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谷瑞馨的锦囊妙计 住在长春的张冠英,是张学良的胞姐。她乳名首芳,晚清时,张作霖曾经在辽 宁海城一带落草为匪。落魄中的张作霖,在黑山县赵家庙娶赵木匠之女赵春桂为妻。 赵春桂嫁给张作霖以后,随他辗转在台安、八角台、新民、郑家屯和洮南等地,真 可谓一对患难夫妻。特别是张作霖在台安为匪时,不断受到当地官府的通缉追捕, 赵夫人不顾被抓杀头的危险,与张作霖患难与共,相随左右,张冠英就是在那凄风 苦雨的日子里,出生在黑山县一座老山林里,得名首芳,深得张作霖的喜欢。她比 弟弟张学良年长三岁。由于其母赵春桂在张作霖得势不久即病殁在新民县,所以张 冠英从小就对张学良有着相当的影响。张学良对胞姐的深情更是无法描述。所以, 这次他在吉林忽然收到张冠英的来信,不敢怠慢,星夜带着李小四等兵弁赶到了长 春。 那时,张冠英的公公鲍贵卿虽然已辞去了吉林督军一职,远在沈阳作寓公,可 是,由于丈夫鲍玉才仍在长春任职,所以张冠英一家只好住在吉林省城里。张学良 见了大姐张冠英,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进门见姐姐阴沉着脸,张学良心里就暗 暗吃惊。因为对他慈爱有加的胞姐忽然变了脸色,不能不让张学良暗暗吃惊。他万 没想到姐弟俩刚见了面,冠英便哭泣着:“汉卿,咱妈死得早,死前曾把你托付给 我说:学良将来能否有出息,就全看你是否照顾好他了。现在,妈妈早不在人世了, 爸爸他将你视若掌上明珠一般,刚刚20岁你就当上了混成旅的旅长。这次又派你东 渡日本去观看秋操。所有这一切,都是提携你早日成其大业。本来你前途似锦,可 是,姐姐怎么也不曾想到,你家有贤妻凤至,却忽然借去黑龙江剿匪之便,暗中做 起荒唐事来了,汉卿,这又让我听了如何安心呢?” 张学良惊出了浑身冷汗。他这才明白大姐张冠英为什么从长春派人送信到吉林, 原来是他和谷瑞玉暗生恋情的事情已经不胫而走,风声已经传到了大姐的耳朵里了。 张学良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旅长,可是他在姐姐的面前,从来不敢有丝毫的懈 怠,在他的印象中,姐姐对他既慈爱又严厉。他见大姐为自己和谷瑞玉的事情伤心, 心里顿觉过意不去,脸膛马上涨红了,他困窘地低下头不语。 “那位谷姑娘本是个唱戏的,你在黑龙江剿匪鞍马不歇,不知为什么会结识一 位戏伶?”张冠英见张学良低头不语,情知她听到的相关信息已是千真万确。张冠 英心想弟弟和谷瑞玉的婚外之情如果继续发展下去,定会产生种种不可思议的后果。 想到这里张冠英不禁悲从心起,眼泪打湿了衣襟。 张学良尴尬地坐在那里,他感到有些无地自容。自从他和谷瑞玉产生感情以来, 张学良始终处在理智之中。虽然谷瑞玉曾去过密山和哈尔滨两地,可是,张学良一 直将他与谷瑞玉的感情界限严格地控制在朋友的范畴。即便在他的军队内部,知道 此事的人也寥寥无几。他到吉林又是便衣简从,神不知鬼不觉,他所以慎重小心地 让自己和谷瑞玉的关系密而不露,就是担心这种感情会影响自己刚刚起步的仕途。 可是,尽管他千方百计地多加小心,姐姐还是得知了可靠的消息。张学良不知是何 人将这消息传给了他心中敬畏的大姐的。见张冠英坐在那里悄悄落泪,张学良就只 好诚恳地说:“大姐,您千万不要为我的事担心。学良一时不慎,越过了男女感情 的界限,现在大姐既然认为弟弟行迹失当,那我从此不作这非份之想也就是了。” “你说得轻巧,从此不作非份之想?”不料没等张学良将话说完,张冠英竟厉 声喝道:“现在木已成舟,人家谷瑞玉又是个黄花姑娘,又岂能容你随随便便。即 便我饶得了你,人家谷家又岂能饶过你吗?” 张学良大为吃惊,一时猜测不透姐姐的心思。他来到姐姐面前的时候,以为冠 英定对他在于凤至不知情的时候与谷瑞玉暗生情愫,会加以严厉的训责。可是没想 到大姐不但对他和谷瑞玉的事情非常知情,而且听口气此事一定引起了麻烦。他怔 了一下,说:“大姐,谷瑞玉不是那种不三不四的是非小人,她虽然和我感情较深, 可她决不是那种纠缠不放的人。当初我和她发生感情,就是因为她待我一片真心。 现在既然大姐反对我和她在一起,相信谷瑞玉也决不会纠缠不放的。” “汉卿,你呀,真糊涂!”张冠英见弟弟仍然执迷不悟,心里就又气又恨。她 说:“即便谷瑞玉能放过你,可她二姐能依你吗?” “她二姐?……”张学良听了又是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走进 了无法拔脚的泥淖。原来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已铸成了大错。现在他才清醒过来,如 果不是谷瑞馨将自己和谷瑞玉堕入爱河的信息告诉给他大姐,张冠英是决不会对他 兴师问罪的。 原来,谷瑞玉自从和张学良在哈尔滨道外小别墅日久生情以后,她二姐瑞馨始 终在长春打听着此事的进展。现在她发现张学良去日本观看秋操,随时有在军界更 进一步的前景,心里替妹妹谋取归宿的念头便变得更加强烈起来。此次张学良经朝 鲜回国将去吉林的消息,就是谷瑞玉告诉她的。那天,谷瑞馨将谷瑞玉从吉林接到 长春官邸里,姐妹俩自然又是一番悄悄的商议。 谷瑞馨说:“虽然你和张汉卿的感情日见深厚,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们 继续这样偷偷保持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将来你又如何能得到正经的名份呢?” 姐姐的话恰好说在了谷瑞玉的心坎上。许久以来她的心病恰好就在于此。她知 道像自己这样出身的女子,如果有一天想跻身于上流社会,简直比登天还难。特别 是若想成为张学良名正言顺的夫人就更不可能。因为她在哈尔滨俄罗斯大戏院包厢 里亲眼见到了于凤至。谷瑞玉知道无论从哪一个方面,她都无法与出身在辽河边小 镇上的于凤至相比。于凤至作为张作霖亲自许定的婚姻,任何人休想将于凤至排挤 出张氏家族。即便她谷瑞玉天姿国色,娇柔万种,也难以得到张家少夫人的位置。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悲切落泪了,说:“二姐的好心我自然知道,可是,我已经对汉 卿作了许诺,我决不会难为他,更不能为了自己的归宿,就做出破坏别人家庭的事 情。现在他既然有于凤至在身旁,我若想得到名份,几乎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谷瑞馨连连摇头叹息:“瑞玉,可惜你空生了个娇艳的容貌,却缺少女人的心 计。像你这样,又如何可以活出个女人的志气来呢?” “汉卿待我不薄。他也确是真心诚意爱我,他也不是没有娶我的心,可是,他 又怎么能不顾于凤至的既定婚姻,给我个夫人的名份呢?”谷瑞玉对姐姐的过份苛 求不以为然。她知道张学良对自己的感情是真诚的,绝无任何玩弄感情或寻欢取乐 之意。谷瑞玉知道她一年多来和张学良暗地里发展的情愫,都是出于双方的真诚之 心。她也多次试图在她和于凤至之间寻求一个可供自己容身的条件,但是,谷瑞玉 对此作出的种种努力,最终都胎死腹中了。 “为什么就不能有名份?我早就对你说过,既然不能取于凤至而代之,那么, 至少也可以像我这样做个姨太太吧?”谷瑞馨见妹妹黯然失神,彷徨无计的样子, 心里就倍感焦灼。 “姨太太也怕不能轻易得到。”谷瑞玉了解张学良的处境,她知道在张作霖的 帅府里,十四个儿女的亲事,几乎无不是一言九鼎的张作霖作主。张作霖既然为张 学良娶了一房夫人,又如何能够在张学良新婚不久再同意他娶一位如夫人呢?谷瑞 玉想到她面临的重重障碍,不禁心恢意冷,连连摇头叹气说:“二姐,你的好意我 领了,可是你不要再逼我,也不要再逼张汉卿了。即便他现在有娶我作姨太太的念 头,在张大帅那里也怕难以过关呢!” 谷瑞馨却冷笑说:“我怎是逼他张汉卿?瑞玉,女人都是水做的,就说明咱们 女人太相信男人的唉声叹气了。其实谁不知道张汉卿是个有主张有见地的男子汉? 许多熟悉他的人都对我说过:张汉卿想做的事情,就一定可以做成。因为这个人做 事历来不唯唯诺诺,也从不计后果。他现在既然对你真诚相爱,我相信他会有办法 把你尽快收房的。” “收房?”她连想也不敢想地叹了一口气,无言地摇摇头。 “你担心张作霖这关过不了?”谷瑞馨见妹妹虽然有此心,却没有进一步达到 自己目的的胆量,就将她早已想好的打算合盘托出,她说:“我倒有一个办法,让 张作霖必须同意他儿子娶你进门。只要你点头,我马上就可让张汉卿的大姐出面, 玉成你们的美事!” “什么?你想把我们的事情,都说给张学良的大姐,这……这行吗?”谷瑞玉 听了二姐的话,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她是位心地善良的女子,尽管她从心里喜欢张 学良,可是她越喜欢一个人,就越不想作出伤害心中恋人的事情。现在听了姐姐的 主意,心里立刻变得紧张起来,连连摇头说:“这样不好,汉卿知道后一定会生气 的。” “你呀,真傻!”谷瑞馨嗔怪地用手指戳戳妹妹的额头,说:“世上的事情, 不狠心就难以办成。瑞玉,只要你点头,剩下的事都由我去办好了!” 谷瑞馨就在妹妹与张学良在吉林松花江边重逢幽会的时候,前往鲍玉才官邸的。 她将妹妹和张学良的关系,从头至尾向张冠英细说究竟。她见张冠英为弟弟和谷瑞 玉的事情心烦意乱,就马上向她晓以利害,谷瑞馨说:“大姐,汉卿既已和瑞玉有 了这种难以割舍的关系,您做为他的大姐,理当尽快促成好事才对!千万不可让此 事一误再误,如若一旦发生什么意外的不测,不论对你们张家,还是对我们谷家, 都是有害而无利啊!” 张冠英哪肯接受一位唱戏的女子做弟弟的如夫人。便说:“这简直是不可能的 事,谁都知道汉卿早已娶妻生子,如若让谷姑娘进门,那又置于凤至何地呢?” “可是,如若我家瑞玉有个三长两短,再声张了出去,你们张家的脸面又往哪 儿搁?”谷瑞馨见张冠英不肯买帐,只好摆出决然的脸孔,语含威胁地说:“谁不 知道我家瑞玉是个黄花闺女!” 张冠英不再反驳,她知道谷瑞馨这番话的份量。 “其实这件事也并不难办。”谷瑞馨见她的话发生了作用,于是又换上了笑脸, 说:“虽然汉卿身边已有个于凤至,可是,张学良经常统兵出征,身边没有个随军 的人行吗?于凤至尽管识文断字,可她毕竟不能舍弃子女。能情愿随张汉卿南征北 战的,恐怕非我家的四妹莫属了!” 张冠英仍然不肯答话。 谷瑞馨继续向张冠英施加压力:“汉卿和瑞玉都有共结连理的美意。可惜他们 身边缺少个在张大帅面前说清道理的人。依我看,这桩美事只有您出面最合适,不 然的话,将来万一出了事,你当大姐的也难辞其咎。” 张冠英终于被她说动了,但她也觉得此事过于难办,叹道:“我这边倒也同意, 只是,家父那里可决不是我一句话就能成功的。” 谷瑞馨见她的游说终于得到了张冠英的首肯,更加坚定了信心,便趁机鼓气说 :“其实,在你们大帅府里娶位姨太太也不是什么不曾有过的事,况且张汉卿又是 个带兵的旅长了。他出征打仗身边娶个如夫人,难道就是大逆不道吗?” 张冠英听到这里,默许了下来。所以才马上派人去吉林请张学良。待张冠英将 此事的来龙去脉一一说清,张学良竟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了。他万没想到 和谷瑞玉的感情纠葛,竟然发展到如此的地步,他甚至后悔当年在密山不该让个素 昧平生的姑娘守在身边,以致彼此产生了感情,发展到现在已近难解难分了。“汉 卿,此事不能不对父亲说了。因为纸里是包不住火的。”张冠英终于说出了她的主 意。 “可是,父亲他定会大发雷霆的。这种事他一定不肯同意。”张学良觉得进退 两难,摆在他面前的路只有两条,一是毅然割断情丝,从此断决和谷瑞玉的往来, 那样他又感到对痴情的谷瑞玉太不公平;另一条则是果敢向父亲说明自己和谷瑞玉 的感情,求得他的理解与支持。但是如此一来,他又感到心里对不起结发妻子于凤 至。张学良左思右想,一时踌躇不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