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幽灵(2) 两天之后,即1920年1 月24日20点45分,结核性脑膜炎无情地夺走了莫迪利阿 尼的生命。消息立即传遍了蒙马特尔和蒙巴那斯。朋友们从四面八方赶来,诗人、 画家、商人和众多的模特儿在医院门前筑成了一道人墙。人人都不敢,或者说都不 愿意相信莫迪利阿尼死了,个个都被莫迪利阿尼的死惊呆了、吓傻了。 基斯林正在医院的太平间里俯在朋友的脸上,在瑞士画家孔拉尔? 莫里康的协 助下,用经过石膏涂成雪白的双手为死者做面模。取面模时,破碎了,并且还带下 了部分肌肉。他们赶紧去叫利普西茨来帮忙。利普西茨把面模碎块拼对在一起,以 便以后在里面灌铜液,制作雕塑模具。 第二天一大早,在人行道上的人群中间,有一个身穿孝服的身影。她身材瘦小, 面色苍白,双手捧着怀孕的小腹,步履蹒跚,艰难地移动着那笨重的身躯。这是莫 迪利阿尼的妻子让娜? 埃布戴尔纳。她没有在大茅草屋街过夜,而是在旅店里过了 一夜。她离开之后,用人在她的枕头下发现了一把尖刀。 人们带领她穿过一个又一个走廊,来到棺木旁边。应她的要求,众人回避,她 单独在棺木边停留了很长时间。最后她剪下一缕头发,放在她的孩子们父亲的腹部, 离去了。大家都劝说她回到卫生院为她准备的房间去,但她拒绝了所有人的劝告, 径直地回到了阿姆尧特街她父母的家中。凌晨三点,她起了床,到了客厅,打开窗 户,抬腿跨过栏杆,从六层跳了下去。 第二天早上,一个工人发现了她那摔散了的躯体。工人把尸体抱上楼,不知道 是她的父亲还是母亲开了门。开门的人拒绝接受女儿的遗体,要求那个工人送到死 者在大茅草屋街8 号的家中,任何人都不知道他们为何如此无情。但人们完全可以 想像当两人面面相觑时,双方表现出的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惊愕与恐惧。 工人下了楼,把尸体放在他的独轮车上,推着穿过雷蒙街、克洛德- 贝尔纳街、 菲扬蒂纳街、瓦尔德格拉斯街、蒙巴那斯大道,最后终于到达了大茅草屋街8 号。 但女看门人拒绝他入内,要求出示警察局的证明。工人又推着躺在独轮车上的让娜 到了德朗布街的警察局,拿到证明,重新穿过蒙巴那斯大道,来到大茅草屋街。 朋友们得知消息之后陆续来到:让娜? 莱歇、萨尔蒙、基斯林、卡尔科。他们 给死者铺上玛丽? 瓦西里耶夫赠送的俄罗斯毯子。蒙马特尔和蒙巴那斯的朋友们都 来了。第二天,人们都从让娜身边走开,去参加莫迪利阿尼的葬礼了。基斯林通知 了死者的家属,并支付了葬礼的全部费用。阿姆多? 莫迪利阿尼的弟弟埃马纽埃尔 写道:“哥哥的葬礼组织得十分隆重,他受到了王子般的待遇。” 一支庞大密集的送葬队伍默默地为阿姆多? 莫迪利阿尼送终的时候,人人心中 都想着死者的女儿,那个同时失去父母的孤儿——小让娜? 莫迪利阿尼。所有参加 葬礼的人,无论是画家、诗人,还是模特儿都出了份子钱。除了为死者买花之外, 剩余的留着补贴将来孩子在外祖父家的生活。当送葬的车辆、鲜花与花圈从大街上 和十字路口经过时,警察们也必恭必敬地向死者行立正礼。商人们开始动脑筋寻求 商机,在送葬的人群中寻觅拥有莫迪利阿尼作品的人。他们中的一位向弗朗西斯? 卡尔科走来,向他提议购买他拥有的死者的全部作品。巨额财富终于敲开了画家的 大门,然而,令人遗憾的是这是一座坟墓的大门。 莫迪利阿尼被埋葬在拉雪兹公墓,而让娜? 埃布戴尔纳将被埋葬在巴涅。 第二天一大早,为了避免打扰周围的人们,时钟刚刚敲过八点,一辆穷酸寒碜 的柩车停在大茅草屋街8 号院门前,车上放着一具窄小的棺材。在消息传开之前, 柩车在家人的陪同下已经快速地悄悄离开了。 消息迅速地传开。在大茅草屋街口停放着两辆出租车和一辆私人轿车:萨尔蒙、 利奥波德? 斯波罗斯基、基斯林携带着他们的妻子和鲜花,赶来为他们的朋友莫迪 利阿尼的妻子让娜送行。 十年之后,莫迪利阿尼家获得了让娜父母及其全家的同意,将让娜移至拉雪兹 公墓同阿姆多合葬。因为,此时的阿姆多已经再也不是一个无名之辈,再也不是遭 人诅咒的犹太艺术家了。 那时,另一位亲爱的逝者——文字艺术家纪尧姆? 阿波利奈尔也已经葬在了拉 雪兹公墓。 蒙马特尔失去了一位,蒙巴那斯失去了另一位……他们的逝世不仅意味着战争 结束了,而且也意味着一个时代结束了、一代人结束了、一段历史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