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赴纽约(2)
阿 奇(由我扮演) 早晨好,赫德森。你可以给我一点儿水吗? 赫德森
当然可以。你要水干什么?
阿 奇 我要洗澡
(观众中只发出轻微的笑声,接着就是一片冷冰冰的静寂。)
赫德森 你昨儿晚上睡得好吗?阿奇?
阿 奇 哦,睡得糟透了。我梦见一条毛毛虫追我。
仍旧是一片死寂。于是,我们就这样沉闷地演了下去,只看见条幕后面那些美
国演员的脸越拉越长了。还没等我们演完,他们都走光了。
那是一出沉闷无聊的独幕剧,我早就劝卡诺不要把它排为主打戏。我们的戏目
里还有其他有趣得多的独幕剧,比如:《溜冰》、《漂亮窃贼》、《邮局》和《议
员珀金斯先生》等,那些戏美国观众看了会感兴趣的。但是卡诺老是那样倔强。
在外国演出遭到失败,别的姑且不谈,那情形至少是令人沮丧的。每天晚上演
出的都是我们那些热情洋溢、妙趣横生的英国喜剧,但面对着的却是一些冷漠沉默
的观众,那确是令人难堪的。我们就像是一伙逃犯似的在戏院里偷偷地走进走出。
接连着六个星期,我们一直忍受着那种羞辱。其他戏班的演员都躲开了我们,好像
我们害了瘟病似的。我们聚集在条幕后面,准备继续演下一场时,都垂头丧气,含
羞带愧,那情形就像是要排列好了等候着枪毙一样。
我受到这种冷遇,感到很孤独,但幸亏是我独个儿住开了。这样我的自卑感至
少可以不致于影响了其他的人。白天里,我总是沿着那些漫长得没有尽头、不知道
会把我引到哪儿去的大街散步,到动物园、公园、水族馆和博物馆里去解闷。自从
我们的戏演砸了以后,我就觉得纽约非常可怕:它那些建筑物太高了,它那物竞天
择的气氛压倒了我们。看来五马路上那些华丽的房屋并不是什么住宅,而是一些表
彰成功的纪念碑。那些高大建筑和时髦商店,都好像在无情地提醒我,指出我个人
的力量是多么微弱。
有时候我在全市各处溜达,向很远的贫民区走去,穿过麦迪逊广场的公园,看
见那儿有好些奇形怪状的孤苦老人,他们坐在板凳上,呆滞的神情中透出了绝望,
两眼直瞪着双脚。后来,我继续向前走,到了三马路和二马路。那里的穷人看来都
是那么生硬、怨怒、冷漠,有在地上爬的,有尖着嗓子叫的,有哭的,有笑的,有
挤在门口附近或太平梯上的,也有涌上街头的。我看了那景象就感到很沮丧,于是
又急着要回百老汇大街去了。
美国人是乐观主义者,他们想到了什么就做什么,老是不知疲倦地进行尝试。
他们衷心向往的是“名利双收”。此外再有:“意外成功!”“一鸣惊人!”“倾
销存货”,“捞了钞票就跑!”“改换行业!”这些都是不安本分的想法,但这些
想法却振作了我的精神。说来也矛盾,由于我们的戏班遭到失败,我反而感到轻松
了,觉得没有拘束了。在美国还有许多其他的机会呀。我干吗要死守着演戏这一行
呢!我又不是一个献身于艺术的人。我尽可以改行嘛!于是我又有了信心。以后,
无论再遇到什么事情,我反正要在美国待下去。
为了在失意中寻找排遣,我想到了求知识学文化;于是我开始到那些旧书铺里
去看书。我买了一些课本——一本凯洛格的《修辞学》,一本英文文法,一部拉
丁英文字典——下定决心,要研究这几本书。可惜我没能坚持到底。我只略翻了翻
那些书,便把它们藏在箱底里,一古脑儿都给忘了——直到第二次去美国时,我才
再取出来看。
我们抵达纽约的第一个星期,在戏报上看到一出叫《格斯·爱德华的学生时代
》的戏,是由一个童伶班演的。这个戏班里有一个很能吸引人的小家伙,年纪虽小,
但样子却很老练。他对赌香烟画片的瘾头很大,老是要和那些舞台工作人员或其他
的人掷骰子赌画片儿,当时那种画片儿拿到了联合雪茄烟商店里去,可以调换各式
奖品,从镀镍的咖啡壶起,一直到大钢琴。这个叽里呱啦话说得特别快的童伶,名
叫沃尔特·温切尔;又过了好些年,他的话仍旧说得那么快,然而,他写的报道
却往往有失实之处。
虽然我们剧团的演出遭到了失败,但是戏剧界对我个人却做了极好的评价。《
剧艺报》的赛姆·西尔弗曼谈到了我的时候说:“那个剧团里至少还有一个很能逗
笑的英国人,他总有一天会使美国人为他倾倒的。”
这时候我们都已死心塌地,准备演满六个星期就卷铺盖回英国了。但是,第三
个星期,在五马路戏院演出时,那里的观众多数是当管家和仆役的英国人。我真没
想到,那个星期一晚上一开演我们就赢得了一个满堂彩。每一句笑话都把观众招得
哄堂大笑。我们剧团里的每一个人,包括我在内,都感到很惊奇,因为我预料又会
看到往常那种冷落的场面。大概,由于演出时很随便,我就感到轻松自在。因此我
那天演得很成功。
那个星期里,有一位戏院经纪人看了我们的戏,就邀我们去西部给沙利文和康
西丁轮回上演戏院巡回演出二十个星期。我们准备演低级的轻歌舞剧,每天要演三
场。
虽然为沙利文和康西丁第一次巡回演出时我们没能够一演而红,但是,和其他
的戏班子比起来,成绩还算过得去的。在那个年代,美国中西部是可爱的。那些地
方的节拍比较缓慢,气氛富有浪漫色彩;每一家药铺和酒吧间门口,都摆着一个摇
骰子的桌子,你可以赌店里出售的任何东西。每逢星期日早晨,大街上一直听到骰
子在空洞中发出亲切悦耳的声音;我有好多次用一角钱赢到了价值一块钱的东西。
那些地方生活费用很低。小旅馆里让你住一间房,每天管三餐,一星期收七美
元。食品卖得特别便宜。我们剧团里的人主要是到酒吧间吃柜台上卖的便餐。你只
要出五分钱,就可以喝一杯啤酒,再在柜台上随意挑一样可口的餐点。有猪蹄圈,
咸肉片,土豆色拉,沙丁鱼,通心粉和干酪烘制的布丁,各色各样的香肠片,碎猪
肝红肠,意大利香肠,以及热狗等。我们戏班里,有人贪图便宜,就吃得很多,把
盆子垛起了一大堆,直到伙计跑来干涉他们,说:“喂!你们要把这一大堆盆子运
到哪里去——是准备到克朗代克河去吗?”
我们剧团里一共有十五个人(或许不只十五个),除了付去火车卧铺票费外,
每人至少可以从自己的薪酬里省下一半的钱。我的薪酬是一星期七十五美元,我坚
持按时把五十美元存进了曼哈顿银行。
我们巡回演出的目的地是太平洋沿岸地区。那一次戏码和我们排在一起、跟我
们一同去的还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得克萨斯州人,他是演空中飞人的,当时他正在三
心二意,不知道应当继续和他的伙伴演空中飞人,还是应当改行做一个职业拳击家。
我每天早晨和他练拳,虽然他长得比我更高更重,但是我却能够随意地击中他。后
来我们成了极要好的朋友,每次练完了拳,我们总是一块儿出去吃午饭。他告诉我,
他家里人是得克萨斯州的普通农民,于是他就谈到农庄上的生活。不久我们就想到
要放弃演戏,两人去合伙养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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