三个圆场, 突然一个屁股坐把箭射出!他的身段是那么轻盈灵巧,节奏的拿捏又那么鲜明精准。 并且,别人演出只能双手射箭,魏先生则是单手射箭,功力可见一斑。还有一出梅 派秘本戏《廉锦枫》,魏先生也曾细心指点我。可惜我那时贪玩,又到南京公演, 魏先生也要离开上海了,只学到“刺蚌”就未继续学下去。也因此,我从来不敢公 演这出戏。 《贵妃醉酒》这出戏,是说杨贵妃与唐明皇约好某一晚到百花亭饮酒,不料明 皇贵人多忘,竟到西宫找梅妃去了。贵妃又妒又怨,借酒装狂,要裴、高两位力士 去叫皇帝回来,举止不免有失妃子的庄重之态。这也是梅先生的招牌戏之一,但我 是由朱琴心先生传授的。 朱先生最拿手的是花旦戏,和黄桂秋先生、徐碧云是同一时期的。梅先生曾特 请朱先生到“梅华诗屋”给梅葆玖说花旦戏,可见他的造诣也受到梅先生的赏识。 他教花旦戏,最讲究的是脸部的表情。杨玉环在百花亭中久候明皇不至,忽喜忽怒 忽怨忽哀的表情,朱先生一一先作解释再做表情,最后再一段一段地教我如何演唱。 朱先生也曾教过我《春香闹学》和《乌龙院》。不过《乌龙院》我自觉演得不 够好,很少贴演,到台湾之后就收起来了。这戏说的是阎惜姣与宋江及宋江徒弟张 文远的三角关系。宋江建乌龙院收留阎家母女,阎惜姣竟去勾引张文远,宋江闻知 风声,时常到乌龙院查察,阎惜姣虚假以待,还冷言冷语嘲讽宋江。朱先生说戏虽 然很仔细,但《乌龙院》里的男女关系较微妙,朱先生当时也许不好意思对我这个 小姑娘解说得太详细,所以我对阎惜姣周旋于两个男人之间的心理无法拿捏得恰如 其分,加以个性较为保守,演出之时,总没能表现她该有的那一股泼辣、风骚的狠 劲儿。尤其看过马连良和小翠花及麒麟童与小翠花演的《乌龙院》后,我更觉得不 适合演阎惜姣这种角色。可见教戏教得好或学戏学得认真,并不见得就能把戏演好 ;还得看演员先天的脸型、体型、性格是否适合发挥戏中的角色。由此我也领悟到, 自己不是个好花旦,还是专心致力以唱为重的青衣戏吧。 朱先生教我戏是一九四五年初,我已快毕业了。二阿姨当时已认识了不少梨园 界的人,不知怎么也认识了朱先生,就请他到我们家来教戏。 朱先生个头不很高,却很瘦。因有胃溃疡,总在长袍里放着热水袋,捂着胃部保 暖。 为我说戏时,他脸上的肌肉不时抽搐着,似乎很紧张的样子。我练唱的时候, 他就坐在一旁织毛衣。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