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墙》 我反复看看四壁。太熟悉了。熟悉到以前有一段时间内我几乎是讨厌起它来了。 那期间——如果我还是坐在这里的话——我几乎会感到母亲的声音就要从门的那一 边传过来,叫我去吃饭。我恨透了那些用吃饭、洗澡、功课与睡觉之类的东西规划 出来的日子,它们像是另几道墙,比这四面的墙还冷峻得多,把我的自由分割成好 几块;而我那时候也早已体会到了,当自由被分割的时候,就像一只鸡被切成几大 块,你叫它鸡肉,它已经不是鸡了。 记得有一种最亲切而爽快的回忆,那是在吃完晚饭以后,大人们正开始忙着那 些饭后整理、洗澡与松懈的三不管时间里,我一个人偷偷摸摸从门口摸出去的感觉。 门外是另一个世界,即使门外的屋檐一样熟悉。夜晚会带来另一种心情:冷静,黑 暗,悠闲与清凉。尤其是跑出家门三十余公尺左右,到了街角时,迎面吹来的风会 告诉我,确定今晚的潜出是成功的。所有的墙已经被它们自己的同类封死,所有的 时间在我意志的安排之内,所有的呼唤在我耳朵的听觉之外——听着,是我没听到, 不是我不听。因此,事后任何的臭骂,我仍然可以理直气壮。而你也知道,即使手 上只套了几条橡皮筋,我已经把一个早夜的整条街全栓在手里了。出去做什么,并 不重要;重要的是,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