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凝成冰的日日夜夜 刘子亮卖血之后,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没有感觉出什么异样来。白天 背太阳过山,夜间背月亮过河,夏收到了,也没见什么好收成。好歹半年地皮子也 没有闲着,收几粒算几粒吧!这地儿生不出金生不出银,也不能让它荒着。 年关将近,该是办年货的时候了。可是手头紧,刘子亮又一次想到卖血。刘子 亮一打听,才知前段时间横行于豫东一带的非法血站被政府取缔了。卖血不成,看 来只好“年年难过年年过”了。 血是卖不成了,但家里生活不能没钱呀!刘子亮狠了狠心,抛下妻儿老小外出 打工。要说干活儿,他刘子亮有的是劲儿!于是刘子亮到广州,下深圳,上北京, 千里京广线上,留下了他深深浅浅的足印。 刘子亮是个能吃苦的汉子,凭着他几年来的打拼,家里也积攒下来一笔钱。他 打算再出外干两年,多积一点儿钱,将来盖一幢像样点的房子,让一家人舒舒服服 的有个窝。 有了目标,劲头更足了。1998年春天,北京的积雪还未消融,南方的榕树 已经冒芽,刘子亮又跟乡亲们一道北上打工出发了。 此行的落脚点是天津。 刘子亮和乡亲们到一家建筑工地打工,清一色干粗活重活,听说工资还行。不 过包工头说是年终一次结算,平时只能借点儿零星小钱花花。刘子亮对这些满不在 乎,他想这样也省得他操心自己多花钱,攒不起来修房造屋的钱。 刘子亮和工友们起早摸黑,一个心眼扑在工地上,就指望年终能拿到几千块钱, 回家好趁冬闲时节破土盖房。他清楚地记得有一两次孙菊香把电话打到工地上来找 他,问他这里的情况怎么样,刘子亮握着话筒连说:“还行!还行!春节就带回来 修房的钱。” 春节快到了,该结账了吧?食堂门口贴了告示,说是明日中午排队领钱。刘子 亮看着那白纸黑字,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下来。晚上睡了个好觉连梦中都攥着一 大把钞票呢! 第二天未上工,工友们兴高采烈地聚居到财务室外,等着结账拿钱。岂料狠心 的包工头就在张贴告示之后,便已携款逃之夭夭,给大家演了一出空城计。 拿不到钱,刘子亮可傻了眼!工友们气急之下砸了包工头的办公室。恨算是解 了,可钱还是拿不到手呀!刘子亮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有文化这么一条聪明汉子, 倒被大字不识几个的黑心包工头给骗了。他哭天无路,哭地无门,一想到妻子眼巴 巴地等他拿钱回家,心里就刀绞一般难受。 那天夜里,他一个人独自在海河边溜达,利刃一样的风刮着他的脸,几次他都 想扎进海河中一死了之。但一想到自己倒是无牵挂地走了,家里的老婆孩子又咋办? 自己毕竟是个有血有肉有骨气的男人,不负责那还行?得另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天津门道不熟,就算是再去打工吧,眼下已近年关,到哪儿去找 活干?卖血——对!卖血!卖三五次血,好歹也能换几百块钱,少是少了,但有总 比无好吧。 几经周折,刘子亮终于找到了天津市血液中心。同样是采集血液,与家乡地下 血站不一样的是,天津市血液中心采集血液叫献血,一样付给营养补贴。刘子亮管 它叫什么名儿,只要给钱就行!这里还不大一样的是,在血液中心献血,必须血检, 血检合格了才能够献血。否则,你就白献别人也不要。 刘子亮想自己的血不可能不合格吧,倒霉的事儿不可能总让他一个人碰上。验 血的护士让他第二天来看结果,如无意外,就准备献血。 意外?能有什么意外呢?回工棚蒙头睡觉吧!明儿个一大早起来,烧碗热汤喝 了尽管挽起胳臂抽血数钱就是了。 第二天刘子亮兴冲冲来到血液中心,见办公室来了许多医生护士,心里有些狐 疑。他被请进一间屋子里,屋子里有好些医生守候在那里。有医生问他姓名、出生 年月、家庭住址、家庭状况等问题,有医生在纸上记录。 刘子亮有些不安,他不明白就算是献血吧,婆婆妈妈问那么多干啥? 就在这时候,屋子里一位领导模样的医生严肃地告诉刘子亮:“经我们血液检 测,初步确定你染上了艾滋病!” “什么?艾滋病!”刘子亮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位身穿白大褂的领导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小伙子不必着急,我们还要进 行一次血检,以便最后确定。” 其实用不着再次血检,刘子亮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天津市血液中心这样正 规的血液检测机关的检测还有什么遗漏和疏忽的吗?绝无可能!刘子亮暇时阅读报 刊,知道艾滋病意味着什么,一旦染上了它,你就别想活着走出地狱! 刘子亮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仿佛有一把大火在熊熊燃烧,他想出门去,找个 地方清醒清醒脑袋,但被医生护士拦住。他又被护士抽了一些血,然后有人告诉他 :“你现在是特殊病人,不能乱走,我们有车送你。” 中午,有医护人员打来了一份盒饭,刘子亮心乱如麻,怎么也吃不下去。那个 领导模样的医生安慰他,不要想不开,他的病首先是需要进一步确诊,即使确定是 艾滋病人,也不应着急和慌乱,努力克服疾病带来的困难。 在那位领导模样的医生的劝慰下,早已饥肠辘辘的刘子亮囫囵吞下几口饭后就 再也不想吃了。他又喝了一些水,然后再接受体温等常规体测。休息了片刻之后, 他被领进了一辆救护车。 “去哪儿?”刘子亮有气无力地问。 “送你回去。”医生回答。 “回家?” “不,先去郑州。” 当天晚上,刘子亮就被天津市血液中心的救护车送到了郑州。接下来换防似的 再由河南省防疫中心的救护车把他送回了周口沈丘。 眼看着离家越来越近了,刘子亮感觉自己染上了这样的“脏病”实在无脸见人, 更无脸去见妻子儿女,他挣扎着要下车,护送他的医务人员当然不允许。他又一头 向车厢撞去,又被医护人员拦住。 他急了,冲着护送他的医务人员发火:“我怎么回去见人?我怎么回去见人呀? 你们不是逼死我吗?!” 面对刘子亮的愤怒,医务人员淡淡地回答:“这是我们的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