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会更好 我们又来到这个湖边。小时候集邮册封面上的那个剪影似的、平静的湖边的那 棵树下,我们坐卧。 对岸的山与所有见得到的地方,全铺上了绿色。 至于湖面,就给它那个蓝色吧!平静得连波纹都认真难辨。 有鸟,斜影,掠过。 舒适而沉默,连风都是懒洋洋的。 我于是陷入那个问题的沉思;毫无挣扎,我只是随着那个问题漂流而去,竟因 这样的放任而有了一点回旋的乐趣。 啊!周身的通畅。 终于她开口了:“如果你不愿两个地方跑,为什么不把你做一个医者的能量全 灌注到你的音符里去呢?我觉得这根本就是一个很简单的事情。” 她于是闭眼,转翻身去。我想她就这样逐渐睡去了。 我于是再度盖上双眼。 真的,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但更简单的事,似乎四处存在。 在街上那每一张迎面擦身掠过的脸,侧面交臂而过的脸,尾随着我的脸,人群 中交叠的脸,竟都是我心情的脸。每一张与每一张的我的脸,映在不同的五官的结 构上,像是些四面八方不同的大小明镜,以各种不同的角度反投然后折射回来,映 出我的心情,写出我的情绪的暗语。 我又惊讶的发现,即使是那只早就不能发亮而萎缩在天花板上的一角的灯泡, 竟也是我的心情,以最沉默的方式表达它消沉的意志。 由此,我终于找到了一个改变整个世界最迅速有效的办法。 一样的圈圈,不论你是向内层画,不论你是向外层画,你所付出的力气与消耗 的能量,都是完全相等,而且无止境的。直到你必须停止。 惟一的差别,只是你那向内或向外的选择,而已。 有一阵子,我事实上已经成为雨的牺牲者。那是说,当下雨的时候,它会毁掉 我去看一场电影的欲望,并且使我闷在家里,沮丧、颓废,并望着窗外阴沉的天气 想像着这是一个如何没有希望的世界。并可能迁怒几个身边的人。 只是因为下了雨。 而当我成为了诸如雨这样的东西的牺牲者时,我便开始想像其实我是脆弱的不 堪一击的。而这样的想法又使我自己对自己的信心与希望降到了最低点。 只是因为下了雨。 于是她再度转过身来面向我,带着惊奇的表情问我:“那你为什么不去买一把 那种特大号的彩色伞来用呢?” 于是任何一个阴沉的天气我就拿着那把伞出街去。一个阴暗的下雨天在这么一 个彩色的大伞下观察这个唏哩呼噜的世界,的确有任何一个晴天里没办法享受的乐 趣。 不论是,不是,对,不对,有,没有,能,不能,亲爱的。 其实你真正该说的只是要不要而已。 如同你现在,点头,再,点头,再点头。 又点头。 那样简单。 那是她留下的一张奇怪的纸条,因我醒来时,她已离去。背后写着凌乱的最后 这几个字:“当你放手,才往前再去;当你死去,才就此重生。” 终于,他走了。撒手也好,归西而去,也对。总之是再也不会再回来了。再也 没有人看得到他。我还拿得他走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这绝非一个没有感觉的 年代,但我惊讶于自己对它的麻木。”这个在战后出生,在台湾受教育,长大的青 年,终于带着他的所有的矛盾的情感,以及他黑色的背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