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浮浅薄的王子(1) ……在他之前,蒙巴那斯大街的各家酒馆中有的只是派别与派别之间的激烈交 锋;在他之后,人们都失去了理智,个个尔虞我诈,使用各种手腕向他人传授他本 人的“蒙骗”艺术。 安德烈? 萨尔蒙 阿波利奈尔从部队请假,千里迢迢奔赴阿尔及利亚看望他的未婚妻。在玛德莱 娜的怀抱中度过甜蜜温馨的两个星期之后,阿波利奈尔返回部队途中经过巴黎,仅 仅停留几个小时。返回巴黎的人对他的行为都感到困惑不解。巴黎市虽然也处于战 时,但远不是前线。齐伯林飞艇Zeppelin,20世纪初德国人制造的一种飞艇。的确 在夜间经常来轰炸:警报拉过之后,这些灰蒙蒙、椭圆形的家伙从巴黎上空约150 米的高空飞过。城市四处的防空高炮齐鸣,发誓将它们都消灭。好奇的巴黎人在探 照灯光中,有时能够看到飞艇吊舱上高举手臂、手中拿着杀人炸弹的投弹兵。观战 的人数并不多,因为家家户户都躲进了地下室,等待着警报的撤销。 另外,挨饿受冻的人不计其数,在后方工作的军人也十分多。据让? 雨果讲, 莱昂- 保尔? 法尔格用同一个士官的关系让他的朋友们都复员了。阿波利奈尔把他 那些贪生怕死、躲在工厂的同伴狠狠地讽刺挖苦了一番。桑德拉斯对躲避到西班牙 和美国的人们也不客气。1915年,德朗与弗拉芒克之间闹了一阵矛盾,他指责弗拉 芒克躲在后方不上前线。 那么,那些退伍的人和没有能够参战的人在做些什么呢? 他们在罗童德的奶油—咖啡酒馆里喝酒,在等待战争结束。远离祖国的难民们 选择了蒙巴那斯作为临时栖身地,窥视、等待可能发生的革命。 列宁住在阿雷西亚附近的马丽- 洛斯街Marie-Rose,位于巴黎十四区。,马尔 托夫、伊利亚? 爱伦堡Ilya Ehrenbourg (1891—1967),苏联作家兼记者。(靠 从事翻译和在巴黎给游客当导游维持生计)和托洛茨基也都住在那里。后者接受了 基辅一家报社(Kievskaya Mysl)的建议,任该报驻法国特派记者。 托洛茨基于1914年11月底来到蒙巴那斯。他先在奥德萨街的一家旅店租了一个 房间,他的妻子和孩子们来以后,搬到蒙苏里公园附近的穆谢海军上将街。除完成 报社记者的工作之外,他还参与由俄罗斯移民刚办起来的一份小日报的工作。在法 国逗留了两年后,他被法国当局驱逐出境。 托洛茨基经常去罗童德,也常去位于蒙巴那斯大街和拉斯帕伊大街交叉处的巴 蒂酒馆。传说阿波利奈尔大力宣扬该酒馆的酒好,有钱人都来这家酒馆聚会,却留 下一堆赊账单。 几年之后,这些俄罗斯革命家在法国的逗留受到了猛烈的抨击,甚至在一些讽 刺漫画中增加了这方面的内容。例如,弗拉芒克一天在罗童德遇见托洛茨基,后者 对他说: 我很喜欢你的绘画作品……但你应该画矿工、建筑工人和劳动人民!大力赞美 劳动,歌颂劳动人民! [摘自莫里斯? 弗拉芒克的《去世前的画像》] 大家都承认:不是因为托洛茨基是迭戈? 里维拉Diego Rivera(1886—1957) , 墨西哥画家。的朋友(很长时间之后,托洛茨基到墨西哥投奔了这位迭戈? 里维拉), 他和他的布尔什维克同志们才有时间从事艺术领域的事情…… 他们之间的有些聚会简直是难以令人想像的。试想一下,列宁、托洛茨基和马 尔托夫这一帮孟什维克和布尔什维克分子在烟雾缭绕、充满乙醚气味的罗童德酒馆, 右边莫迪利阿尼在呼喊着反军国主义的口号,左边赤身裹着件大衣的苏丁不停地哼 哼唧唧,再远点,那天正在休假的德朗用硬纸板折叠制作成小小飞机,扔得到处都 是,甚至扔进了这些先生的酒杯……那是一种什么景象。 马克斯? 雅各布到艺术家们泡时间的此类地方,还有点儿具有实际意义的事。 1916年的一天,诗人(马克斯? 雅各布)推开门,进到罗童德。他向在那里的 所有人讲述他最近做了些什么:他在巴黎北郊的昂基安当了一个月的救护车司机; 在一个漂亮的花园中哭哭啼啼的母亲和妻子们中间待了三十天;由于伤员不多,他 利用空闲时间整理了他的诗作和手稿,为今后发表他的著作做准备。 接着,他自然而然地谈到毕加索。他小声地抱怨他。因为爱娃患结核病数月之 久,医治无效去世,毕加索正在服丧期间。他们少数几个人送她到墓地,包括胡安 ?格里斯。这一切都十分令人痛心,于是马克斯?雅各布不断地喝酒,大量地喝酒。 喝醉之后,雅各布常讲一些无聊的故事,说他和送葬队伍中的马车夫已经成为十分 要好的朋友。人们都谴责他不知道自爱。 毕加索对雅各布非常不满。马克斯为他付出那么多,现在他却十分痛恨马克斯 ?雅各布。 在酒馆大厅的另一端,一位年轻人一直竖着双耳,专心致志地为毕加索窥听着 周围人们的谈话。 他坐在吧台、老板利比翁的对面,摇晃着他那系至脚脖子的飞行员皮鞋,笔挺 笔挺的红裤子上挂着黄皮小环,配上黑色上装,效果特别好。他的衣袖上装饰着白 色花边,手中漫不经心地摇晃着他那顶淡紫色的头盔。 他从战场回来,首先被派往巴黎军需处,后来被调往由艾蒂安? 德? 博蒙指挥 的救护队,他感觉这份工作棒极了。 刚刚推开门进了罗童德酒馆的弗拉芒克,经过厅中央时就认出了科克托活跃而 优美的双臂。 他径直地走到萨尔蒙和卡尔科身边,他们正并排坐着,一边端详着那位尊贵的 士兵,一边说笑。 弗拉芒克小声地说:“他是毕加索和马克斯? 雅各布的精神之子,但被寄养在 安娜? 德? 诺瓦耶家里。” 萨尔蒙举起他的酒杯。 “为沙龙中的阿里耶尔干杯!” 卡尔科与他碰杯。 “为老年妇人们的红人干杯!” 接着补充说:“为香喷喷的理论家干杯。” “为轻浮浅薄的王子干杯!”弗拉芒克最后说。 这是五年前(即1910年)科克托发表的一本书的题目。这本书几乎没有受到塞 纳河左岸的画家与诗人们的赏识。因为他们讨厌右岸的花花公子们搞的任何东西, 哪怕他们脱离原来的党派。科克托本人强行加入一个不愿意接纳他的圈子,在那里 扎了根,而且成为几乎所有人的知己,但前些年的现实没有得到丝毫改变:他仍然 被人看做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