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丁的十字架(2) 回到巴黎两年之后,他系统地毁掉他在南方创作的画作:他在其画商利奥波德 ?斯波罗斯基处见到多少,就烧掉多少;听说哪个画廊有他的画,就去全部买回来或 者用他最新的作品把那些旧的换回来。运回家后,全部将它们剪掉;有时他把撕毁、 剪毁的一些碎片缝合成为新作,但大部分被扔进垃圾桶。除他的司机达内罗勒有时 将他扔进垃圾桶的一些碎片捡回送给斯波罗斯基外,剩余的全部被一些绘画业余爱 好者回收,送给马扎兰街的一位酒馆老板——雅克。老板用针线把它们缝合成新画 之后,这些业余爱好者再把它们卖给画廊。 最初他只毁坏他在塞莱特创作的作品,后来其他作品也逃不掉这样的厄运。每 当苏丁到画商勒内? 冉佩勒家时,画商准将苏丁的画挂到高处,而且绝对不能让他 单独留在展有其作品的画廊内。 苏丁毁坏所有他的画,包括带有他签名的假画、他在所有他居住过的地方作的 画。 到了1925年,他惟一喜欢的画作只有他的《死牛》( 图59) 。那是他在圣戈塔 尔街的画室内试验创作的作品。住在卡斯坦家的城堡的时期,他经常去城堡周围的 菜市场或附近的农场。回来时常常带着一些宰杀后的或者储藏变质发臭的鸡、鸭、 火鸡或兔子。他把它们挂在钩子上,画在画布上。但牛却是另一码事。苏丁画的牛 是效仿他十分欣赏的伦勃朗的风格的结果,也是孩童时的苏丁经常见村子里的屠夫 屠宰牲畜,而且曾经被关在冷库里挨了一顿狠揍之后,被强迫画一些无视传统观念 的画的结果。在以下的一段文字中,他十分清晰地承认了他的牛是如何画出来的: 我在孩童时代见过村子里的屠夫一把抓起一只鸟,把它的头剁下,将血放净。 我痛苦得直想大声叫喊,而我看见屠夫却十分高兴时,我的喊声被压在嗓子眼儿里 没有能够释放出来……但我始终觉得这喊声堵得我喘不上气来。我有一次画侮辱老 师的肖像时,我试图将这一喊声释放出来,仍然未能够实现。然而当我画《死牛》 时,终于将一直憋在嗓子里的那股喊声释放了出来。 [摘自保存在艺术图书馆中1955年出版的埃米尔? 斯吉特雅的《苏丁与他的时 代》一书] 苏丁去巴黎郊区的维莱特买了一头屠宰过的整牛,回来用一些铁钩挂在画室的 屋梁上。天长日久,等到牛开始变质腐烂时,和斯波罗斯基一样对苏丁忠心耿耿的 波莱特? 茹尔丹,为了让牛骨架保持颜色鲜艳,到许多屠宰场寻找牛血涂抹腐烂的 牛。苏丁在画之前,有时也帮助她用刷子将找来的血刷在死牛腐烂了的肌肉上。 很快,苍蝇越来越多,可是苏丁对此视而不见;恶臭气味越来越大,邻居们纷 纷告状。一天早上,市政府卫生部门的人员找上门来。向来害怕穿制服的官方人员 的苏丁吓得躲藏起来。于是,只有波莱特? 茹尔丹出面解释在室内保存死牛的原因。 她成功地说服了市政府的这些雇员为画室进行了消毒。他们还向她讲解了如何才能 够避免牛尸体的腐烂和散发臭气。其实问题很简单,只要给死牛注射一些氨液就可 以了。 从此以后,苏丁无论到哪里,都随身带一个注射盒。每当遇见死去不久的动物, 他都给其注射氨液,然后带回家来做他的绘画标本。 基基十分想向苏丁表达对他的爱慕,但她没有说出口来。她知道苏丁早已不像 从前那样是独身一人了。他重新找到一个他青年时期的心上人——德博拉? 梅勒尼 克。有人传说他们已经举行了宗教婚礼,并且有了一个女孩子,但苏丁很快终止了 他们之间的婚姻关系。当人们同他提到他的女儿时,他说自己没有女儿,而且立即 转移话题。他不想知道任何事情,但没有过去蛮不讲理了。从此以后,身边总有女 人在陪伴着他。 1937年,他爱上一位德国犹太移民、社会党人——热达? 格罗特。他给她起了 个别名“看护小姐”。因为在他们相识后不久,他患了急性胃溃疡。在他卧床不起 的时候,格罗特守护过他整整一夜。很快,他们一起住到勃艮第大区约讷省的索拉。 大战期间,他们一起回到了巴黎。 1940年,格罗特被关进了集中营;1943年,她奇迹般地返回巴黎。在此期间, 卡斯坦夫妇在一次艺术展览会开幕式上向苏丁介绍了一位聪明美貌,但也十分任性 的女子——玛丽- 贝特? 奥朗斯。她曾经是马克斯? 恩斯特的第二任妻子。从此, 她成为苏丁的最后一位伴侣。 德国人占领法国期间,盖世太保一直在追捕无国籍的犹太人苏丁。在巴黎,他 尽量少出门。万一出门,他总把帽子拉得很低,几乎扣在眼上,他以为这样就能够 不被人认出。他已经不能吃别的东西,每天只吃土豆泥和蔬菜汤,瘦得皮包骨头, 十分吓人,并且大把大把地掉头发。为了保护头发,他在头顶上打了个鸡蛋,像个 鸡蛋饼似的扣在头上,然后再戴上帽子。 他最后躲藏在玛丽- 贝特? 奥朗斯在植物园街的一位朋友家里,只有夜间才敢 出门。看门人向占领当局告发他之后,他逃到了安德卢瓦省的桑比尼。玛丽- 贝特 ?奥朗斯领着他一个又一个地更换旅馆,直至他们找到了一座僻静的住房,在那里安 顿下来。但那时苏丁的身体已经十分虚弱。1942年8 月,他的胃病日趋严重,出现 了胃穿孔,被送进西农医院。他央求医生立即为他手术,但玛丽- 贝特拒绝了,她 坚持要去巴黎的一家医院,找一个专家为他进行手术。他们租了一辆救护车。玛丽 -贝特?奥朗斯想回住处取他的绘画作品带回巴黎。她要求救护车返回桑比尼,然后 又到别的地方取其余的画作。这样一来,来回耽搁了二十四小时。当他们最后到达 巴黎时,苏丁的胃已经大面积穿孔。1942年8 月7 日进行了手术,9 日早上六点, 苏丁停止了呼吸。送葬的艺术家的人数少得可怜,但其中有毕加索和还没有去集中 营的马克斯? 雅各布。他被埋葬在了蒙巴那斯墓地。帕森和他的女人们在那里已经 等待他十二个年头了。 塞姆? 苏丁坟墓的地皮属于奥朗斯家族。他的墓上没有插犹太教的五角星,而 是一个天主教的十字架。虽然不合情理,但绝非独一无二。他墓碑上的题词不仅出 生日期被搞错了,连他的名字也被写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