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赛狗去 我十六岁那年,父母对我整日逃学、逛街的行为烦透了。他们召开了一次家庭 会议。我的二舅也是个富商,他要我去伦敦东区经营他在白教堂路的一家男装店。 我是个时装迷,兴许会喜欢上这桩买卖的。服装店的店名叫吉尔伯特,就在伦敦医 院的马路对过。二舅住在邓斯坦布,每星期只能来市中心一两次,所以需要有人来 为他照顾门市。于是,在十六岁的小小年纪上,我已成了一位男装店的经理。一份 真正的职业,有一个真正的未来。如果我有经营头脑,也许我现在已成为一位商界 大亨,谁知道呢?结局当然并非如此,但从第一天起我的确是全力以赴的,却未料 到,这正是我犯罪的序幕。 有一段时间,一切顺利。我按常规经营着商店,二舅也很高兴。然后,决定命 运的一天来到了,这一天,我真正接触到赌博和偷窃。两件事情都发生在这家店里, 前后不过数小时。这两件事的确把我拉上了犯罪的道路。 我正在店里闲着挨蹭辰光,盼望有顾客上门。进来两位黑人。他们穿着阔绰, 谈吐不俗,像是兜里的钱烫手要往外蹦。 当时的著名时装是范黑森牌的衬衣,我很快认识到要有一笔大买卖了。 其中一个走上来对我说:“嗨,孩子。” 我招呼他:“哈罗!” “我们要两三件衬衫。” “好的。” “嘿,”第二个人说,“你有范黑森牌的吗!” 有几盒这个牌子的衬衫堆放在高处。于是我搬来小梯子爬上去拿。他们似乎打 不定主意,不断地看了这件又看那件。我在小梯上爬得越来越高,取下来的衬衫盒 子越来越多。忽然,我听见身后有人说话:“那些怎么样?”我一转身,见他指着 放在更高处的衬衫盒子。好吧,我是个年轻人,又勤于职守,便立刻爬到更高处从 货架顶上又拽下几盒来。我告诉你吧,当时我十分兴奋,无法想象他们究竟要买多 少。 就这样又继续了一段时间。我每次从梯上下来,手捧着衬衫盒,他们就问: “上面那些怎么样?” “啊,那些……” “噢,让我们看看。”于是又把我打发到梯子上去了。 问题的关键是他们拿不定主意究竟要买哪些。他们交头接耳哼哈一阵子后对我 们说,他们明天再来决定买哪种、买多少。 他们出了店堂,我开始回归置衬衫盒。我感到奇怪,我取下来的是十七盒,归 回去的只有十五盒。我搜遍了店里,突然醒悟到是怎么回事了。这是我头一次经历 我们行业里所谓的“掖走了”。我简直不相信竟会有这样的事。就当着我的面,他 们竟拿走两盒衬衫,多半会转手卖个好价钱。当时我并不知道我会成为世界上一流 的“掖手”。 那天晚些时候,我的朋友锡德来到店里,我们谈了几句,他察觉到有问题。 “哪儿出了错了,莫里?” “是有麻烦了。”我把这事告诉给他。他的脸上掠过一个微笑。他略假思索后 说:“没问题。跟我走,我们去乘从阿尔德门到克莱普顿的电车。” “为什么?”我问。 “克莱普顿跑狗场。” “克莱普顿跑狗场!那是做什么的?” “赛狗呀!” “怎么个赛法?” “跟我去好了,我会指点你的。衬衫损失的钱,都会找回来的。” 我勉强地说了句“好吧”。 “不过我们需要一笔钱做赌注。” 于是我拉开放钱的抽屉,取出所有的现金,关上店门,乘上653 路电车,这趟 电车把我们直接从白教堂路带到了克莱普顿赛狗场,在此我开始一生中的头一次赌 博。我所记得的主要情节就像是两小时前发生的事情一样清楚。我甚至还记得我赌 的那只狗的名字是“黑水肉片”。 头一笔赌注是两先令,要赢的话,可得十先令。“黑水肉片”党赢了!我大喜 若狂。那正是我的不幸。我不记得那天赢了多少,大概是两英镑吧,但是我知道那 只狗正因为它的获胜,打开了我的毁灭之路。那就是一个正常孩子一生的终结。我 是完全、彻底地被钩住了。 若干年后,一个冬天我又来到克莱普顿赛狗场,那大的天气比圣诞节时的莫斯 科还冷。那年的一月,实在缺钱,亟盼一博,为此卖掉一件上衣只得了五英镑钱, 拿去买了赌注。不消说,都输光了,不得不搭乘人家的汽车回家,上衣没有了,冻 得要死。 头一次赢了之后,其后果是吉尔伯特男装店已不再是我最关心的事业。我常常 趁二勇在邓斯坦布的时候,白天也关了店去赛狗。家里人不知道,因为我是独自一 人管店的。截至目前,大家以为一切顺利。我已经卖出了不少衬衣、领带、鞋子、 袜子。男装店已经经营得很像样了。 克莱普顿赛狗场是靠不住的。在“黑水肉片”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赢过。但我 还没有死心。我还常去,因此我也就必须常常手伸进放钱的抽屉里去,这成了家常 便饭。我把钱拿了去赌,又不能把本赢回来,这样就无法使二舅相信没人偷钱。当 然,他要等很久以后,才能发现,因为他每星期只在星期一和星期五两天才来店里 收钱。 那年的仲夏时节,我开始贱卖货物,二舅也未发现。名牌衬衫半价就卖出去了。 卖得的钱不再迸抽屉。我拿走店里这么多钱,是不可能永远瞒下去的。一天,二舅 不期而来,发现了事情真相。他气得满脸通红,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他拎着我 的衬衣领子,抓着我的裤腰带,把我扔出门外,扔在了行人众多的白教堂路。然后 他驾车从伦敦的这头穿到那头,去告诉我母亲。我在这家店里总共呆了六个月,这 是我一生中拥有正当职业的惟一记录。这段历史同我的初恋史正巧偶合,也是由于 赌博,那次初恋以失败告终。 在伦敦东区的时候,我爱上了一个姑娘,叫雷·沃尔德曼,她帮她父亲经营一 家药店。我常同她去看电影,或跳舞。一天晚上,她来同我见面,拿着一袋钱,那 是本该放进保险柜的。 “我替你存放在保险柜里吧。”我对她说。 “OK。” 自然,我没有放进保险柜。我拿到罗姆福特赛狗场去,输个精光。那是一百英 镑,在1945年是一大笔钱,足可在伦敦买几座房。 不用说,恋爱结束了,所幸的是我没有吃官司。大约就在这期间,我开始交上 几个真正的“人物”。估计你会称他们歹徒的,但对我这么个十几岁的孩子来说, 他们只是一帮比普通人更会寻开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