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敬爱的纪尧姆(3) 科斯托维斯卡的小儿子是一位很稳重、文静、老实的青年人。他的思想比较接 近马尔克? 桑尼埃Marc Sangnier (1873—1950),法国政治家、记者。于1902年 创建了天主教杂志《西龙》,一生致力于社会天主教运动。的《西龙》宣传的社会 民主天主教思想。由于他比较理智,母亲十分欣赏他,事事愿意征求他的意见。她 也爱另一个儿子,即诗人纪尧姆,然而常常是以保护者的姿态出现,她对这个儿子 的所作所为丝毫不理解。她认为他是个十足的废物,既挣不来钱,也不会干任何体 力劳动,几乎什么都干不了。他从不攒钱,可又总担心没钱。她渴望他不做诗人, 应该找一个固定、稳定而且受人尊重的银行职员的职位。诗人?诗人是什么? 纪 尧姆每次把母亲钱柜内的钱全部装入自己腰包的时候,从没想过要还,因为他爱母 亲。他时时处处护着母亲,避免她受到任何伤害。马克斯? 雅各布写了一首歌,颂 扬他的母亲。而每当同伴们嘲笑他时,就在一起唱这首歌,为此,纪尧姆把马克斯 狠狠地咒骂了一通。 其歌词如下: 快娶阿波利奈尔的母亲吧, 阿波利奈尔的母亲, 那样看上去将会像什么? 那将会像什么? 表面上看来,他像个听话的小孩子。母亲几乎没有读过她儿子的任何著作(儿 子也从未给她邮寄过)。当她偶尔瞅了一眼《异端分子首领》时,便立即闭上眼睛, 书中那些无法理解的淫秽下流故事简直让人无法入目。一天,她遇见保尔? 莱奥托, 他说: “我的另一个儿子也在写书呢!现在在墨西哥的那个!” “他写的是哪方面的书呢?” “他写的东西十分复杂……他在为一家金融报写文章。” 在他母亲眼里,纪尧姆有点儿令人难以容忍。当他21岁在德国的雷纳尼当家庭 教师时,母亲总把他当做还穿着小短裤的孩子对待。信中常问他每天在干什么;他 的钱是如何花的;他是否想家;命令他为了学好德语,必须每天读当地的报纸;千 叮咛万嘱咐不要将钱放在公文包里,当心被比他狡猾的扒手偷窃……她还因为圣诞 节期间他未给家里写信而斥责他,吩咐他为了牢固起见,往信封上贴邮票时多蘸些 唾沫;应该买双鞋了,但价钱不得超过八马克;如果不喝奶,吃饭时一定要喝葡萄 酒或啤酒;千万不要做蠢事……她问他是否定期更换被罩和床单,洗得是否干净, 坏了的衣物是否已经修补好,是谁为他修补的……她用令人无法相信的口吻命令儿 子给她回信,但她不希望收到像从前那些如同一个傻瓜写的那种信。最后,母亲恳 求他修改书写错误: 写信时,你要用点心,好不好?一个受过教育的孩子经常出现拼写错误,真丢 人。我明白这些都是你粗心大意造成的错误,但是,假如给他人写信也犯此类错误, 他们将会把问题看得很严重,那就真把我们的脸全丢光了。 [摘自1987年发表的《纪尧姆? 阿波利奈尔与其母亲及弟弟的通信录》] 阿波利奈尔在妈妈家一直住到27岁。离开家之后,他28岁和29岁时,每个星期 日都去探望母亲,并且每次必定给妈妈带去一包需要洗的衣服,也带一些自制的果 酱去。作为交换,吃饱喝足之后就离去了。 妈妈不喜欢他的朋友:无论是蒙马特尔的朋友,还是弗拉芒克和德朗。阿波利 奈尔首次带这两位朋友到妈妈在维伊奈的家时,是因为他们当时身无分文、饿得前 胸贴后背。他想在妈妈家中,他们无疑可以饱餐一顿。他本以为母亲一定会邀请他 们三人同其他宾客共同进餐。然而,他们被领入了位于台球室与音乐厅之间的候见 室。在书柜上的一个大金属笼子里关着一只瞎眼猴子,它也饿疯了,将镀金铁条啃 得面目全非。 饥肠辘辘的三个朋友坐在硬椅子上一言不发。听见隔壁房间传来的刀叉撞击声, 馋得直流口水。晚饭开始,菜一道接着一道,冷盘、热菜、奶酪和甜点,任何人也 没有想到叫他们去一起吃。连那只猴子也在默不作声地听着。当宾客和女主人撤离 之后,他们三位才被领进餐厅。因为母亲不愿意见到三位诗人,也不愿意让她的客 人见到他们。 无疑,他们吃的只能是其他人的残羹冷炙。 纪尧姆? 阿波利奈尔继承了他母亲贪吃的毛病。夏加尔曾经写道:“酒在腹中 翻江倒海之时,也不耽误他大块大块地吞肉。”纪尧姆贪吃,一吃起来总是狼吞虎 咽,吃菜一盘接着一盘,直至酒足饭饱为止。 在席前,他总是精神焕发,喜形于色,挺胸凸肚,衣领大张,腰带松开,等待 着冲锋的信号。信号一旦发出,立即向酒菜冲上去。除了带血的肉以外,他什么都 爱吃,所以他挑选的种类最多。动物五脏和糕点是他的偏爱。他邀请朋友吃晚饭时, 亲自下厨做奶油、奶酪加香料的煨饭。 阿波利奈尔下馆子吃饭,真可以算作一景:脖子上围着餐巾布,衣服的假领子 敞开着,双手抓着一只鸡,大口大口地啃着,嘴巴沾满着肉屑。在整个一顿饭过程 中,他始终喜笑颜开,总是笑得合不拢嘴。吞下两份牛肉和三份牛排之后,突然站 起身来,说:“等着我,现在我必须去茅房解大手。”他非常熟悉巴黎最好的厕所, 常指导他的朋友去这家或那家厕所。 重新回到桌边后,诗人停止用餐,但必定还要一杯咖啡和一份肉汤代替餐后的 助消化酒。 他们常到诗人夏蒂埃在蒙马特尔的家聚餐,一旦德朗和弗拉芒克在场,他们总 玩谁吃得最多的游戏。规则很简单:吃下菜单中的所有菜,一轮结束,开始第二轮, 谁首先吃饱停下来,谁就是输家。输者被罚款。在这样的游戏中,输家从来轮不到 阿波利奈尔。 阿波利奈尔每到餐馆,手往衣袋里一摸,脸刷地变白,接着惊叫道:“糟了, 我忘记带钱包了!”每当他玩“朱尔? 德巴季叫喊要奔赴色当”的把戏,骗吃骗喝 时,他就自然地成为游戏中的输家,直至弗拉芒克说:“别担心,今天轮到我请客 了。”他才算得救了。 于是,他又精神大振,立即一下子端走三份菜。 纪尧姆经常将妈妈钱包里的钱拿光。母亲在一生中经历过各种酸甜苦辣,有过 顺境,也有过逆境,但她总能学会适应环境。纪尧姆也经受过许多艰苦的磨炼,但 他从未像莫里哀的话剧《吝啬鬼》中的主人公阿巴贡那样(在毛线袜里)积攒过钱。 他有一个很充足的理由:他经常很穷,从未富有过,所以他没有毛线袜子。他经常 像孩子一样,身上只有六个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