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上了户主
一九六九年的元旦,我们在西安多住了几天。回到队上饲养室,不由惊喜一番,
院子里明显地整理和打扫过了。队上还给我们买了一大堆做饭用的炊具,有烧火用
的风箱,有擀面用的案板和擀面杖,这案板足有多半个单人床那么大,擀面杖也有
一米多长,另外还有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和一个装面的缸。队长还派人帮我们在张
艺谋他们住的窑里砌了一个灶,灶头上安着两口大锅。一看这两口锅。我们四个人
都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前面那口大锅直径足有二尺,后面那口小的也有一尺六。
我们长这么大,几乎没见过这么大的锅。队长对我们的笑挺不高兴,他说村里家家
户户都用这么大的锅,比这大的还有的是,前面的锅做饭,后面的锅温水,饭做好
了,水也热了,用起来方便。经队长这样一介绍,我们也觉得这种灶还是蛮科学的。
刚下乡的那几天,我们都是到农民家吃派饭。现在我们要自己开灶了,心里虽
然没底,但有一股吸引人的新鲜感。第一次开灶,队长背来一背篓麦草,说:“咱
们这里没有硬柴(指木柴)就烧这东西,你们是公家人,场院里的麦草随便用。”
队长走后我们就开始行动了。第一顿饭吃的什么现在已经忘记了,只记得大家手忙
脚乱,直到队长第二次来看我们,饭还没有做熟,柴草已烧完。窑里浓烟弥漫,呛
得人睁不开眼睛。队长叫张艺谋跟他去再背些麦草来,我的眼睛被烟熏得直流眼泪,
正想出去躲一会儿,就跟他们一块去了。路上队长对我们说:“你们不会烧火,这
一背篓柴,要是农民就可以做几顿饭了。”来到场院他一边往背篓里装草,一边细
心地给我们讲怎样用麦草烧火。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心想反正有张艺谋呢,于是就转
着脑袋看景致。嗬!这大麦草垛子,有几间房子那么高大,哪能烧得完呢!麦草垛
的底部中间已经被提麦草的人掏了一个半人多高的沿,一屁股坐进去既挡风,又挡
雨,真是个幽静的好地方。这小小的场院使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和遐想。以后每次
来扯草我都轻手轻脚,唯恐惊扰了什么。我一边扯,一边支楞起耳朵听,就怕在这
里会突然遇上一件什么事。有时候背篓已经装满了,还探头探脑地向四周张望一阵
子。一次我和张艺谋一块去,看见我这付神情,他挺纳闷,问我为什么这样,我觉
得一时半时说不清,就支支吾吾地搪塞了过去。
开始的一段时间,我们一直在窑里做饭,几乎每做一顿饭都是一场灾难。火一
点燃,拉起风箱,一会儿窑里就浓烟滚滚,伸手不见五指。张艺谋和刘全主管烧火
和拉风箱,我和李广平操刀,擀面条。由于烟总是往上窜,我们俩呛得透不过气来,
捂着鼻子跑到院子里换气,擦眼泪,抹鼻涕。而他们两个总是在稍后一些功夫才跑
出来,还嘲笑女的忍耐力差,我和李广平很不服气,想辩解但又喘不过气,只有拿
白眼看他们。
这种炉灶里做出的饭总有一股烟昧,吃起来呛鼻子。大家都很饿,又经过烟熏
火燎的磨难,也就顾不上说什么了。时间不长张艺谋他们住的窑洞就被熏得一塌糊
涂。靠近炉灶的地方黑得最厉害,几乎能当黑板用。灯泡也成了黑黄色的球。张艺
谋下乡时带来的毛主席石膏像也变成了灰色。他们俩人的被褥,就更不成样子,几
乎无法辨出原来的花色。
后来我们实在熬不住了,就把队长找来,告诉他我们用眼泪换来的饭是什么滋
味。队长拧着眉头替我们想法子,他把烟囱捅了又捅,毫无效果。最后队长给我们
在院子里另砌了一个灶台。还拉了些玉米杆搭了一个棚子。开始时,大家都很满意,
以为这样一来就可以不受烟熏火燎的苦了,谁知时间一长,糟糕的事又来了。
实在没办法,我们就把锅抬回窑里去做,要不就一做好饭,马上拔锅回窑。看
到我们经常拔锅农民都笑我们。他们十分讲究,锅是不能从灶台上拔起来的。当地
风俗是只有日子没法过下去了,才拔锅散伙。而我们经常拔锅,弄得灶台和锅的缝
隙越来越大,火也越难烧,夹烟味的饭也越难吃,搞得我们直想骂娘。
刚下乡的半年,我们的口粮是由国家供给。每个月拿着粮本到粮店去买,买粮
的地方离我们生产队有十五里路,每次都是他们两个男的去买。一次刘全和张艺谋
都没在,粮食吃完了,我和李广平只好去买粮。我们赶到粮店已是中午,粮店的人
下班了。只得先休息。等他们上班。我从衣袋里掏出粮本来翻看,意外地发现在户
主一栏里填着我的名字。这使我非常惊讶,谁也没说过,我怎么当了户主。过了些
天张艺谋和刘全回到队上,我问张艺谋,他漫不经意地回答说:“办粮本的时候,
人家问户主姓名,我随口就说了你。” “那你为什么不说你自己?”他笑笑没
回答。这件事我印象很深,我觉得张艺谋时时惦记我,总想维护和抬高我的地位,
我心中甜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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