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小旅店里的一间小屋 许多人间过我,做一个赌徒能有多大乐趣?我对这样的问题并不恼怒,倒觉得 颇有意思。当然,不能说是享乐。看着孩子们在屋子内外跑来跑去,猫狗等宠物在 你脚旁安详地躺卧,屋子里有一个暖融融的壁炉……这才是享乐。而我连一个固定 的住处都没有,我羞愧得无地自容。但在我来说,惟一的享乐,就在我进行赌博的 时刻。无论玩轮盘赌,赛马,掷骰子,我是真正地全神贯注,忘记了其他一切事物。 现在的人们出门都不讲究穿戴整齐,而我总是穿戴整齐了,才去里茨大饭店, 或克罗克福德大饭店等地方。我一进赌厅的大门总听到“晚上好,斯柏林先生”。 肾上腺素便开始涌动,我就上了九层天,就飘飘然起来。啊,这时的感觉真妙。我 真喜欢这种感觉,直到现在。我喜欢这种气氛,这种环境,我就喜欢来到这种地方。 我要去赌博,我情愿去赌场,比赛马、赛狗或别的地方更刺激,那些地方缺少赌场 的氛围。在一家精致的赌场,那真叫人心清激动。那种闹哄哄的场面,那种气氛, 对我来说就像是遇上了女人。所有的烦恼,所有的债务,都丢到了脑后,我只顾得 上押红还是押黑,押高还是押低,押单还是押双。事后我会感到头痛,可当时是非 常兴奋的。 我只想着去赌博。我不愿跟人谈天、闲聊。没完没了地谈话会让我发疯的。我 在赌场从不跟人谈天。我只是赌。 我赌博赢过很多的钱,在赌场赢,赛马赢。在赌场我大赢特赢过,特别是在巴 登.巴登。 我在巴登一巴登一次赢过几万英镑。我一进了赌场,就像是使役的马被罩上了 眼罩。别的事情一概不想。我只想着怎么去赢钱。我一走进赌场,我的阴茎就会勃 起,我感觉到性的刺激。我也跟大家一样地闹哄哄,在这种气氛中兴高采烈。我迫 不及待地去把现钞换成赌筹,立刻投入拼搏。只有在我输得精光的时候,我才能平 静下来与人交谈、聊天,彬彬有礼。然后,我开始物色姑娘,我想去干她们,想去 跟她们聊天,或者,设法借钱来再赌。我只要有点儿钱,我就去赌。我一上赌桌, 即使一群裸体女人围在四周,我也视而不见。我会成为世上最粗暴无礼之人。人们 跟我打招呼“哈罗”,我会理都不理睬。因为我全神贯注于赌博,根本没有听见人 家向我打招呼。据说,玩赛马的人是不能同他交谈的。我的注意力只集中在眼前的 赌博。你想跟我谈什么事,要么在第一场赛马开始以前跟我说,要么在最后一场赛 马结束以后跟我说,那时候,我才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一个正常的人。 进了赌场,哪张赌桌最近我就先上哪张桌子。不论是玩“二十一点”,玩纸牌, 还是轮盘赌或掷骰子,命中注定我上哪儿,我就去哪儿。比方说,轮盘赌吧,我一 上赌桌,脑子里就有一个想法,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这个想法让我押红或押 黑,押高或押低,押单或押双,都是由第一直觉来定。赌博是不会有什么“系统工 程”的。我从不按什么“系统”来玩。就像买六合彩,你就随便押一张好了。我赢 的不如输的多,但我赢过。我赢过很多很多的钱。但是我在赌场赢的钱,不如我偷 珠宝首饰得的钱多。 我在赌场赢得最多的一次是被迫同几个狂赌的人较量。必须肯上大赌注。要是 输了,可就惨透了。 这都是命。一天上午我在纽约,在东47街上,走进一家商店。进入我眼帘的是 一只装满钻石的大盒子,等待运至沙特阿拉伯。我问这个人,他还有没有钻石,他 别转头去看他的保险柜,我就从他摆在桌上的大盒子自便了。这不是命中注定吗? 地点合适,时间合适。 当然,你要是这么于,你会紧张的。可是,我的手伸出去是自动的。我还去过 纽约一家批发店,我签了一些支票,到手几百万。我不是个吹牛的人,我是个笨人。 到了现在,将近七十岁了,曾经拥有过价值几百万、几千万英镑的钻石,而现在身 无分文。一次大盗窃的所得,也许相当于一个工薪人员的全年收入。五十年来,我 不断地盗窃珠宝。我一天的所得相当于工薪人员一个月的收入。 拿英国来说吧,我曾经带着零花用的二十英镑,跳上汽车,开到苏格兰,开到 威尔士,去到各处,偷窃钻石,出售钻石,一路赌博。我可以一连几个星期在外边 找钱、赌钱。就这样生活着。整个英国,没有一个城镇我没有去过、没有偷过。对 我来说,珠宝店就像是一台点钞票的机器,也许一次只偷得五十英镑,也许一次偷 得五万英镑,听天由命。就看地点是不是合适,时间是不是合适。 我常欠债。借来了钱,我高兴得拔掉我仅有的几根头发。上一次吃官司之前, 我口袋里只有一千七百英镑。近几年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到了月底了,电话费 付了二百八十英镑,汽车付了四百四十英镑,才能有下一个喘息时间。只剩下一千 英镑了。我不知道该先还谁,情况十分窘迫。我不是编出来的,这是事实。我欠了 许多人,不知道该先还谁。我心想:“哦,天啊,我还谁?”第六感官指点了我。 “噢,他妈的,先还乔治。”我驱车到伦敦,还给他八百五十英镑。我之所以先还 他,因为我欠他五个星期以来他从未向我催还过。他从不来逼疯我。 他还对我说:“非常感谢你。” 我只剩下一百四十英镑,可又在路上“失落”了。如今,已彻底破产。不过, 至少我去掉了一项债务,做得对。我欠其他人不少钱,眼下还不了。我欠一个人一 千四百英镑,他每天打电话向我催债。 我在想人非非。我想:最好是早上一觉醒来发现身上还有三四百英镑,这样, 我就可以去押五六匹马,可是,醒来没钱,只好破产。也许有一天就会有四百英镑, 可是不到一个钟头,这四百英镑又会光了。 经常的情况是:我一醒来,发现破产了,我的头也痛了。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 办。尤其是现在,六十八岁的年纪了,我真怕饿倒在路边,再被捉了去。 不久前一个下午,我本该在傍晚七点钟给一个人去电话。我们要谈点什么事。 好了,现在是五点钟,我刚从一家赌厅出来。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进赌厅去的, 因为我根本没钱。七点以前,我无事可做。那么,于什么呢?我去买了一杯咖啡, 心里一直在琢磨:“去那个地方有什么好处!” 我该在七点钟打电话给他。那就是说,七点半左右到他那里。从五点钟到七点 半钟,我在米尔顿一肯尼斯能做些什么?没有套房公寓,没有软椅可坐。要是回到 小旅店的小房间,我只能坐在床上。我边啜咖啡边自言自语。 在这傍晚五点钟的时分,无处可去,无椅可坐,无一朋友,无事可做——一个 人的生活到了这种地步。 这些日子以来。只有看到《赛马邮报》《体育生活》,才觉得有点儿意思。我 去约翰·刘易斯的小店买一杯咖啡、两片烤面包,要是我兜里还有两英镑的话。首 先,我得去偷报纸。我先去另一家商店,拿一份《赛马邮报》,一份《体育生活》, 还有一份《每日电讯》。我挺喜欢《每日电讯》的。现在,我有了三份报纸了,于 是便去买咖啡、面包。我不喜欢世上什么人过来同我交谈。我在阅读《赛马邮报》 《体育生活》时,我已不在这个世上了。我在读这类报纸的时候,是世上最快活的 人。然后,我读《每日电讯》,看看近几天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然后看拼字游戏, 要是能拼出两三行来,就像一个孩子那么高兴。然后,把《每日电讯》扔到一边, 再看《赛马邮报》和《体育生活》。不希望有任何人来同我讲话。我根本就不想知 道是否富思奇罗拉发生了地震,是否泰国出现了淘金热,是否约翰·梅杰同玛格丽 特·撒切尔生了双胞胎,或者是否开始了第三次世界大战。除了《体育生活》《赛 马邮报》,我不想知道世界上任何别的事情。我对这两份报纸读得非常仔细,对各 种可能性作出我自己的判断,我在同别人打赌,不管我眼下兜里有钱或没有钱。我 必须要有《体育生活》与《赛马邮报》,非有不可。这就像上了可卡因瘾。我离不 开它们。 我找到一个新的去处——BHS 。早上花一英镑八十便士,便可买到两片烤面包、 一份果酱与咖啡,再加女孩子给我的一个笑脸。她现在认识我这个常客了。 一天早上,女孩子对我说:“把你的医生的电话、地址告诉我,哪天早晨你来 不了啦,我给他打电话。”我在屋角有张小桌子,没有人碰我,没有人打搅我。每 天早上我在这里呆上半小时。 既然兜里没钱,还读它干什么?——我自己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反正我读报 不花钱。食物也不花钱。我要是去一家“公路服务站”,我就能拿到炸鸡和土豆片、 一杯咖啡。一份甜食和奶酪、饼干,吃完了不去收银台,从后门溜走,白吃一顿。 按说要七英镑钱,可是我没花一便士。我从前赛马、赛狗几千英镑、几千英镑地赢, 可是现在拿不出七英镑的饭费。 我陷入了困境。 还可以向大家讲讲这样的一些事情。有一天,身上一英镑钱也没有了。我走进 马克斯与斯潘塞商店,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拿了一只篮子,把奶酪、葡萄 酒、水果往篮子里放,然后就走了出来,没付钱。一个人有过成千上万英镑的钱, 赌遍了全世界,住过最豪华的旅馆,去过最高级的赌场,如今进入马克斯与斯潘塞 商店拿了只值十五英镑的食品就溜出来。 我的朋友“天鹅”布赖恩有过六合彩头奖那么多的钱。他的钱比较多,比我多 一倍。但是他被堵住了,抓起来了。你知道为什么?为了在超级市场偷一个鱼罐头。 偷一罐鱼,而且还不是什么好鱼,只是盐水萨门鱼,实在可惜,是不是? 感谢上帝,明天我又可以开动我的汽车了。这一天是星期四,我有了六十五英 镑钱。九点钟我去到邮局,拿到六十五英镑钱。我又是百万富翁了。我买了十五英 镑钱的汽油加进汽车油箱,还剩下五十英镑。现在,去哪里呢?于什么呢?要是由 我内心的疯狂来支配,我就拿三十英镑去赌一场,可是我不能这么做,因为我还得 买食物。现在我怎么办?我怎么活下去?我拿什么来买汽油,来付电话费?我不知 道。犯罪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有时我想不如吞药片结束生命算了。但是我没有 这样的勇气,我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搞到这种药片。 上一个星期,我连一个先令也没有了。老实说我在挨饿。一个老朋友给了我两 百英镑钱,我对他说:“阿瑟,我拿什么来还你呢?” “别为这事操心。” 他今天又打电话来问我:“你没事吧?” “阿瑟。我真想大哭一场。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很快就要七十岁了,我现 在无家可归,只能拘在一个小房间里。”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想起我的童年。那时我要什么有什么。我可以每天买一套新衣服,每天换一 件新外套。我可以每天买一双新皮鞋。我四岁的时候就有一辆汽车——一辆玩具汽 车可以坐人的。我过的生活太好了。只要我弹一弹手指头,要什么就有什么。我想 这就是埋下的祸根。那时根本不存在“不能”这个字眼。 我深信,不幸的是,正是我的父母亲(上帝祝福他们)宠坏了我,毁了我。我 对此深信不疑。如果他们对我严格一点,我的一生将会是另一个样于。如果那位地 方民事法官不把我送进监狱,我的生活道路就会完全不同。 今天,许多人同我一样耽溺于赌博。当今时代,每一天都出来一个赌博的新可 能性,每一天接着每一天接着每一天接着每一天。妇女也赌博,儿童也赌博,不管 是赌什么。这已成为部分的国民心理。你瞧着吧,很难把赌博缓和下来。它已大大 膨胀。不消几年,四年,五年,或六年,也许更快些,这个国家就要变成拉斯维加 斯了。这就是我的看法。我深信,这个国家,由于能从卫星电视看到这么多的运动 ——赌博项目,将变成拉斯维加斯。这还没有提到六合彩。十年前,有谁见过在高 级大街上赌博的?店铺正面没有窗户的?十年前,不让人随便看到里面的情形,那 里正在进行可怕的活动,这种毁人的行动就发生在高级大街上,但你见不到。 现在,你想躲也躲不开。人家邀请你进去。电视上还有吸引人的节目——BB。 I 电视台,每星期六晚上八点钟,黄金时间。 米尔顿一肯尼斯的卡罗尔商店就是一个例子。我在那里浪费了多少时间?你不 买肉就不会走进肉铺去的,不买面包是不会走进面包房去的。你并不需要走进卡罗 尔的商店,但是这商店看起来很吸引人,所以你就走进去看看。而一旦你走了进去, 你便上了钩了。毫无疑问,你会上钩的。这该怪技术太发达了。我们那会儿没有这 些技术,现在都有了。从前,你要等半个小时才能有结果——是输还是赢;现在, 几秒钟就可以了。 老实说,近几年来,我每天一早醒来,感到同在监狱的小囚室里差不多。从前, 我一般是七点半醒来,有时为了要去偷珠宝,就起床稍早些,批发商店或零售商店 一般是九点开门营业,这时候,他们还睡眼惺松,这是我工作的最佳时刻。 如果不去做坏事,我一般在七点半起床,去公共浴室洗一个热水澡,感觉非常、 非常沮丧。没事可做。屋子里有五六只手提箱,衣服都紧紧地压在一起,搁在壁橱 里。屋子里只要同时有两个人,就觉得非常拥挤。我从没有开心的时刻,但同别人 在一起的时候,我从不把自己的沮丧心情暴露出来。 洗完澡,刷牙,要是还买得起的话,这会儿喝杯果汁,要是有牛奶的话,冲一 碗麦片。屋子里有一台冰箱。打开收音机拨到无线电四台,听听新闻。然后,擦皮 鞋,这是每天必做的事。我只剩下一双体面一点儿的皮鞋了。从前我有三十双皮鞋。 我的穿着再也不像从前那么讲究了,甚至连背心都没有一件。每天起床后,一整天 都会是一场战斗。 也许身上还有二三十英镑钱。如果有五十英镑,那就算是很多钱了。看不到未 来,再也不想做有害国家的事。有时候,我去“小厨师”餐馆,喝一壶茶、两片烤 面包还花不到两英镑钱。或者,去伍尔沃思百货店的咖啡厅喝杯咖啡。 然后,我去卡罗尔商店看报了解赛马消息,从口袋里仅有的二十几英镑钱当中 抽出几英镑来赌一赌,这就可以延续一下午,我就可以把兴趣集中在这方面。有些 赌博项目可持续一整天,才有最后结果。这是一种对抗赛,要赛六场才能决出冠军。 这比一场决胜负要好。要是只赛一场就决出胜负,那么我这一天就无事可做了。 要是到下午五点钟前后,我还有点儿钱,那么,我就立刻去赌场,也许是去卢 顿,或是去南安普敦,在赌场里呆到输光为止。一年前,我还去过维多利亚体育俱 乐部,现在我买不起那么多汽油跑伦敦了。 什么时候回到我的“四室”,要看兜里还有多少钱。通常是在我破产以后,就 是说,只剩下明天的早点钱和汽油钱。我要是破了产,就连电视也不看了,干脆上 床睡大觉。 这就是我从埃克塞特监狱出来后的十五个月的生活实况,未提到的还有借钱与 欠债。在两年假释期间,我不能再去偷珠宝,我有生以来确实是头一次对这种事情 感到了害怕。如果我再被捉住,如律师所说的,他们将把钥匙往旁边一扔,我就将 死于狱中。 总而言之,我的前途十分黯淡。 一个星期三的早晚,我又很阔气了。因为我兜里有了六十五英镑钱,这一天可 以集中注意力在赛马上了。我没有拿这六十五英镑来买吃的。这是我的赌本。我去 到卡罗尔商店,把六十五英镑分成几个赌注。到下午五点钟,十分之九的钱没了, 没赢到钱。如果我没有钱,我就要去马克斯商店或威特罗斯商店去买点儿吃的带回 家去,也许还有一块巧克力派,但也许再到赌场去,直到赢钱或破产。 有时候,我去北安普敦郡看望体与史蒂夫夫妇,他们总是热情招待我,我在他 们那里常常长时间地看电视。 我没有时间读书,也没有时间找女人,没有时间做其他任何事情,只有希望把 六十五英镑变成六百五十英镑,再把六百五十英镑变成六千五百英镑,到了这时候 我还不会满足,还要把六千五百英镑变成更多更多的一大堆钱或者破产。 我总是很乐观的。每一天我总认为事情会有好结果的——每个赌徒都这样想。 没有一个赌徒自认为会破产的。一个赌徒走进赌场或赌厅,他决不认为今天会输个 精光。 我从不去想明天会怎么样。没有一个赌徒去想明天的。我只要兜里有了钱,决 不设想我会破产。 回顾我的一生,我觉得我干什么都行,就不该干偷窃这一行。我本来可以成为 一名律师的,我想我会很成功的。我也可以成为一名才华出众的钢琴家,发挥我会 多种语言的才能。我能说流利的法语,还会别的几种语言。这些是我一生中曾经有 过的目标。 有一位著名律师曾形容我:易激动,易灰心,既诙谐,又聪明。我不知道你会 怎么排列这几个形容词。不过,就算我曾是一个浮夸的、自负的、诙谐的“伦敦人”, 而现在已成为居住在米尔顿一肯尼斯的一名惯窃。我习惯于晚上五六点钟回家,洗 个澡,换上讲究的衣服,去一家赌场,或赛马场,或跑狗场,追女人,逛夜总会。 没有一天不是这样过的,就是这些事,就是这样的生活方式。赌场一点钟开门我头 一个到,凌晨四点关门我末一个走。 我遇上几乎送命的意外事故。有些人说:“啊,你真运气,还活着。”不过有 时我想,我要是在这场车祸中送了命,是不是更好些,我当时已失去知觉,什么都 不知道了,很可能死去,完蛋。但是,我并不怨天尤人。你要明白,我是怎么看我 自己的——我不认为我是个坏人。我知道我一生的记录上有不少污点,因为我做了 许多错事。我一生中做过许多极端的、绝情的事情,我为之十分后悔。这也是我如 今孤苦无援的一个原因。人们讨厌我、腻烦我,因为我不顾一切从他们身上弄到了 钱就去赌博。我把人得罪光了,我真正感到后悔。 我的一生是一场战斗。天天都在打仗,而我在很多情况下是个胜利者。“秃头 莫里”!国际知名的珠宝窃贼——钻石自己掉进我的口袋。可是现在呢?一个靠社 会救济维生的六十八岁老头。两个月前,我还曾申请过紧急贷款。 他们给我二十六英镑,我怎么做呢?我去卡罗尔商店,赌二十英镑。只留下六 英镑。我看我的确是上了赌瘾,再也改不了啦。 你知道吗,我常常纳闷,为什么上帝不让我们知道我们往后还有几年?我的意 思是,我已是六十八岁的人了,什么时候可以瞑目? 再说具体一点吧。现在是1996年2 月20日星期二,晚上九点钟。真的,除了写 这本书,明早醒来我无事可做,也无所期待,除了想拿到六十五英镑钱。我想,我 惟一期待的事情是上床去,盖好被子,睡一大觉。如果说这还不算是抑郁症,那么 怎样才算是抑郁症?如果你让我退回到六个月以前,我现在已经上了床,明天一早 五点就起床,开车去威尔士,去兰开夏郡,去汉普夏郡,不管什么地方,去偷珠宝。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此外,我也确实害怕了。有生以来头一次感到了 害怕。在上一次法庭判决之后,我的确害怕了。 我感到非常悲哀。这是我自找的。你要明白,每一个赌徒都是个白日梦者。他 只想到他能赢。而现实却并非如此。 说来奇怪,如果上一次审判是判我人监,关押几个月,我也许会更好些。为什 么?我来告诉你。如果不是在那个监狱——小旅店——住了一年零三个月,我就住 进真正的监狱。我的衣服就会由休来为我保管起来。到时候我会被释放,住进一家 小旅店,再受几个月的监视。此后,我便自由了,便可去偷窃珠宝,而不必惧怕悬 在我头上的假释条令。 也许他们比我聪明,因此判决假释,这样就可以用一根绳子套住我的脖子,什 么时候我做错事就可以拉紧绳套。然后,他们就把钥匙扔在一边,再关我几年。 从今以后我怎么办?一个富裕家庭出生的孩子,有一大帮亲戚朋友向我提供了 生活的最好起点,而我的结局却是在一家小旅店的小房间里依靠社会救济维生。这 就是一名国际珠宝大盗的耀眼的一生!旧日的好时光一去不复返。 如果我能重新来过,我会不会换一种生活方式呢?有谁能回答这个问题?我想, 我不会放弃赌博,但我希望不要再偷,因为我不想在监狱里度过余生。我并不以悔 恨的心清回想过去,因为我也度过了许多好时光。 回忆正在消退,但愿生活会变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