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忙,就是营养(2) 为了让一本书及早付梓,我曾经守在深山草棚里一个月之久,趴在尘泥地上, 以大地为桌案,奋笔疾书,写出我对人间佛教的理想。为了让一本杂志如期出刊, 我时时饿着肚子,从台北大理街走到万华火车站,坐火车到老北投,再转公车到 新北投,摸黑步行至山顶,将一本新印的刊物交到老法师手上,才松了一口气。 每次完稿,望着鱼肚白的天色,再看看表,往往已是凌晨时分。虽然我整天忙得 无人无我,无日无夜,但在我不仅未曾减少什么,反而增进了信心道念。 一九五一年,我担任佛教讲习会教务主任,每天起早睡晚,忙着带领学生做 早晚课诵、出坡劳动,忙着准备授课及批改作业。此外,还得忙着圈点八十余本 的学生日记及辅导学生的生活。一个月下来,整整瘦了五公斤。尽管如此,我的 心灵却在忙碌中逐渐提升,我的视野也在忙碌中逐渐开阔。忙,开启人人本具的 潜能;忙,发掘方寸自有的宝藏。所以,我喜欢忙。借着忙,我精进奋发,自强 不息。 古人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四五十年前,正是民生困 乏的时代,有人又说:“教书自有香菇面,教书自有好供养。”但我觉得,教书 之乐不在丰衣美食,而在灌输大家正确的观念。所以每次收到些微稿费或钱时, 我总是拿去购买佛书,与佛子们结缘。忙着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实在比黄金屋、 颜如玉、香菇面、好供养更有价值。记得那时我常常为了一场讲座,从宜兰坐上 一天的火车到高雄,演说完毕,又从高雄乘夜车回到宜兰。在北宜线、纵贯线上, 我虽然耗费了无数光阴,但生命的力量却随着滋长,怎不叫人欢喜?除了定期的 讲演之外,我马不停蹄,忙着到工厂为劳工开示,到码头为渔民布教,到监狱为 受刑人皈依,到军营为官兵们说法。有人说时间难挨,我却觉得一天二十四小时 瞬息即过,恨不得一天能有四十八小时可以使用。 那时,台湾的出租车刚刚开始营业,我为了赶路,偶尔不得不以出租车协助 自己奔忙。每当里程表跳动一次,我的心脏也随之起伏跳动。又要忙碌,又想省 钱的滋味固然颇不好受,但是每当望着台下听众心开意解的表情,看着身边的工 作能够完成,心中的喜悦真是无与伦比。 一九六二年以后,各个大学纷纷成立佛学社团,广播电台也增辟佛教节目, 一向喜爱文教的我越发忙碌起来。我不但为寺院服务,为信徒讲经,还要为学生 授课,为电台供稿,整天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虽然如此,我仍感到忙得不亦 乐乎。 为了寺院的落成开光、住持晋山,我经常南北奔跑,亲往参加;为了信众的 婚丧喜庆,我往往毫不犹豫,前去致意。渐渐地,应酬日增,但因深恐人情不够, 所以只有自己忙碌,不愿对别人失礼。虽说凡事已恪尽己心,无奈仍有未如人意 之处。我深深感到:未成名时,忙,是一种快乐的修行;成名之后,忙,有时却 成为一种艰难的负担。俗谓“人为名累”,其实,再忙再苦,我也不累,人情难 却才是累人最甚。所谓“鱼与熊掌不能兼得”,我还是欢喜忙,所以仍然继续地 忙下去。 随着佛教的发展,五十岁以后,我又忙出另一片天地。在建寺安僧、办理学 院、创建养老育幼事业、从事出版文化工作等方面,我都写下了“忙”的历史。 但有谁知道,我常常为了开导一个顽皮的小孩,忙着想尽办法;我往往为了疏通 一位固执的老人,忙得舌干唇燥。时间在忙碌地思考、忙碌地做事中飞逝而过。 佛经上说:“常做佛事,永不休息。”在忙碌的度众工作中,我学习到谦虚耐烦 的美德,也长养了慈悲包容的雅量,真是人生一大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