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生死两茫茫 符皇后病重,对集荣说:“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四岁的儿子柴宗训。望陛下收我 二妹为妃,在我死后,代替我把宗训抚养成人。”柴荣听了,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柴荣回到汴京,留京文武百官一齐出郊远迎。君臣进入宫内,一到乾元殿,柴荣登 上宝座,接受群臣朝拜之后,对留京群臣说了几句慰勉的话,便宣布散朝,随征诸 将士兵丁,一律给假,休息五日后,等待犒赏。 百官散去,柴荣便急急回后宫来,要见离别半年的符皇后。来到了仪凤宫门之 前,那符皇后早已得到消息,由宫女挽着,颤巍巍地,来到宫门口迎接,伏地朝拜, 却脚步跄踉,站都站不稳了。柴荣见她面孔腊黄,骨瘦如柴,气喘嘘嘘,不由惊得 呆了,慌忙走上前去,扶走她道:“梓童,你怎样了!”他立刻命令宫女,速扶皇 后回内殿休息。自己也随着走了进来。宫女把符皇后扶入寝殿。柴荣看着她躺到床 上,自己才在床边绣墩上坐下,拉起她的手看,只见完全不似过去那样丰腴洁白的 春葱模样,而是剩得一层皮包骨头,青筋直露,如同干柴。柴荣不由两眼落下泪来, 埋怨道:“梓重如此大病,为什么不派人去淮南告诉朕躬!”符皇后把头无力地靠 在枕头上,吃力地道:“陛下在前线指挥军队作战,日理万机,臣妾岂能因为这点 小病,随意奏报,使万岁分心?” 柴荣听了,十分感动,当下就问身边太监,是否请太医来诊视了?病有多久了? 太监跪禀道:“今年二月春初,皇后内腑不适,当即传王、卢两位太医诊视, 如今已近三个月了,病势并不见轻,据太医讲,主要是心中郁结,气机不畅所致。” 柴荣吩咐:“取病案、处方来!” 不一时取到。柴荣翻看一下,明显地看出,是由于自己出征,皇后过分惦念, 终于忧思成病,以致不起。不由内心更为感动,又落了一阵英雄眼泪。 这时,宫女们抱来年甫三岁多的儿子柴宗训来,聪明可爱,见了父亲,在宫女 教导下,居然会跪拜如仪,才勉强把殿内点缀起一些欢乐气氛。与皇宫内的忧郁相 同,寿昌坊赵府里,赵匡胤一家也陷入忧伤状态。 老将军赵弘殷在淮南前线积劳成疾,又因水土不服,受了风寒,以致病势加重, 在滁州养病之时,亏得赵普日夜尽心照顾,衣不解带,亲侍汤药,才略有好转,不 料又突然中风,以致半身偏瘫,回到汴京后,已经说不出话来。 杜氏夫人日夜守护在床侧,匡胤又亲到太医院请名医到府诊视,匡胤的妻子贺 金蝉、杜丽蓉都亲自煎煮汤药。一家人忙得团团转,脸上也失去了全家团聚应有的 欢容。 柴荣毕竟是个英明的帝王,虽然因符皇后的病情沉重,使他心中担忧,但是仍 然不能使他忘记考虑国家大事。 五日假期一满,柴荣便立即升殿,恢复早期。首先他了一道圣旨,大赏淮南从 征有功之臣。赵弘殷被加授检校司徒的荣誉官衔,位列三公。赵匡胤加授定国军节 度使、殿前都指挥使,其他有功将领均有升赏。陈亡的高怀亮,追赠忠武军节度使。 同时。他经过这次南征,深知北军没有水师的缺陷,使又下诏任命后蜀降将左骁卫 大将军王环为水师统领,负责督造战船二百艘,以南唐投降水兵为教练,在东京西 边的汴水上训练水军,以备南征。 可是,不如意的事却接踵而来。回京不过半个多月,赵匡胤的父亲赵弘殷去世 了。满朝文武官员,齐赴赵府吊唁,柴荣也亲自去祭吊,忙了十余天才算结束。 以后,淮南不断传来军情报告,南唐元帅李景达又领军蠢动,过江袭击周兵, 有些城池失守,又被南唐占领了。 柴荣接报以后,忧心忡忡,哪知停了几日,李重进又送来一份奏章,详述南唐 皇帝李璟派人向他策反,送了一封亲笔信给李重进,内容对后周尽力诽谤,挑拨离 间,并以重利引诱李重进。李重进向世宗柴荣奏道了此事,并把李璟的亲笔信也附 来了。 柴荣看后大怒,想了想.即刻下旨,召南唐宰相孙晟来便殿见驾。 这孙晟本是南唐派到淮南与后周议和的,柴荣因他文名卓著,把他留下,回汴 京时也把他带回,十分优待,经常赐宴,如同三国时曹操待关云长一增,希望孙晟 能投降,为己所用。可是这孙晟就是不肯归降,只是说南唐李璟对陛下并无二心, 绝不想征服中原。柴荣问及他南唐内部虚实情况,他便默然一句也不讲。 这次柴荣看了李璟策反李重进的信,不由心中大怒,立传孙晟。 不一时,孙晟来到,朝拜已毕,柴荣喝道:“你不是常说李璟对朕决无二心吗? 你看这是什么!” 把李璟的手书掷于地下。孙晟慢慢地拾起信来,目光扫了一遍,又把信放回案 上,平静地说:“两国交战,无所不用其极,此在三十六计之中,又何是怪?”柴 荣道:“那你怎么一直说李璟对周决无二心呢,岂非信口雌黄!”孙晟道:“臣食 南唐之禄,只能尽忠南唐。为国尽忠,恐怕也是陛下对每个臣子的起码要求吧?如 果陛下以为臣不忠于周,希望臣成为卖国贼,臣则甘愿领受一死。”世宗柴荣,脸 色气得煞白,再也无话可说,拂袖退入后殿。都承旨曹翰秉承世宗旨意,想再最后 争取一下孙晟,便设了酒宴,在软禁孙晟的右军巡院衙门内宴请孙晟。酒过数巡, 曹翰用言挑孙晟道:“此宴乃圣上所赐,特命学生陪先生饮宴。不知先生以为敝主 上对先生待遇如何?”孙晟道:“待遇优厚,偏安小臣,自然无话可说。” 曹翰道:“先生以为吾主如何?” 孙晟道:“英明之主也。” 曹翰道:“既然如此,学生曾闻古人说过:“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仕… …” 言未必,孙晟大声切断他的话,反问道:“难道你今日是来作说客的吗?”曹 翰忙道:“非也,学生深深佩服先生人品学问,所以愿先生留于中原,共事大周, 以受教益。如先生同意,学生可向圣上禀奏,拜先生为相。南唐主昏暗不明,事他 何益?” 孙晟听了,登时板起面孔,哼了一声,摇头不语。曹翰道:“请先生出仕大周, 乃圣上最大心愿。如仍不应命,圣上已有命,要赐先生一死,学生实为惋惜,” 孙晟一听,掷下酒杯,拍案而起,仰天长叹道:“唐朝老臣孙晟,只能以死报 国了!”说毕,连看曹翰一眼也不看,径自回到住室。 当晚,他穿上南唐朝服,手执玉笏,向南再拜,然后自缢而死。 第二天,看守报知世宗柴宗。柴荣后悔不已,可怜其忠节,将他厚葬于城郊, 树碑书“唐故丞相孙君之墓”,下诏群臣前往拜祭,并授予另一个南唐使臣钟谟为 卫尉少卿的官职。钟谟却不如孙晟那样有气节,便接受了这个职务。这时,淮南又 有战报到来,南唐救援寿州的大军,已抵达寿州南面的紫金山,与寿州近在咫尺了。 驻扎在扬州的淮南节度使训,向柴荣请求,撤离扬州,到寿州与李重进兵马相合, 竭力攻打到寿州,击退南唐援兵,再徐图进取。柴荣同意了向训的意见,心中更为 焦急。有心再次亲征淮南,只是符皇后病体日渐沉重,柴荣不忍离开。 这日,处理公务已毕,便又匆匆赶往仪凤殿,探望符皇后。只见了符皇后病体 恹恹,用锦被垫背,斜倚在龙床之上,符皇后的妹子符二小姐,抱着柴宗训,坐在 床沿,姐妹二人正在谈心。 见到柴荣进来,符二小姐慌忙放下柴宗训,跪拜朝见行礼。 柴荣赐她平身,仍令她坐于床沿,然后,自己也在绣墩上坐下,对符皇后说: “梓童,今日药后,可感到身体好点了吗?” 符皇后双眼含泪地说道:“陛下,臣妾这病是不会好了,今有一事拜托陛下, 望能允许,臣妾虽在九泉之下,也感恩无限了。”柴荣听了,泪如雨下,心如刀绞, 便咽地说道:“梓童不可悲观,病会好的。有什么要求可以说出,朕一定替你办到。” 符皇后道:“臣妾自知大限已到,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宗训这个孩子,他还不 满四岁,臣妾去后实不放心让别人带他。唯一可托的人就是我这二妹。望陛下收二 妹为妃,代我抚养宗训成人,那么臣妾将永感陛下恩德于地下。”柴荣流着眼泪, 却犯了难,说道:“这……这恐怕不妥,也应与魏王商量……” 符皇后道:“臣妾已与父母说过了,所以今日叫二妹进宫,拜见陛下。陛下如 对臣妾尚有点爱恋之情,万望应允,不致使臣妾含恨九泉。” 说毕,泪如涌泉,泣不成声。 柴荣怕她悲悲伤过度,只得安慰道:“朕绝不是忘情之人,梓童还是安心养病 吧。”符皇后脸上微有一丝苦笑,向符二小姐点颌示意,说:“二妹,来拜见陛下。” 那符二小姐只好低头跪拜以贵妃之礼,拜了柴荣,口中低声呖呖地说:“臣妾 拜见万岁!”柴荣只得叫:“平身!” 符皇后又道:“望陛下务必在这一、二日内颁下册文,以使臣妾安心。”在这 种凄惨场合下,柴荣心疼符皇后,那里还有别的办法,只能说:“梓童放心,朕这 就去办。” 当即出来,宣翰林学士窦仪,起草册文。不一日,金册打造已就,正式册封符 二小姐为贵妃。这真是苦中作乐,柴荣哪里还能起一点兴致,仪式虽按规定,也只 草草地走个过场罢了。 符皇后见事情妥当,二妹已换子贵妃服装,住入翠花宫,脸上才出见喜色,一 颗心放下了。但她已是病入膏盲,人力无法回天,拖延到七月下旬,终于撒手归天。 符皇后之丧,虽已是柴荣早已意料中的事,但事情来了,柴荣依然受很大打击, 精神顿时萎顿下来。给符皇后力了隆重的丧事以后,柴荣也病倒在床,幸好符贵妃 遵照她姐姐的托嘱,对柴宗训百般疼爱,视如亲生,对柴荣也体贴入微,百依百顺, 悉心照料柴荣病体,才使柴荣一颗破碎的心略得到些安慰。 不知不觉,已过了重阳佳节,秋高气爽,柴荣身体渐渐好了起来,便恢复视朝。 他翻阅了淮南递送来的战报,知道向训、韩令坤已退出扬州,到寿州与李重进 合兵一处,击退了南唐进驻紫金山的援兵,又把寿州孤立起来,重新包围,使柴荣 心中略宽。 但是,寿州这个钉子,始终拨不下来.不能不使他忧心忡忡。再次御驾亲征淮 南的决心更加强烈了,他亲自出城检阅了三环在汴河上训练的水军,看到已经初步 形成一股军事力量,心中甚喜,可是王环却说,眼下冬季已到,河水枯塌一兵船无 法直达淮泗州地区,要想参战,顺等明春水涨时方可。 柴荣只好暂时打消即日亲征淮南的打算,把精力用在整顿内部吏治和法令上来。 转眼过了新年,寿州前线又有新的变化。向训一连送来几份奏章。内容说,南 唐元帅、齐王李景达率领大军,又进驻濠州,由于寿州被围已达一年有余,城中粮 食已尽,李景达派了大将许文真、边镐、朱元领兵数万,押运粮草支援,粮船逆淮 河而上,又抵达紫金山了。而更使柴荣吃惊的,是一份报告刘仁赡斩子消息的战报。 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这南唐的大将刘仁赡,守寿州已经一年有余,城中粮尽。 李景达派了许文真、边镐、朱元运粮来支援,虽然粮船已泊于紫金山下,并筑了一 条甬道与城内交通联系。所谓甬道,就是两右边有高墙的道路,人在其中行走,外 边人看不见,不过这紫金山的甬道有点类似现代的战壕。但河中有周兵所阻,大批 粮食仍然运不到城中来。刘仁赡向李景达上书,要求派边镐来守城,他自己则领兵 杀出寿州,与周兵决一死战,则寿州之围便可解了。谁知那胸无韬略的李景达却不 许。刘仁赡一气之下,愤忧成病。刘仁赡的小儿子刘崇谏,忍受不了城中缺食少穿 的艰苦生活,乘着黑夜,驾着小船,划向淮河北岸的周营,结果被刘仁赡派出的巡 逻队抓住,送回帅府。 刘仁赡听说儿子竟然私自出城投奔周营,不由大怒,分付五花大绑将刘崇谏绑 了。 刘仁赡指着刘崇谏大骂道:“我身为元帅,负责守城,你作为我的儿子,竟敢 率先投敌,叫我如何威服三军!”扭头唤刀斧手:“来人,把刘崇谏推出去,按叛 国投敌,腰斩示众!” 刘崇谏这才感到事情不妙,扑通一声跪到在地,竭力嘶声说道:“爸爸……” 这一声惨叫,喊声撕心裂肺,不仅是求饶,还带着一点怨恨,一点委屈。 平日,在家中,刘崇谏试探着劝父亲放弃守城,归顺后周。固守孤城一年有余, 唐军并没有给予有力的支援,说明唐军无能,大势已去;而且英勇守城一年多,未 被周军攻破,寿州的英名已传遍中国了。在唐、在周,都是一样做臣子,何必一条 道走到黑?……” 刘仁赡对儿子这种说法,根本听不进去,把儿子狠狠训斥一顿。不过总以为他 毕竟年幼无知,只是一种议论,还不是什么行为,所以也就没有深究。不想,今日 他竟然做出了叛国之举,怎不让刘仁赡怒发冲冠! “爹爹……”刘崇谏又喊一声。 刘仁赡把手一摆,怒喝道:“不要叫我爹爹,我没有你这种儿子!” 刘崇谏泣不成声地说:“爹爹,我不是只为了咱们一家,而是为了全城百姓啊, 不要对这孤城中的百姓太残忍了啊,早日罢战,早日减少更多的将士和百姓的无辜 死亡啊。”坐在一边的监军使周廷构也看不下去了,忙站起来说:“元帅、崇谏才 十八岁,还是个孩子啊!就原谅他这一次吧!” 刘仁赡心中一动,黄豆大的泪诛“叭嗒”地落在地上。他咬咬牙,喝说:“军 法如山,岂可动摇,快快推出去,腰斩!” 刘崇谏已哭得嗓音沙哑,喊道:“我是你的儿子啊,死了也是你的儿子!” 周廷构泪流满面,痛哭流涕地说:“元帅,你就放了他吧,严加教育,打一顿 军棍也就行了。” 刘仁赡回头狠狠地瞪了周廷构一眼,也不回答他的话,只是挥手示意,速把刘 崇谏推出去行刑。 刘仁赡怒急攻心,感到眼前金星乱冒,头痛欲裂,天旋地转地定倒在虎皮交椅 上。 周廷构见说情无望,只好跑出来,到内宅求夫人来救。 刘夫人早已听说此事,看见周廷构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便迎着他说:“监军, 你莫不是想让老身为崇谏求情吗?” 周廷构道:“正是,夫人,快去救求崇谏吧!”刘夫人板起面孔,说道:“军 法不可循私,名节不可有亏,如把他放了,那我刘家就成为不忠之门,叫元帅还有 什么面目去和全军将士相见?又如何对得起为守城而死去的万余名烈士!” 周廷构听了,不由呆住了。 最后,刘崇谏终于被腰斩正法。寿州城内军民感动得哭泣起来,决心随刘仁赡 死守寿州。这寿州更难攻了! 柴荣看了这份战报,拍案赞道:“真将军也,朕一定降伏刘仁赡这人,使他能 为朕所用!”立即传令给宰相范质,让他把这份战报,晓谕给在京文武百官,学习 刘仁赡的气节,讨论攻夺寿州的策略。不少大臣认为,从战报上来看,南唐力量仍 然不小,攻打寿州一年多不下,劳师耗粮,不如暂且罢兵,等机会再行出击,方是 上策。 这时柴荣见群臣议论不一,便让范质、王溥到李谷家中,去征询他的意见。 范质、王溥回来,传达李谷的意见说:“从刘仁赡儿子逃亡的事可以证明寿州 孤城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之处,危在旦夕了。陛下应该当机立断,御驾亲征。这样, 则我军将士振奋,敌人援军恐惧必然退走,则寿州定可不战而下了!”柴荣看以后, 叹道:“李谷见识终久高人一筹。” 当下立刻下旨,诏王环整顿船只,准备南征。又以王朴为东京留守,韩通为京 城内外都巡检,负责京城治安。自己带了宰相范质、王溥,大将赵匡胤、郑恩、高 怀德等,起水陆兵马十万,再次亲征淮南。 二月十七日,柴荣领了文武大臣,登上战船,从蔡河出发经颖河,直达淮河。 骑步军在两岸夹岸并进。三月二日夜间,水陆兵马都到达了寿州城下。向训、李重 进、张永德、韩令坤等主要将领,一带出寨,迎接柴荣到下蔡镇大营休息。 第二天五更造饭,大小三军饱餐一顿,柴荣全身甲胄,率领众将渡过浮桥,直 抵寿州城下。 周军攻城将士见了一齐高呀“万岁!”果然士气大振。柴荣观看一下形势,只 见紫金山畔,淮河岸边,敌人援兵连扎十余营寨,如同连珠一串,离城虽不足十里, 中间却利用地形,筑了一条甬道与寿州城内联络。柴荣大怒,便命赵匡胤领本部兵 马,先去扫清紫金山援敌。切断而道,自己则亲自手执宝剑,在后督战。 赵匡胤领了圣旨,点起精兵三干,同了郑恩,高怀德等,直杀向紫金山而来。 那紫金山脚下有唐军两座寨棚,一名先锋寨,由唐兵先锋使朱仁裕把守,另一 名山北寨为紫金山上山门户,由唐兵北面招讨使朱元带兵万余人,亲自把守。朱仁 裕听说周兵来犯,立刻上马提枪带领兵马,大开寨门,出来迎敌。出得寨来,只见 周兵阵中,当先一红脸大将,红袍金甲,坐下赤免胭脂马,马身遍缀大红朱缨,手 横一条金光灿灿的蟠龙棍,真是威风风凛凛,杀气腾腾,有如一团烈火;左首一将, 黑塔似的身体,黑袍铁甲,坐下乌骓马,手执乌光油油的枣木杠,如同黑煞神一般; 右道一将,面如敷粉,白袍银甲,坐下白龙马,手执一杆烂银枪,真如赵云再世, 仁贵重生。 朱仁裕见周军三将,气度不凡,先自吃惊,身边有认识的人。便悄悄向朱仁裕 道:“那中间穿红就是当年力擒皇甫晖元帅,大败齐王的周军名将赵匡胤,将军可 要小心为妙。”朱仁裕听了心中先自胆怯、暗想:“奉命来解寿州之围,兵阻紫金 山与周兵大大小小已交战几十次,却没见过赵匡胤,只听说他已随周主转回开封, 怎又在此出现,不是周主柴荣又御驾亲征来了?” 正在狐疑不定,只听对阵赵匡胤大一声:“南军将士听了。吾乃大周御前亲军 部指挥赵匡胤是也,现今我主又御驾亲征来到淮南,知趣的快快下马受缚!” 朱仁裕见敌方叫阵,没奈何,拍马挺枪杀出阵来。 郑恩见了,嚷道:“好哇,这头功先让给乐子吧!”也不待匡胤分付,催马出 阵,来战朱仁裕。枣木杠顺手一挥,格开朱仁裕手中枪,又调转杠头朝朱仁裕顶门 打来, 朱仁裕横枪刀架, 只听“当”的一声,朱仁裕两臂震得发麻,暗叫一声: “好大气力!”撤回枪,跃马闪过一边,刺斜里刺郑恩腰眼,郑恩连忙横杠这当。 朱仁裕这次已经学乖了,竭立避免与郑恩兵器相碰,想靠小搠刺取胜。忙抽回枪, 晃一晃,换个方向刺来。岂知郑恩的杠法虽然杂乱没有章法,但是却既力大又灵活 快速,使朱仁裕一条枪无丝毫空隙可钻。而郑恩却毫不留情,一条杠上下翻飞,砸、 扫、劈、搠,变化无穷。战不到十余回合,朱仁裕便只有照架,而无还手之力了。 正待败走,忽听背后喊一声:“朱将军已退,待我来战此人!” 来者正是唐营大将,北面招讨使朱元。他驻守山北,在先锋寨后二里之遥的北 山坡上,居高临下,数里之内,一览无余。看见唐兵来攻,怕朱仁裕抵档不住,便 领兵前来接应,来到先锋寨前,正见朱仁裕战郑恩一不下,便拍马舞刀来战郑恩。 朱仁裕见了,趁势退回本阵。 朱元究竟是个大将,与朱仁裕不同,一挥大刀挥舞得如旋风一般,与郑恩正是 棋逢对手,杀得纷纷难解。大战六十余合,不分胜败。 赵匡胤见郑恩战朱元不下,目视高怀德。高怀德会意,纵马提枪将来助战。唐 阵中裨将时厚臣不知历害,拍马迎战高怀德,战不数合,被高怀德一枪刺穿胸膛, 挑于马下。高怀德看也不看一眼,跃马来战朱元,朱元如何能敌得过郑恩、高怀德 二人的夹攻,刀法顿时大乱,拨马便回。 匡胤棍梢一指,喝一声“冲”。周兵潮水般涌将上去,唐兵见主将败走,抵敌 不住,纷纷溃退,先锋寨也守不住了,弃寨而逃。 匡胤等领兵追过先锋寨,继续向山北寨挺进。那唐营将许文真、边镐等,也引 兵来救,从山北寨隘口大开寨门,冲了出来。两军掀起一场混战。柴荣在后队望见, 立刻命令石守信、罗彦瑰、张永德、张光翰、赵彦徽各所部,近二万人的兵力,投 入战斗,在山北寨外方圆数里的山坡上展开了一场混战,一直到红日西斜,唐兵抵 敌不住,退入山北寨去了。由于这寨地势险要,乃是唐兵在紫金山寨的门户,一时 攻打不下。柴荣便下令收兵。打扫战场。这一战、共折获唐兵三千余人,夺了一座 寨栅,并且切断了紫金山和寿州之间靠以交通的甬道,周兵大胜。柴荣便令赵匡胤 率兵五千,把守先锋寨,自己才回下蔡行宫。 次日,赵匡胤又出兵至山北寨下叫战,寨上只是闭门紧守,不出来应战。柴荣 闻报,因昨日大战,便下令匡胤暂时不出兵、进行休整,再寻思破敌之计。 谁知,到了第三天晚上一更左右,先锋寨巡逻士兵,却来报告,寨前来了一个 百姓,自称有机密事禀报。匡胤闻言,便说:“带他来见。”不一时,只见一个儒 服打份的人,走进帐来,见了匡胤,倒身下拜。匡胤问道:“你是何人,有什么事 要见本帅,据实说来。” 那人拜毕起身,说道:“吾乃南唐北面招付使朱元将军的门客宋泊,奉朱元之 命,特来联络投降。” 说毕,摘下头上便帽,从帽沿中取出一纸便条,说道:“这是朱元求降的亲笔 信。”待卫从宋泊手中接过,转呈匡胤。匡胤看那信上聊聊语: 书奉大周统帅 唐罪臣朱元,愿率所部兵马一万余人,投大周效命,万乞怜纳,当万死不辞。 朱元俯伏待命 信尾姓名还盖了一个血指印。 匡胤看后,沉吟道:“朱元为什么要投降,这一万多人,都愿意投降吗!” 宋泊道:“朱元平日与框密使陈觉不和,此次出征江北,唐主派陈觉担任监军, 依仗唐王宠信,唐军元帅齐王李景达实际上已成为傀儡。陈觉想趁兵权在手,除去 朱元,下令叫朱元回濠州议事,实际上是把朱元骗去,诬陷以叛变投敌罪名杀头。 并且已派了杨守忠来接替朱元统兵。现杨守忠已到许文真寨内了。通知朱元明晨出 发应召赴濠州议事。幸有朱元好友得知消息,连夜派人来送信,朱元走投无路,要 想自刎,被部将夺剑劝阻,说服了朱元,决心一同投降大周。”匡胤道:“朱元部 下将士,愿意归顺吗?”宋泊道:“朱元平日爱护将士,士兵大都是他从故乡招募, 都愿听其命令,只有一个裨将时厚卿,因其兄被周将杀死,不愿投降,已被朱元斩 了。其他将领概无异议。” 匡胤听后,冷笑道:“这种故事人人会编,岂知不是诈降,以诱我军中计。有 何证明是确实投降呢?” 宋泊道:“朱元也怕贵军不信,特想了一个万全之策,愿意全军放下武器,乘 夜徒手退入贵军后方指定地点,然后由贵军出兵进驻山北寨,朱元愿留在贵军营内 作人质。如有不实之处,甘愿受刑。这山北寨乃是唐军援兵各寨的门户,从山北寨 向东,还有九寨,依山临河,已无险可守,如贵军悄悄进驻山北寨内,突然杀出, 其他各寨必无防备,必混乱溃败。朱元愿献出此寨,助贵军获胜以示诚心归顺。” 匡胤听后,心中暗喜,又问了各寨兵力,船只情况,认为属实,便立刻派石守信飞 报柴荣。 不到半个更次,柴荣回令已到,同意朱元归降,限其所部一万余人留旗帜军器 马匹于山寨内,将士一律徒手步行,限一更天前悄悄绕过先锋寨,经浮桥进入下蔡 镇,绕镇向北,至镇北五里处停止候命。如果因此一战而胜,投降将士必厚加犒赏。 另外,令赵匡胤将朱元留于军中,以便随时询问敌情,在唐兵降军过完后,立方派 一部分兵马进驻山北寨,等待大军,天明时,打唐兵旗号,冲入敌寨破敌。旨意下 达,匡胤便让宋泊回报,让朱元立刻行动,限三更天前,降兵全部退过浮桥。宋泊 领命,匡胤派人送他出寨,宋泊径自去了。 果然,不过一顿饭功夫,降军已徒手列队,从山北寨走了出来。柴荣已命周兵 弓上弦,刀出鞘,沿途密切监视。 匡胤也全副武装,立于先锋寨前察看。待降兵过完,最后乃是宋泊陪同朱元、 朱仁裕到来。二朱见了匡胤,倒身下拜。匡胤慌忙把他们二人扶起,接入先锋寨内 大帐坐定。又详细地询问了唐营情况。 不一时,小校来报,高怀德已领兵顺利进入山北寨把守,并未惊动其它各寨唐 兵。 四更时分,张永德等将,率领禁军五万,陆续到达,进入山北寨,先锋寨隐蔽 命。 赵匡胤、张永德带了众将与朱元、朱仁裕来到山北寨,等到天色微明,匡胤等 从寨栅上向东望去,只见唐军九座营寨排成一线,连绵十余里,都在低处,历历在 目。 朱元指着中间一寨道:“那就是许文真中军,待末将率一小支精兵,先去诈开 寨门,斩关杀入,唐兵必乱,那时将军指挥大军分头袭击各寨,必然获胜。”匡胤 见那许文真中军寨,距此不足五里,便点头应允。挑迁了高怀德、石守信、罗彦瑰、 马全义等勇将及种将共三十余骑,带了号炮火种,打起朱元旗号,随朱元出了山北 寨,一路疾行,径奔许文真中军,片刻到达寨门。 朱元横刀立马,大叫道:“本帅朱元奉命去濠州议事,特来见许元帅辞行,速 速开门。 守寨小校伸头一看,认得是朱元,慌忙打开寨门。三十余骑立刻冲进来。 高怀德枪一摆,早挑死二名守门士卒,罗彦瑰挥动大刀,早将寨门劈烂。随行 裨将,发动号炮,放起火来。赵匡胤、张永德在山北寨上望见便催动大军,卷地而 来。 许文真、杨守忠正在梦中尚未起身,猛听寨中炮响,吃了一惊,慌忙起身,刚 刚出帐,只听一阵喧嚷:“周兵进寨了!” 许文真慌忙绰刀上马,迎面来了一将,正是罗彦瑰,挥刀大喝道:“天兵到此, 还不快快下马投降吗?” 许文真也不答话,举刀望罗彦瑰砍来。罗彦瑰急架,二个人两柄大刀,杀在一 处,战不数合,周兵大至,许文真抵敌不住,拨马便向河边寨逃去,想乘船逃走。 杨守忠本是刚到来的将领,本领不高,全靠是陈觉亲信,才获得接替朱元北面把讨 使的职务,正在兴头,忽遇如此大变,急然绰枪上马逃命,无奈他地形不熟,不辩 东南西北,跑了一阵,只见唐兵大败,潮水般地退下来,杨守忠也只好拨转马头向 来路奔去。走了一阵,只见迎面杀来一员周将,红袍金甲,坐赤兔胭脂马,如同一 团火焰似地卷至,正是匡胤,杨守忠见了这般气势,那敢接战,又拨转马头向一边 逃走。匡胤那里容得他逃跑,纵马赶来,那胭脂马日行千里,飞走如风,那须片刻, 早已赶上。挥手中蟠龙棍,拦腰扫去,早击中杨守忠右腿和马腹,那马长嘶一声, 双蹄一蹶,把杨守忠掀下马来,早被周兵涌上,活捉过来。 朱元的部队,乃是唐兵主力,所以驻扎险要之地山北寨。由于他的投降,使唐 兵实力大减。同时,唐军又是在无备情况下,遭遇突然袭击。所以二军混战不久, 唐兵便全线溃退,一部人挤上战船向濠州逃去,一部分上不得船,只好沿河向东逃 窜。 焉知,柴荣早已作了周密布置,许文真好不突然上得船来,喝令迅速开船驶出 水寨,沿淮河东窜。谁知刚出水寨,只见河上一溜战舰顺流而下。却是周军新立起 的水师,船势如同奔马,转眼到跟前,箭如飞蝗般朝许文真从船射来。 许文真做梦也没想到,平时水军薄弱的周兵,竟在一天之内,突然拥有了这么 强大的舰队。他的兵将,本来已乱,上船是为了逃命,根本没法指挥,遇上这一阵 箭雨,落水者不计其数。 许文真见势不好,保是仗剑呼叫,快快驶船。慌乱中,帆绳被射断,整个船帆 “呼”地落将下来,那船便在河水打转,前进不得。 周军中的虎捷左厢都指挥赵晁,早已指挥船只逼近。赵晁大吼一声,一手执盾, 一手执刀,早上跳上许文真大船;搠翻了几名唐兵。周兵随着大批跳过船来,在船 上展开了一场白刃战,不一时便抵敌不住,纷纷跳水逃命。许文真见势不好,正想 逃走,被赵晁一脚踢翻,活捉过去。只有那边镐,因驻在最后一寨,提任守尾之责, 这一仗倒成了逃跑的先头部队,他带了自己寨内大部队兵马,沿河南岸向东逃窜。 焉知柴荣已经布置了兵马连夜赶往淮河上游,准备截击南唐溃兵。边镐正逃跑 间,前方一阵战鼓之声,数千周兵截住去路,当先一将,正是大周名将李重进。拦 住边镐在杀一阵,边镐也被活捉。 这时,周兵分三路追赶残敌,北岸,由柴荣亲自指挥;南岸,由李重进指挥; 河中,由王环指挥舰顺流追击。直杀得唐兵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好纷纷投降, 柴荣率众上追至涡口方止。 这一仗,唐兵战死,溺死和投降者,达四万余人,俘获战船二百余艘,军粮十 余万斛。三个主帅全部被活捉。最后只剩几百骑残兵,逃入濠州去了。于是,南唐 援助寿州的大兵六七万人,至此便全军覆没了。 ---------------------- 小草扫校||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