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悠悠》自序
我从来没有生过写书的念头,但现在却拿起了笔,追寻我逝去的从前……
我和张艺谋的友谊与爱情,从一九六五年学生时代开始,到一九八七年,整整
二十二个年头。然而,这保持了二十二个年头的友谊和爱情却抵挡不住一瞬间骤起
的风暴。我感到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愚弄和欺骗,就仿佛在我猝不及防之时被人推进
了黑暗的深渊。一只美丽的、梦幻的、理想的五彩气球在我面前爆炸。面对着纷纷
洒落的碎片,我惊愕,我痛苦,我无言以对,因为那随风飘去的每一个碎片都联系
着两个有血有肉的人的喜怒哀乐。我唯有沉默。我之所以沉默实在是对张艺谋的一
种莫大的失望。我打算在沉默中重新开始我的生活。
然而,我善良的愿望不断地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所碾碎。一九八八年八月二
十七日《文艺报》发表了一篇《张艺谋其人》的所谓报告文学。作者信口开河,把
道听途说的事和想象出来的话强加在我的头上,令我不安而且恐惧。该文很快被一
些报刊杂志转载,继之,新的类似的文章又不断出现。我希望做一个平凡而普通的
人平静地生活,我渴望安宁,我已经饮过张艺谋斟与我的一杯苦酒,而那些热衷
“花边”新闻的人却还要逼迫我吞下第二枚苦果……
事情已经到了我非表白便无法逃避伤害的地步。一九八八年底我开始动笔撰写
此书,一九八九年四月书稿草成,我长长出了一口气。在这期间我尝够了回忆的酸
甜苦涩,可回头看看,却又为自己笨拙的笔墨羞赧。我不能活画出那些真实的人、
事与情感,我不能捕捉到那些虽已逝去却依然浮现在眼前的一切,我真想将此书稿
付之一炬,也许最珍贵的东西只能藏在记忆的深处,不可吐露。好在我撰写此书最
终旨在寻求一种自我的宣泄和解脱,本来就无意仅让它为我作表白。
时间又过去了一年多。我不断地收到全国各地关心我的朋友们的来信,她(他)
们把安慰、关心和理解送给我,她(他)们将真诚的爱心送给我,鼓励我奋进。我
感慨温暖我心的所有善良的心,我无以报答所关爱我的人,唯有这部笨劣的书稿和
我的真诚。我自信这部书稿的纯朴与真实,虽然它并不“滋润”,也并不“潇洒”,
但它绝不矫饰。
中国目前的无数家庭,远不是像有些人理解的那种敢爱、敢恨、活得舒展、活
得洒脱的所谓“自由状态”。某一个家庭成员的“自由状态”,势必以限制和妨害
其他成员最起码的自由为先决条件。在一方也许可以得到某种“舒展”和“洒脱”,
而留给另一方的也许只能是痛苦和灾难。
在实际生活中默默地作着牺牲和奉献的妻子不在少数,特别是在那些成功者的
家庭里,她们为社会的前进无私地贡献着自己的一切,动机出于爱。这种爱是一种
大爱至爱,一种包容丈夫、孩子、家庭乃至社会的爱,一种真正的爱。
我可以直面我的人生。毫不隐讳地说,我对张艺谋的爱是真诚的,他过去对我
的爱也是真诚的!我与他相恋相爱相结合,相携相伴走过了二十二个年头,我过了
二十二年真真实实的生活。要说舒展与洒脱,我认为这才是一种真正的舒展与洒脱。
我不愧悔过去了的一切,虽然我已失去了许多许多。同时我认为现在的张艺谋在志
趣上,在对人生的理解上已与我大相径庭,他也许已经真正获得了“自由状态”。
作为一个在生活中充满坎坷和苦难,曾经顽强奋斗过的人,他是否能与我一样直面
他的人生?至于我,将一如既往地真诚地生活下去,并坚信整个社会,整个世界将
永远接受真诚,属于真诚!
别了,张艺谋,我和女儿衷心地祝愿你迅速地穿过高梁地,奔向更加辉煌的前
方。
1989年4月26日草成
亦凡书库扫校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