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卡诺剧团(2)
我刚说完了开场的几句笑话,观众们就开始扔铜子儿和橘子皮,又是跺脚,又
是起哄。起先我还不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后来我开始感到恐怖了。我慌乱起来,
把词儿越说越快,而那些捣乱的观众,有恶意嘲笑的,有怪声吆喝的。扔铜子儿和
橘子皮的也越来越多了。我离开了场子,也不等着去听戏院管事的意见,就一直走
到化装间里,卸了装,离开了戏院,再也不回到那里去了,连我那几本音乐书都没
取回来。
我回到了肯宁顿路寄宿的人家,时间已经很晚,菲尔兹家人都已就寝,而我也
深幸她们都已经睡了。第二天早餐时,菲尔兹太太急切要知道演出的情形。我装出
毫不在意的神气说:“演得还可以,但是再要作一些修改。”她说,菲碧去看我演
出的,但是没对家里人说什么,因为她很疲倦,要睡觉了。后来我看到菲碧时,她
不提起这件事,我也就不再去提它,菲尔兹太太和她家里其他的人都没有再提起,
她们见我不曾连续演一星期,也不表示诧异。
幸亏雪尼这时在外省,可以省了我告诉他这件事的经过,否则我会感到很痛苦
的——但后来他一定是猜到了,或者是菲尔兹家人告诉他了,因为他始终不曾问起
我这一件事。我竭力要忘记那天晚上的恐怖,但是它损伤了我的信心,并留下了难
以磨灭的创痕。那个可怕的经验给了我一个教训,使我更正确的认清了自己;我并
不是一个演轻歌舞剧的喜剧演员,我缺乏那种接近观众和吸引他们的本领;同时我
又宽慰自己,认为我是一个擅长于刻画性格的喜剧演员。但是,要在我干的这一行
里获得成功,我还要再遭到一两次挫折哩。
我十七岁那一年,在《快乐少校》那出短剧中扮演了少年主角演员,但是那出
戏是很令人扫兴的,它只演了一个星期。戏里扮我妻子的女主角,是一个五十岁的
女人。每天晚上,她在台上趔趄着脚儿走着,喷出了一股杜松子烧酒臭气,于是我
这个热心和多情的丈夫就得把她搂在怀里,一面还要吻她。经过这一次演出,我原
先要成为男主角的雄心壮志也被消磨尽了。
此后我开始尝试编剧工作。我写了一出短小的喜剧,名为《十二位正直的人》,
那是一出粗鲁的滑稽戏,讲的是一个陪审团辩论一件毁约案件。一位陪审员既聋且
哑,另一位陪审员是个醉汉,再有一位陪审员是个江湖医生。我把剧情讲给查科特
听,这查科特是一个演杂耍的催眠术师,当时他正在准备向一个丑角施催眠术,然
后蒙了他的眼睛,让他驾一辆四轮马车在镇上到处跑,由他查科特坐在车后边,向
丑角发送催眠的刺激。他愿意给这个脚本出三镑的代价,讲明了要由我导演。我们
租了一个班子,在肯宁顿路号角酒馆的聚会室里排练。当时有一个爱挑剔错儿的老
演员说,这个短剧不但写得粗俗,而且很是无聊。
第三天,刚排练到一半,我收到查科特送来的一张字条,说他已经决定不演这
出戏了。我不是那种遇事很洒脱的人,我把字条藏在口袋里,继续排练下去。我没
勇气向班里的人说明这件事。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我把他们一起带到我们宿舍里,
说我哥哥有话要和他们谈。这时我把雪尼领到卧室里,给他看那张字条。他看完了
字条说:“怎么,你还没告诉他们吗?”
“没有,”我悄声说。
“那么,你告诉他们呀。”
“我说不出口,”我说,“我无论如何说不出口,让他们白白排练了三天。”
“可这又不是你的错,”雪尼说,“去告诉他们,”他大声儿说。
我胆怯了,哭起来了。“叫我说什么是好呢?”
“不要傻气!”他说着站起了身,走进隔壁房间,把查科特的字条拿给大家看,
说明了事情的经过,然后把我们都带到路边拐角上那家酒馆里,吃了三明治喝了酒。
演员们有些行事是你预料不到的。那个曾经发了许多牢骚的老家伙,这时候显
得最通情达理;雪尼告诉他,说我怎样感到为难,他听了大笑起来。“这又不是你
的错儿,孩子,”他说时在我背上拍着,“这都要怪那个该死的老流氓查科特不好。”
在福雷斯特戏院演出失败后,我无论再试什么其他的事情都碰壁。但是青春是
乐观主义中最突出的因素,因为青年人会本能地感觉到,厄运只不过是暂时的,永
远背时或一直走运都是不可能的。时运总有一天会转变的。
后来我时来运转。一天,雪尼说卡诺先生要见我。卡诺当时大概是不满意在他
最红的短剧《足球赛》里跟哈里·韦尔登先生合演的那个丑角。韦尔登是一个很受
观众欢迎的丑角,直到三十几岁临死前,他始终是最能叫座的。
卡诺先生这人长得短小精悍,皮肤紫褐色,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好像老是在估
量着别人。他开始是一个在杠子上玩把戏的,到后来结识了三个演闹剧的丑角。四
个人组成了他滑稽哑剧的核心。本人是一个杰出的喜剧演员,他又创造了许多喜剧
人物。他虽然已有其他五个戏班在各地巡回演出,但自己仍旧经常登台。
一个最初和卡诺合作的演员,谈到卡诺是怎样退休的。一天晚上,在曼彻斯特,
演完了戏以后,班里的人都埋怨卡诺不能掌握时间,说他把一些可以逗笑的机会都
给错过了。那时候卡诺已经从他的五出戏里攒了五万镑,他说:“好吧,哥儿们,
既然你们都有这样的想法,那我就洗手不干了吧!”接着他就摘下了他的假发,放
在扮戏桌上,苦笑了笑。“一言为定,我这就算退出了。”
卡诺先生家住在坎伯韦尔区科德哈伯弄,隔壁就是一个栈房,他把他那二十出
戏的布景都堆在栈房里。他的办事处也设在那里面。我到了那儿,他很客气地招待
我。“雪尼对我说,你的戏演得非常好,”他说,“你可有把握和哈里·韦尔登合
演《足球赛》吗?”
哈里·韦尔登是特邀角儿,他的薪酬很高,每星期拿三十四镑。
“我只要有机会就行,”我信心十足地说。
他笑了笑。“十七岁很年轻,可你看上去比十七岁还要年轻。”
我立刻耸了耸肩。“那是一个化装问题。”
卡诺大笑起来。后来他对雪尼说,就因为那样一耸肩,我搭上了戏班子。
“好吧,好吧,让我们瞧瞧你能够玩点什么吧,”他说。
当时约定了试用两星期,每星期是三镑十先令,如果我表演得令人满意,他们
就和我签订为期一年的合同。
在伦敦游艺场演出之前,我可以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去揣摩要扮演的角色。卡诺
叫我去正在演《足球赛》的牧林戏院,看我要扮演的那个角儿是怎样演的。老实说,
那个人演得呆笨而不自然,并且,不是我夸口,我知道自己可以胜过他。我以为演
这角儿需要有更多模仿取笑的滑稽成分。主意既定,我就决意这样去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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