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之光》(2)
在拍摄这部电影期间,股票市场狂跌。我幸而不曾被殃及,因为我以前读了梅
杰·H·道格拉斯的《社会信贷》,该书分析并解释了我们的经济制度,说一切利
润基本来自工资。所以,失业意味着丧失利润,并使资本减少。这一说法给我留下
了很深的印象,因此,一九二八年,当美国失业人数达到一千四百万人时,我就售
出了我所有的股票和债券,把我全部所有都变成了流动资本。
股票市场狂跌的前一天,我和欧文·伯林一同进晚餐,他对股票行情很是乐
观。他说,在他常去的一家酒馆里,有一个女侍者把她的投资增加了一倍,不到一
年就赚了四万美元。他本人手头有价值几百万美元的股票,这些股票可以给他带来
上百万元的利润。他问我可做股票生意吗。我对他说,现在已经有一千四百万人失
业,所以我不相信股票。我劝他趁有赚头的时候把股票一起出笼,从此洗手别干了,
他听了大为不高兴。于是我们在这问题上争执起来。“你为什么要这样低估美国的
价值!”他责备我,说这是很不爱国的表现。第二天,股票市场暴跌了五十点,欧
文的财产荡然无存。一两天后,他来到我的制片厂里,又是懊丧又是愧悔,他很想
知道我那消息是从哪儿听来的。
最后,《城市之光》拍摄完毕,只剩下给它配音乐了。这方面有一点是值得欣
慰的,那就是音乐可以由我来支配,于是我自己作了曲。
因为优美的音乐会给我的喜剧片增添上感情的一面,所以我要认真地为它们配
上富有浪漫色彩的优美的音乐,以此衬托出流浪汉的个性。那些改编乐曲的人很少
理解这一点。他们老是要配上一些滑稽有趣的音乐。但是我总是这样解释:我不要
音乐喧宾夺主,我要它优美悦耳地配合着表达感情,正有如黑兹利特所说:一部艺
术作品,如果没有感情,它就是不完整的。有时候,一位音乐家向我炫耀,大谈其
半音阶和全音阶的局限性,这时我就用外行的口气打断了他的话:“不管旋律多么
美,这主要是一支即兴伴奏曲。”给一两部影片配过音乐后,我已经能用内行的眼
光去看乐队指挥的总谱,知道哪一支乐曲是被管弦乐配得过了火。如果我看到铜管
乐器或木管乐器组内的音符很多,我就说:“铜管乐器奏得太杂了,”或者说:
“木管乐器奏得太乱了。”
听五十人组成的交响乐队首次演奏你自己谱的乐曲,这比任何其他的事都更紧
张刺激。
《城市之光》终于配好了音乐,这时我就急于要知道影片的成果如何。于是,
也不事先公布,我们就在热闹市区的一家戏院里进行试片。
那一次我所受到的考验是可怕的,因为放映我们影片的那家戏院有一半座位都
是空着的。那些观众都是去看戏的,并不是去看喜剧片的,所以,直等到电影已经
放映了一半,他们才从迷茫中清醒过来。可以听到一些笑声,但是笑声很轻。影片
还不曾演完,我看见几个人影在过道中移过去。我用胳膊肘碰了碰我的副导演。
“他们还没看完就走了。”
“也许,他们是上厕所去了。”他悄声说。
此后我再也没法集中思想去看电影了,我只顾等那些走过去的人重回来。过了
几分钟,我小声儿说:“他们还没回来呀。”
“有的人是赶火车去了。”
离开戏院时我心里想,两年时间和二百万美元都算白扔了。走到外面,戏院经
理站在休息室里向我招呼。“影片十分精彩呀,”他笑着说,但接下去的那句恭维
话却是寓意含混的,“以后,我想看到你拍一部有声的,查理——全世界的人都在
等着啦。”
我勉强挤出了笑。我们的工作人员已经陆续走出戏院,这时都站在人行道上。
我走到他们当中去。我的经理里夫斯一向是很严肃的,但这时却用轻松的口气说:
“我认为它挺不错,要知道——”他最后这几个字听来不大妙,但是我很有把握地
点了点头。“如果戏院里是满座,那观众的反应会是热烈的——”但接着我又补了
一句:“当然,还有一两个地方要修剪一下。”
这时候我们忽然想起,直到现在,我们还不曾为这部影片做推销工作,于是大
家都慌了。但是我倒不为此十分着急,因为,我希望,我的名气仍旧具有票房价值。
我们联美影片公司经理乔·申克警告我,现在已不比放映《淘金记》的时候了,一
般电影院老板已不再准备给我那样的待遇,而那些轮流上映的大电影院也和我们保
持着相当的距离,都抱着观望的态度了。以前电影院老板对我的每一部新影片都很
感兴趣,但现在他们已经不那么热心了。再有,要在纽约放映电影是有困难的。他
们通知我,纽约所有的电影院都已被预定出去了。所以我必须排队等候了。
在纽约,只可以租借到乔治·M·科汉戏院,它有一千一百五十个座位,但那
儿一般不适合于放映电影,大家都认为它是一个赔钱的电影院。它甚至不配称为一
个电影院。虽然我每星期要付七千美元租金,并需保证连续租八个星期,但戏院里
除了四壁之外,其他一无所有:经理,出纳,引座员,放映师,台上工作人员,电
灯招牌广告费用,一切都需要自己筹备支付。既然已经花了二百万美元——都是我
自己拿出来的钱——我就索性孤注一掷,把这戏院租下来了。
同时里夫斯和洛杉矶一家新落成的电影院谈妥了,准备在该戏院初次献映我们
的影片。爱因斯坦夫妇当时仍在洛杉矶,也要去看——但是,他们再也不曾想到,
去时会有那么多的麻烦。初映的那天晚上,他们先在我家里晚餐,然后我们一起驱
车去市区。沿几个街区的大街上都挤满了人。人群挤碎了戏院附近商店的橱窗,警
备车和救护车试图驶进人群。我们由一队警察卫护着,推推搡搡,走进了休息室。
我最讨厌初映的晚上:心情紧张,只闻到香水和麝香混杂着煤气灯的气味——你头
昏脑胀,只想作呕。
这位老板造了一所很考究的戏院,但是,和当时的许多电影院老板一样,他不
懂得怎样放映电影。电影开始了。银幕上映出了导演和制片人的名字,像在一般电
影初映时一样,观众都报以掌声。后来,第一个镜头终于出现。我的心急跳起来。
那是一个塑像纪念碑揭幕典礼的滑稽镜头。观众们看了都大笑起来!他们越笑声音
越高,变成了哄堂大笑。我已经抓住了观众!我的一切疑虑和恐惧都开始烟消云散。
我只想到要哭。接连放映了三本,观众们一直笑着。由于紧张兴奋,我也跟着他们
一起笑。
就在这时候,发生了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突然间,影片在一片笑声中断
了!戏院里灯光通明,一个人用麦克风宣布:“在继续放映这部精彩的喜剧片之前,
让我们占用诸位五分钟的时间,向诸位介绍一下这个美丽的新戏院的优点。”我简
直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发了狂。我从座位上一下子跳起,沿走道飞奔过去:
“那个婊子养的混蛋戏院经理在哪里?我要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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