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尴尬人难免尴尬事 “瑞玉,你为什么不说话?”与此同时,在长春督军署附近一幢小楼里,谷瑞 玉愁锁双眉地倚在椅子上,她已经两天不吃不喝了。 自从二姐到吉林告知她,已将事情捅到张冠英那里以后,她就再也无法在吉林 江城大戏楼唱戏了。她为二姐迫使张学良就范之举感到心神不安。二姐不但不许她 继续在吉林唱戏,还催她马上离开大戏楼,随她到长春去,商议一个如何早进张门 的主意。谷瑞玉虽然希望早一天和张学良结合在一起,可是,她从没有想过要以逼 宫的方式去达到自己的目的。她知道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即便有一天她可以得到他, 也会让从前用心血浇灌的爱之根苗变得枯萎起来。 她由吉林随二姐来到长春以后,谷瑞玉每天都坐在小楼上偷偷哭泣。她感到自 己对不起张学良,现在,二姐又在劝她尽快去沈阳,谷瑞玉就再也不能忍受了,她 哭着说:“二姐,你千万不要再难为汉卿了。当初我和他相好的时候,已经对他作 过保证:如果他家有困难,我就决不会强他所难。可是如今为了争得一个夫人的名 份,竟然让他姐姐狠训了他,如若再让我到沈阳去找他,那么汉卿又如何处之呢?” 谷瑞馨见妹妹已经哭成个哭泪人,情知她与张学良的感情已深。妹妹与她大不 相同,虽然她们同是从梨园走出来的姐妹,但是她们的性格毕竟大不相同。谷瑞馨 对感情看得不重,而谷瑞玉对张学良则是充满着真挚的友情。她看得出妹妹体谅着 已有家室的张汉卿,她希望与张保持一个情侣的关系也就心满意足了,无意悍然插 足他的家庭。 可是谷瑞馨却为妹妹的今后担心,她说:“瑞玉,你还年轻啊。不懂珍惜自己 的花容月貌,早一天解决终身大事。你休要体谅什么少帅,也不要顾忌他有无家室。 如若你趁年轻不取得如夫人名份,那么,到了你人老珠黄的那一天,又有谁来可怜 你呀?” 谷瑞玉仍然固执地哭道:“即便一定要名份,也要等汉卿能够做到的那一天。 如今他刚刚带兵打仗,在东北军政两界的根基不牢,在这时候逼他休妻另娶,岂不 是逼人太甚了吗?” “瑞玉,你好蠢呀!”谷瑞馨恨不得把心剥出来,她恨铁不成钢地说:“姐姐 毕竟是过来人,自我嫁进鲍家的几年里,早已看惯了官场权贵们是如何玩弄女人的。 张汉卿虽然不是那种玩弄女人的人,可谁敢保证他对你永远不变心呢?感情是什么? 那不过只是逢场作戏的佐料而已。官宦子弟们对咱们这种人,哪会有什么真情可言? 一旦有一天他离开了你,就会把你淡忘得一干二净。瑞玉,现在幸好张汉卿对你感 情正深,如若趁这个机会,让他把你名正言顺地娶过去,也许你后半生就终身有靠。 如若你心如流水,放过这大好的时机,那么有一天你就会尝到瓜果飘零的滋味了!” 谷瑞玉不再哭泣。她是个没有主见的女子,听了姐姐苦口婆心一席话,方才感 到也有些道理。但是她一想到嫁进张学良那个大家族,心里就感到几分紧张和恐惧。 她毕竟是梨园场上的人物,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成为东北第一家族中的一员。她的虚 荣心和攀高附贵的欲望,促使她曾经想入非非。可是一旦真让她将那欲望演变成活 生生的现实,心中却又惴惴不已。 谷瑞玉见姐姐急得在地上转,就叹息说:“二姐,汉卿的姐姐既然已答应疏通 张大帅,从中玉成此事,你还要她怎么样?” “你以为进张家就那么容易?是她张冠英一人就能决定得了吗?”谷瑞馨俨然 一位手段高明的导演,正在指挥调度着妹妹这个蹩脚的演员,来充当这场悲剧中的 角色。她头头是道地说:“我当初有意把你和汉卿的关系告知张冠英,就是希望她 能把我的话,都捎回大帅府去。当然这也只是造造声势而已。如若真让张汉卿娶你 进门,还不那么简单。” 谷瑞玉已被姐姐的话说得怔愣起来,她已经不知该如何行事了。 “我在想,现在该是你主动的时候了。” “我……怎么主动?” “索性就搬到沈阳去住,看他们张家怎么办?” “什么,让我去沈阳?”谷瑞玉大吃一惊,万没有想到姐姐会想出这让她无法 理解的主意来。 谷瑞馨冷笑:“瑞玉,你不去沈阳,何时才能和张汉卿成亲?莫非你真想让人 家到长春来,用八抬大轿抬你进门吗?笑话,那是根本办不到的事情。因为我们姐 妹的命苦,天生就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命。所谓红颜薄命,就是这个道理。” “那……那我去了沈阳,张家就一定会同意娶我进门吗?”谷瑞玉始终对姐姐 的强硬作法不以为然,想到去沈阳的种种艰难和因此给张学良带来的尴尬。她刚刚 在心里泛起的激情又变得冷却了。 谷瑞馨胸有成竹地说:“你要知道,张家是个 重脸面的人家。张学良又是个讲信义的人。既然是这样,如果你一旦找上门去,他 们张家必然不好不管。到了那个时候,倒要看他们张家如何收拾这个残局了。” 谷瑞玉黯淡的眼睛忽然亮了。多日来她一直在为自己和张学良的关系困扰着, 彷徨着,她一度感到她们之间几乎没有成功的媒介,如今经二姐的点拨,谷瑞玉忽 然找到了促成她和张学良婚事的捷径。但是,谷瑞玉一想起她的到来,会给张学良 带来种种压力的时候,心就忽然变软了,她期期艾艾地说:“二姐,这样做……行 吗?” “行,我已经为你想好了主意,你马上就准备到沈阳去。” “到沈阳后我住在哪里?” “你不用管,你姐夫正在楼下给你安排到沈后的住处呢,他有办法。”谷瑞馨 说着向楼下一指,谷瑞玉探头一望,只见一辆小汽车已经从大门外驶了进来。她发 现从车上走下来的人,竟是去年张学良刚来吉林时,将她接到督办公署见张学良的 那个冯秘书官。谷瑞玉见是他,心中顿时紧张起来。她不知道姐姐和姐夫究竟又在 演什么戏。 楼下客厅里,鲍玉书正接待秘书官冯德立。 看得出冯德立在省税捐局长鲍玉书的面前永远都毕恭毕敬,冯德立由于知道鲍 玉书和沈阳张作霖家族的特殊关系,所以在这位局长的面前脸上总要堆满巴结的笑 纹。鲍玉书说了妻妹谷瑞玉和张学良的近况之后,冯德立的脸色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他胆怯地说:“别的事都好办,局长让我护送妻妹谷瑞玉去沈阳,这件事可不大好 办。因为闹得不好,汉卿怪罪我倒也罢了,万一张大帅听说我在这事里插了一手, 那么可就……” “你怕什么?”鲍玉书显然胸有成竹,他对胆怯的冯德立说:“如果你怕担风 险,当初就不该把瑞玉引荐给张汉卿,现在你这老红媒既然已经做成了,为何却又 畏首畏尾?你要知道,如果谷瑞玉真成了汉卿的如夫人,那么你就是有功之臣了。” 冯德立这才知道事情早已在鲍玉书夫妇的精心安排下铸成了定局。即便他不送 谷瑞玉去沈阳,将来一旦事情出了麻烦,他也难逃罪责。而有鲍玉书从中玉成,加 之张学良和谷瑞玉的感情已经深固,万一成功,他肯定会有许多好处。于是就将护 送谷瑞玉去沈的事情答应下来,说:“只是,谷姑娘到了沈阳,住在何处为好?总 不能让我直接把她送进大帅府去吧?” 鲍玉书沉吟着说:“这个我早想好了。马上让瑞玉住进张家,肯定不是办法, 因为目前大帅还蒙在鼓里,需要慢慢加以疏通才行。而瑞玉又不可能往在客栈里, 让少帅的夫人住在那里,又成何体统?所以,最好先让妹妹住在周大文家里。” “周大文?”冯德立对此人闻所未闻。 鲍玉书说:“亏你还是公署里的秘书官。怎么连周大文也不知道?此人乃是张 作霖的多年秘书,能文善书,因此深得张大帅的喜欢。他和张汉卿的交情更是非同 一般,他14岁时就和汉卿拜了弟兄。我想,如若先将妻妹安置在周大文家里,一是 相当安全,二也便于汉卿随时前往探望,三是有了周大文这层关系,他还可以代为 疏通张大帅。如此一来,妻妹和汉卿的好事便指日可待了。” “如此最好,如此最好。”冯德立听了鲍玉书的话不由大喜过望,去年他将谷 瑞玉引荐给张学良时所遭到的冷遇,现在仍然记忆犹新。冯德立没想到的是,经过 鲍玉书和谷瑞馨的一番周旋,一桩本来高不可攀的婚姻终于见了眉目。他想到自己 在事成后的好处,心里十分高兴。于是他就把这桩顺水人情做到底,决定亲自护送 谷瑞玉前去沈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