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城市之光》作宣传(9)
“即使我们之间还存有一些情分,”我说,“但是,因为你这样欺骗我,那点
儿情分也被一起打消。”接着我就编了一个谎,说我曾跟踪她,看见她从俱乐部里
出来,和她的埃及朋友到他旅馆里。可真没想到,她痛哭流涕,承认有这么一回事,
接着就赌咒发誓,保证以后不再和他见面。
第二天早晨,我收拾东西,准备动身时,她抽抽搭搭地哭起来了。我的朋友上
来说,东西都已准备停当,他在楼下等着我,我准备搭他的车走了。她咬着她的食
指,伤心地哭起来。“千万不要丢下了我,千万不要……不要丢下我呀。”
“你要我怎样呢?”我冷冷地问。
“只要你陪我去巴黎;到了那儿,我保证再也不麻烦你了。”她说。
看她那么一副可怜相,我心软下来了。我告诉她,说这样一路上是不会愉快的,
也是毫无意义的,因为一到了巴黎我们就要分手了。她对这一切都同意了。于是,
那天早晨,我们三个人乘了我朋友的车一起去巴黎。
车刚开时,气氛很严肃,她黯然无语,我客气而冷淡。然而这种态度是很难持
久的,因为,车一路行进时,我们看到了一些共同感兴趣的东西,其中有一个人就
会说出一些自己的看法。但是,我们不会像以前那样亲热了。
我们直接将她送进旅馆,然后和她道别。她说和我永别了,但这明明是一句假
话。她感谢我为她费了许多事,和我握了手,装腔作势地说了一声“再见”,就消
失在旅馆里了。
第二天她打电话来,问我可以陪她去吃午饭吗?我拒绝了。但是,当我和朋友
一起走出旅馆时,看见她穿着皮大衣,打扮得整整齐齐,已经等候在外面了。于是
我们三个人一同吃了午饭,后来又去参观约瑟芬被拿破仑离弃后在那里度过晚年的
马尔美松。那是一所美丽的宅邸,约瑟芬曾经在那里洒了不少眼泪;在那个萧瑟
的秋天,我们当时的心情更是忧郁。我的女友忽然不见了;后来我发现她坐在花园
里一个石凳上,哭得泪人儿一般——看来,她是受到了整个气氛的感染。我的心几
乎软下来了,但是,我怎么也不能淡忘了她那个埃及情人的事。于是我们在巴黎分
了手,我启程去伦敦。
回到伦敦,我又几次会见威尔士亲王。记得第一次会见他是在比亚里茨,那是
由我朋友弗内斯夫人介绍的。我和网球运动员科歇,再有其他两个朋友,在一家
热闹酒馆里吃饭,亲王和弗内斯夫人走进来了。茜尔玛递了一张条子到我桌上来,
问是否高兴饭后和他们一起去俄罗斯俱乐部。
我觉得那次会见是客套的应酬。我们彼此经过了介绍,亲王殿下就叫了酒,然
后起来和弗内斯夫人跳舞。亲王跳完了舞,在我身边坐下,和我谈话。“您当然是
美国人啰?”
“不,我是英国人。”
他露出惊讶的神气,“您在美国待了多久?”
“一九一○年就去了。”
“哦,”他点了点头,好像在思索什么,“是战前去的吗?”
“是的。”
他笑了。
在那天晚上的谈话中,我提到了夏里亚平,说他将设宴招待我。亲王显得
很孩子气,说他也想去。“殿下,”我说,“夏里亚平对您的光临肯定会感到荣幸
和快乐。”于是我请亲王允许我去安排这一件事。
宴会的那天晚上,亲王的风度赢得了我的崇敬,他先陪着夏里亚平八十多岁的
老母,一直到她离席去休息了,这才过来和我们大家一起谈笑。
再说,此时威尔士亲王在伦敦,他邀我去贝尔维迪尔堡他的乡间别墅。那是一
座古堡,经过了重新修建,但布置得很是一般,只是邸内的菜肴烹调得十分精美,
而亲王又非常会招待客人。他领着我去参观了他的邸宅;他的卧室里陈设得很简单
朴素,只床头挂了一张上面绣了王旗的新式大红花毯。另一间卧室里的陈设使我吃
了一惊,那是一个红白两色的房间,房里摆了一张四根柱子的床,每根柱顶上插了
三根粉红色的羽毛。这时我才想起,原来羽毛是亲王皇室纹章上的标志。
那天晚上,有人介绍我们玩当时美国风行的一种叫作“公评”的游戏。玩时发
给每个客人一张卡片,上面列有十个项目,包括:魅力,智力,品格,性吸引力,
仪容,诚恳,幽默感,适应能力,等等。先由一个客人走出去,切实地考虑了卡片
上自己所有应予评定的项目,给它们分别打上分数,从一分起到最多的十分——比
如,我给自己批的分数是:幽默感七分,性吸引力六分,仪容六分,适应能力八分,
诚恳四分。同时,其他的人都悄悄地给离开了屋子的那个人评分数。后来,被评分
的人进来,读出他自己打的分数,再由一位代言人读其他客人所评的分数,看两种
分数是否符合。
轮到亲王时,他说他的性吸引力是三分,但是客人们平均评了他四分,我评了
他五分,也有人只评了他两分。在仪容项下,亲王给自己评了六分,客人们平均给
了他八分,我给了他七分。在魅力项下,他自己说应得五分,客人们的平均评分数
是八分,我评的分数也是八分。至于诚恳,亲王给自己打了最高的十分,客人们的
平均分数是三分半,我批的是四分。亲王很恼火。他说:“我认为,我所有的特点
中最重要的就是诚恳。”
我小时候曾经去曼彻斯特,在那里待过几个月。现在既然闲着没事,我就想到
要到那里去看看。虽然曼彻斯特是那样凄凉冷落,但它对我具有一种浪漫色彩的吸
引力,仿佛,透过了雾和雨,从那里闪出了一种令人难以捉摸的光辉;也许,那是
因为我想起了兰开夏郡人家灶下的炉火了吧——也许,那是因为受到当地人的精神
的感召了吧。于是,我雇了一辆轿车,向北出发。
在去曼彻斯特的途中,我在艾冯河畔斯特拉特福(市名,在英国沃里克郡,莎
士比亚故居所在)停下来,因为以前从来不曾去过那里。我到达那儿是星期六晚上,
时间已经很迟,晚饭后我出去散步,希望能够找到莎士比亚的故居。四下一片漆黑,
但是我本能地拐了一个弯,沿着一条街走了下去,在一所房子外边停下,擦亮了一
根火柴,看出了一个牌子:“莎士比亚故居”。我肯定是被一种相互冥合的灵感引
导着——可能是诗人的灵感吧!
第二天早晨,斯特拉特福市长阿奇博尔德·弗劳尔爵士到旅馆里来看我,领我
去参观了莎士比亚的故居。我怎么也没法把诗人和这样一个地方联系在一起;我几
乎无法相信,像这样一位伟大人物,竟然会住在这样一个地方,或者是出生于这样
一个地方。一个农民的孩子到了伦敦,后来成为红演员,当了戏院老板,这种事是
容易想像的;但是,这样一个人竟然会成为伟大的诗人和剧作家,会掌握那么许多
有关外国宫廷、红衣主教和帝王的知识,这可是令人无法理解的。讲到莎士比亚的
作品究竟是谁写的这一个问题,管他是培根写的也好,是南安普顿或者里奇蒙写的
也好,我都不去介意,但是我根本没法相信那是一个斯特拉特福的孩子写的。必
须是一位具有贵族风度的人,才写得出那样的作品。也只有一位出身高贵和富有才
华的人,说话时才会那样完全不去注意文法。我看了那一所农舍,听了一些当地的
传说,讲到他小时候怎样喜欢游荡,怎样不用功读书,怎样偷捕鱼鸟,对某些事物
又是怎样抱有那种乡愚的看法,我就不相信他在思想上会发生这样大的转变,成为
最伟大的诗人。在伟大天才的作品中,你可以从某些地方看出他们是出身寒微的,
然而,在莎士比亚的作品中,你却一点儿也找不到这一类的迹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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