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赴纽约(4)
加利福尼亚州(以下简称加州)终于到了!这个阳光和煦的乐园,沿着太平洋
海岸,绵延千里,到处都是橘树林,葡萄园,棕榈树。旧金山是美国通往东方的出
口,那个城市里的食品价廉物美,我在那儿第一次尝到普罗旺斯式田鸡腿、
杨梅松饼和鳄梨。我们于一九一○年到达旧金山,那地方经过了一九○六年的那场
地震,或者,像当地人所说的,经过了那场大火,已经重新修建起来。虽然山地的
街道上还留下了一两条裂缝,但毁坏的残迹已经看不出来。每样东西都是崭新的,
漂亮的,包括我住的那家小旅馆。
我们在皇后戏院上演,戏院老板锡德·格劳曼和他父亲都很和气,并且都爱结
交朋友。戏报上第一次单独登出了我的名字,但不曾提到卡诺。再说那些观众也真
可爱!虽然《银猿》是一出很沉闷的戏,但是演出时场场客满,观众们笑声不绝。
格劳曼高兴地说:“你什么时候在卡诺戏班里演完了,就回到这儿来,让咱们一块
儿演出。”我以前从来不曾看到人家这样高兴。在旧金山,你会觉察到一种乐观和
奋发的精神。
相反,洛杉矶却是一个丑陋的城市,那里天气闷热,居民面有菜色,好像是患
有贫血症似的。气候虽然温暖得多,但是空气不及旧金山的清新。将来有一天,等
到好莱坞只剩下了威尔夏尔大街上年深日久的柏油坑时,得天独厚的加州北部仍会
继续繁荣下去的。
我们在盐湖城结束了第一轮巡回演出,这个摩门教徒的发源地使我想起了摩
西如何救出了以色列的子孙。那是一个空落落的城市,它好像是一片蜃景,在
烈日的热气中荡漾,而城里的街道那样宽阔,也只有那些走过了大平原的人会设计
建筑出来。像摩门教徒一样,城市显得冷漠和严肃——而那儿的观众也是如此。
我们给沙利文和康西丁轮回上演戏院演完了《银猿》,回到了纽约,已经准备
直接回英国了,但是威廉·莫里斯先生那时正在和其他几个轻歌舞剧团抢生意,决
定邀我们演六个星期,在他纽约第四十二街的戏院里演出我们所有的戏目。我们的
主打戏是《英国游艺场之夜》,演出大受欢迎。
那个星期的一个晚上,一个年轻人和他的友人约了两个女友出来玩,为了消磨
时间,无意中走进了威廉·莫里斯的美国音乐厅,凑巧看到我们演出的戏。其中一
个年轻人说:“要是有一天我当上了老板,我就要邀那个角儿演戏。”他指的是我
在《英国游艺场之夜》里扮演的酒鬼。说这话的年轻人当时在D·W·格里菲斯
的影片公司里当一名临时演员,一天领五美元的薪酬。他叫麦克·孙纳特,
也就是后来基斯顿影片公司的创办人。
我们在纽约给威廉·莫里斯演了六个星期,卖座极盛,于是沙利文和康西丁轮
回上演戏院再一次邀我们去作二十个星期的巡回演出。
我们的第二轮巡回演出将近结束时,我感到闷闷不乐。再有三个星期,我们将
先后在旧金山、圣迭戈和盐湖城上演,然后就要回英国了。
离开旧金山的前一天,我沿着市场街漫步,走到一家小店门口,店里挂着窗帘,
外面钉了一块牌子:“擅看手相,纸牌算命——卦金一元。”我走了进去,觉得有
点儿局促,一个年纪四十岁左右的胖女人从里面一间屋子里走出来接待我,嘴里还
在嚼着没吃完的饭。她像办例行公事那样指了指墙根儿对着门口的一张小桌子,连
看都不朝我看一眼,说:“请坐。”接着就自己在我对面坐下了。她的举动显得很
急促。“把这些牌洗一洗,对着我签三次,然后请把您的手摊在桌上。”她把牌翻
过来,在桌上铺开了,仔细地看了一阵,然后开始看我的手。“您现在打算出远门,
那就是说,您要离开美国。但是,不久您还要回来的,要干另一行——和您现在做
的事不同。”说到这里,她迟疑了一下,显得有些迷惑不解,“嗯,几乎是相同的,
但又不是一样的。照我看来,您干新的这一行大吉大利,前途无限光明,但是,我
不知道这是一行什么职业。”她这时方才抬起头来望了望我,然后拉住我的一只手。
“哦,可不是,您要结三次婚:头两次不够美满,但是您最后生活得很幸福,婚后
有三个孩子。”(这一点她可算错啦!)接着,她再仔细地看我的手。“是呀,您
将来是一位百万富翁,这是一只发财的手呀。”后来,她又仔细地相我的脸。“您
将来害支气管肺炎寿终,享年八十二岁。请付一元卦金。您有什么问题要问的吗?”
“没有,”我大笑起来,“我想,还是别多麻烦您啦。”
在盐湖城,报上刊登的都是些拦路抢劫和洗劫银行的新闻。到夜总会和咖啡馆
去的人,常常会遇到几个用袜子蒙着脸的匪徒,被胁迫着一溜儿靠墙根站好,让他
们把所有的钱都给抢走了。有一次,一天晚上发生了三次盗劫案,全市居民都恐慌
起来。
我们演完了戏,通常是到附近一个酒吧间里去喝酒,偶尔也认识了那里的一些
顾客。一天晚上,酒吧间里来了一个胖子,面孔圆圆的,样子很愉快,跟他一起来
的还有另两个人。三个人当中胖子年纪最大,他走到了我们跟前。“你们这几个,
不就是在皇后戏院演那出英国戏的吗?”
我们笑着点头。
“我说我认识你们嘛!喂,哥儿们!过来呀。”他唤过了他那两个伙伴,给他
们介绍了,然后请我们喝酒。
胖子是英国人,虽然从他的话里已经听不出一点儿英国口音了;他年纪大约五
十岁,性情很和蔼,有着一双炯炯闪亮的小眼睛,一张红润的脸。
夜深了,他的两个朋友和我们剧团里的人一个个都走到卖酒的柜台那面去了,
只剩下我和“胖子”(他那两个年轻朋友都这样称呼他)两个人。
他把我当做了知己。“三年前我回到了老家,”他说,“可是那儿的情形已经
变了样——瞧这个地方可真不错呀。我三十年前来到这儿,一个吸血鬼,他妈的叫
我在蒙大拿铜矿里差点儿送了命——后来,我变得聪明了。我说:‘干干这行买卖
倒不错嘛。’瞧,现在有弟兄们捧我的场。”说到这里,他掏出了一大叠钞票。
“咱们再干一杯。”
“当心呀,”我玩笑地说,“当心着了人家道儿呀!”
他朝我看了一眼,十分狰狞的眼光中闪出了会意的微笑,接着又眨巴了一下眼
睛。“这些娃娃,我才不把他们放在心上哩!”
看到他那么一眨眼,我被一种恐怖控制住了。这一眨眼里有着许多含意。他仍
旧那样笑嘻嘻地紧盯着我。“明白了吗?”他说。
我懂事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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