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日本最短命的首相——字野宗佑因桃色丑闻下野记 1989 年是蛇年。日本人视蛇年为财年。近年来,在黄金外汇储备、外贸黑字、 对外债权、人均收入等各项指标上,日本连连摘取世界第一的桂冠,春风得意,踌 躇满志。展现在面前的是超级经济大国令人眩目的景象。但是,谁曾料到,1989 年竟是日本政局风云激荡,丑闻叠起的一年。 1 月7 日,在位60 余年的裕仁天皇驾崩,标志着一个时代——昭和时代的结 束。新天皇明仁继位,文人儒者处心积虑,引经据典,改昭和年号为“平成”,意 谓“天平地成”、“和平昌盛”。不料国丧大典刚毕,竹下内阁突然倒台。以往一 向被人觊觎的首相宝座,却一反常态无人问津。自民党几经动员、物色,终得“洁 身自好”、“形象较佳”的宇野出任首相。正当宇野新首相信誓旦旦表示要断然进 行政治改革、重建伦理道德之时,一家杂志社却抖出了这位新首相与艺妓有染的隐 私,有照片、有证词,真凭实据,全国哗然。从6 月2 日到8 月9 日,宇野内阁仅 存68 天,宇野以“短命”首相载入日本战后史册。 几经周折宇野上台 1989 年4 月25 日,竹下被迫引退,成立还不到一年半的竹下内阁宣告解体。 竹下内阁解体了,谁来收拾残局?一时成了公众关注的焦点。 “总裁”与“首相”,这两把交椅金碧辉煌,极具魅力。自民党内7 大派系, 尤其是几个大派的头头,哪个不是朝思暮想,梦寐以求!然而,这次他们谁也不敢 出马。何也?因为他们的屁股上都不干净,他们都与“利”案有这样那样的瓜葛。 如若出马角逐,必是一败涂地,所以一个个都很识相,不敢奋勇当先。 竹下在辞职前夕相中了自民党总务会长伊东正义。4 月25 日,在宣布辞职的 当天,竹下派的首领、前副总裁金丸信表示:“现在恐怕除了伊东没有别人能行。” 第二天,安倍派、中曾根派、河本派和宫泽派分别召开会议,一致确定伊东正义 “继位首相”。共同社当天报道说:“伊东接班在自民党内大势已定。” 然而,伊东对别人垂涎三尺的首相宝座似乎全无兴趣。4 月26 日,官房长官 小渊惠三正式请求伊东接替竹下任首相,伊东以身体不好而拒之。他说:“一旦因 病中途辞职,还会给国际关系带来麻烦。”伊东为何坚辞不干?年老体弱故是一个 原因(伊东时年75 岁,健康不佳,长期患有糖尿病——编者注),但更重要的原 因是,他认为自民党处在深刻的危机之中,而党的主要领导人对此都认识不足,即 使他上台,也难以贯彻其廉政措施。一切劝说、“请求”全部无效。5 月13 日, 自民党无可奈何地宣布放弃伊东继任首相。 转而选定宇野为继任首相。 宇野宗佑, 1922 年生。1951 年当选县议员。1960 年以来,他9 次当选众 议院议员。在竹下内阁中任外相。 宇野的荣升,既是自民党各派系妥协的产物,也因为迄今还未发现他与“利” 案有任何牵连。“利”案以后,日本财界一直认为“后任总裁的首要条件是,他必 须与利库路特案件没有关系,是一位清白的人。”当宇野被确定为自民党总裁时, 经济界一要人便指出:宇野很少参与派系活动,也不是以金钱为基础从政的,他给 人的印象是诚实的。经济界对宇野的能力也予以高度评价,称赞他“具有丰富的外 交经验”,“对外交和经济有高深的见解”,并能“结束因政局混乱而造成的政治 空白”。 1989 年6 月2 日,宇野新政权诞生。宇野被选为自民党第13 任总裁和日本 国第75 任首相。面对国民因利库路特案对政治的不信任和对政治改革的期望,宇 野在他的施政纲领中明确表明:“我们应该反省过去,面向未来,建立清新的党, 以重新取得国民的信任,认真地实施政治改革大纲”,“解决确立政治伦理等问题”。 他在新内阁中起用了一批年轻人,并且改变过去选任与首相同派人为官房长官的作 法,任命安倍派的盐川(宇野为中曾根派——编者注)为官房长官,努力给人以务 实和清新的印象。 宇野面临的是自民党成立以来最严重的政治危机,涉嫌接受利库路特公司贿赂 的国会议员有40 余人,中曾根、竹下都未能幸免,宫泽喜一、长谷川峻、竹下登 均因此而辞职,民意测验对竹下内阁支持率最低,只有9 %。宇野内阁上台以后, 人们拭目以待,期望宇野能使动荡不已的日本之舟驶向平稳的海滩。 然而,愿望只是愿望,日本政坛并未因此而趋向稳定,宇野上台刚一个月,就 陷入东京新闻界的包围之中,日本政坛又掀起轩然大波。 丑闻曝光穷追猛打 日本新闻界素以穷追猛打、刨根问底的泼辣作风而著称于世。在洛克希德贿赂 案、利库路特股票案中,新闻界跟踪采访,起到了检查部门所不能替代的作用。宇 野的桃色丑闻也源出于新闻界。 6 月5 日,宇野新政权上台的第3 天,东京《每日周刊》以醒目的标题刊登有 关宇野首相丑闻的文章。据一个名叫那阿西,现年40 岁的神乐坂原艺妓揭露,从 1985 年至1986 年间,宇野同她“相好”过5 个月,为此他一共支付了300 万日 元(合2.1 万美元)。 时隔不久,6 月22 日《新潮周刊》又爆出另一新闻:就在宇野与神乐坂艺妓 相好之前一年多,宇野与原赤坂艺妓波津子保持了10 年之久的关系,直到1984 年将她抛弃为止。在这期间,宇野每月给他10 万日元(700 美元)。 此后,《新潮周刊》又“乘胜追击”,披露了宇野首相前秘书的揭发材料,说 从1962 年到1972 年,宇野曾付一笔数目不明的钱给银座一间酒巴的女老板,那 名现年50 来岁的“半老徐娘”在同宇野“相好”期间曾怀过孕。 接着,东京小报又传出消息,说66 岁的宇野竟与一个16 岁的雏妓有染。 日本新闻界沸沸扬扬,海外舆论连篇累犊地转载、评论,日本朝野震动,宇野 坐立不安。舆论猛烈地冲击了永田町(日本自民党所在地)和霞关(日本政府机关 所在地)。 宇野与艺妓究竟是一种什么关系呢?6 月18 日,《每日周刊》以《宇野首相 的丑闻》为题,发表了专题采访,现转载如下:宇野首相不是靠“政治实力”而是 靠“廉洁正派”登上首相宝座的。但是,有人在问这位新首相“你做人的道德哪里 去了?”“用金钱可以玩弄女人吗?”诸位请听听被他玩弄过的妇女的“控诉”吧。 我们假定把这位妇女称为“A 子”。A 子是一位美人,现在东京一家设计公司 工作, 40 岁,过着单身生活。1985 年,她不顾旁人的反对,与丈夫离了婚。后 来由于经济上的原因,便在东京新宿区的花柳街神乐坂当了艺妓。 采访长达6 个小时。 问:你具体介绍一下同宇野首相的关系,好吗? 答:我是艺妓,他一见钟情,就成了我的“丈夫”。宇野先生通过料亭(高级 酒馆)女老板告诉了我所在的艺妓馆里的女老板。 问:有金钱上的授受关系吗? 答:当时得到了200 万日元。是现款,不是转账支票。装在一个信封里给我的, 信封上印着议员会馆的字样。钱是包在一张粉红色的信纸里。 问:你和宇野首相最初是怎么认识的? 答:是我在去料亭陪客途中被他看到并向别人打听我是谁的。从那以后过了一 周或10 天的样子,在一家料亭的二楼正式认识了宇野首相。他问我“知道我是谁 吗?”我说不知道,他便叫人拿来一本他写的介绍他的故乡的书给我,并强调让我 看作者介绍。上面写着科学技术厅长官、通产大臣等头衔。 我想他是借以炫耀自己。然后他捏住我的3 个手指问:“这个数如何?” 问:作你“丈夫”时举行过什么仪式吗? 答:在料亭,先生和我,另外还有两家酒楼的女老板,4 个人一起用啤酒干杯, 吃饭。 问:除前面谈到的200 万日元以外,还有什么钱吗? 答:年底先生回故乡滋贺时,给了我100 万日元。除此以外,再没给什么钱了。 问:他说作你“丈夫”,提出什么条件了吗? 答:说不能生孩子,随叫随到。其他随我的便。 问:你们双方没有长时间保持关系,是有什么原因呢? 答:那年新年发生了妈妈(艺妓对其女老板的称呼)被气哭的事情。每年新年, 宇野先生有一个习惯,就是款待一次支持他的人。记得是1 月3 日或4 日的事。我 负责为来客分发“丈夫”的礼品袋,艺妓馆的女老板为欢迎她店里艺妓的“丈夫” 到来,高兴地跳起了舞。当我必须告辞去招待客人时,妈妈觉得是新年第一次相见, 便说“先生,你去送送她吧!”可是宇野先生却说“为什么要我去送?岂有此理!” 接着他又朝着妈妈骂道:“没请你来,就擅自跳舞摔倒献丑,没有教养!”妈妈已 是老太婆,而且她在跳舞时也根本没有摔倒。宇野先生的所作所为,不仅不象个男 子汉,而且是欺侮人。 另外还有这样一件事,有一天他突然打电话到我家,说“我回到了东京,快告 诉我你的公寓。”我回答说:“不要来,我家很乱。先生,我是女人,请你不要来。” 可是他还是找来了。他可能认为,是他付了钱,随便怎样都行。我感到,宇野先生 在心理上对我构成了一种压力,我不仅不能以与他的关系为骄傲,而且害怕暴露出 来。如果让人知道,我就不能接客了。 问:你“告发”当代首相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答:也许有人会说我以这样一种方式谈论一度相处的人是泄私愤。可是他现在 是一国之首相,如果他以对待我的那种轻率态度来处理国家政治,就实在不能容忍 了。欺侮软弱老太太的人怎么能当一国首相呢!认为女人可以用钱买来供自己寻欢 作乐,从这种意义上来讲,宇野先生的人格不能说是高尚的。 《每日周刊》社为证实这些讲话的真实性,进行了广泛的采访。除那家料亭的 女老板否认外,其他有关人士都承认A 子与宇野的“关系。” 6 月26 日,星期一:宇野首相会见记者团,连连表示“无话可说。” 妇人觉醒国人同抗 宇野的风流韵事在报刊上披露后,不仅在政界、财界引起强烈反应,在妇女界 也掀起了阵阵波澜。 日本是一个男权主义社会,日本妇女的地位在世界上名列第34 位,这与日本 作为一个经济大国的地位来说是很不相称的。目前,日本在教育和就业方面对女性 的歧视仍是严重的。1988 年有关部门曾对日本1000 家公司作了调查,结果发现 担任部门级负责工作的妇女只有150 名。虽然日本在1985年通过了不准在就业机会 中歧视妇女的法令,但是迄今为止,日本妇女还只有“乞求”——而不是“要求” 工作的权利,而违反法令的雇主则依然”消遥法外。” 对丈夫在外寻花问柳,日本妇女一般也不闻不问。一名有3 个孩子的42岁的母 亲说:“日本女人对她们丈夫的艳事一般都持不闻不问的态度。她们认为只要男人 不将那一身脏病带回家就算了。” 日本妇女要维护自己的权益和尊严确非易事。在宇野桃色风波中,妇女们面对 的不是普通的男人,而是一国首相。人们不能想象一个艺妓会出面揭露首相,并当 着电视观众的面怒斥,“象他那样恶劣对待女人的人根本不应该成为首相。”人们 也不会想到,宇野丑闻竟唤起了日本妇女的觉醒。 6 月13 日,日本7 个妇女团体联名提出抗议,并开始走上街头抗议,舆论沸 沸扬扬。东京一名女政治评论员慷慨激昂地说:“时代已经彻底改变。 即使日本还是个男性社会,这种事也不应该再发生。我们妇女的力量正在日益 壮大。我们决不允许一个身居高位的人对待女人就象对待一双破袜子一样。 当然日本舆论对艺妓的评说不一,但所有的目标都集中在宇野身上,宇野成了 众矢之的。长期以来以描写男女恋情闻名的作家濑户内寂德撰文认为,选择这种妇 女的男人没有资格当首相,怎么能把国家大事托付给没有眼力的人。评论家盐田丸 男也认为,这个艺妓的作法虽然并不光明正大,令人厌恶,但事情已经在电视上曝 光,宇野应该在公共场合明确承认。 日本国内妇女团体紧紧抓住宇野丑闻,将此作为宇野对待妇女“人权” 的态度,追究首相的“性道德。”妇女们认为,首相的行为是用金钱买女人的 买春行为,是国民难以接受的。“财团法人日本基督教妇女矫风会”、“亚洲妇女 会”、“新日本妇女会”等组织纷纷呼吁,“不准宇野欺侮妇女”和“宇野早日下 台。” 日本女评论家■口惠子和法政大学教授驹尺喜美两人主办了一次“宇野问题座 谈会,”与会者150 人几乎是清一色的女性。参加座谈会的日本女性一致认为,许 多上层社会的男士们凭借权力和金钱把女性占为己有,这样是无法实现真正的男女 平等的。第二天,主办人将抗议信亲自送到首相官邸。 这份抗议信说,首相的女性问题并非私人问题,而是关系到人类尊严的政治性 的根本问题。首相至今不对此事作出明确答复,这是不能容忍的,要求首相马上辞 职。这场由新闻界掀起的轩然大波,辅之日益觉醒的妇女斗争,使宇野政权四面楚 歌,摇摇欲坠。 六十八天的“短命”首相 一度被认为“天使般纯洁”的宇野,6 月2 日坐上首相宝座,正待踌躇满志, 推行他的政治革新,根本没有想到马上陷进了桃色丑闻的泥潭中。 当种种传闻一出,日本朝野轰动。据自民党内的工作人员说,宇野波这些新闻 报道震撼得“差点昏倒,”以至于不得不被人抬上床“以恢复镇静”。 但在表面上,他最初表现得十分镇静,保持沉默,并坚决予以否认。自民党桥 本干事长一面应付记者团说,“我不知道,什么周刊,我没读过”,一面加紧研究 对策。当《华盛顿邮报》记者东乡茂彦打电话采访首相府秘书官森真一郎,要求他 说明情况时,秘书回答:“这不是事实”、“首相自己不想说明”。首相秘书小林 恒盛在回答《每日周刊》询问时也说,首相“没做此事,问心无愧”。 随着舆论高涨,妇女斗争,在野党抨击,议员质询,宇野开始慌乱起来,因为 无论如何表白,也掩盖不了事实。在国会社会党质询时,宇野不得不表白:“我生 来爱护妇女,自认为是男女平等主义者,由于过子敬爱妇女,而度过了无数个热情 的夜晚。但是感到政治家是神圣的职业,便克服了自行的烦恼,结束了与妻子之外 的女性的关系,接受了无人担任的首相职务,为国家献身。”宇野的这段表白实际 上承认了过与去艺妓的关系。 6 月26 日,宇野会见内阁记者团,面对记者们咄咄逼人的攻势,宇野已无退 路,只是连声说:“无话可说,无话可说。”宇野已经清楚地认识到,他将不得不 辞职以谢天下了。6 月27 日傍晚,宇野流露出辞职的念头,但是桥本干事长极力 挽留。可以想象,如果宇野立即辞职,必然给即将到来的参众两院选举带来极大的 影响,因此,自民党内部一致要求宇野坚持到众院选举。 7 月24 日,参议院选举揭晓。126 席改选议席,自民党只获得36 席,加上 未改选议席共109 席,在252 个席位的参议院中失去了34 年来一直为多数的优势。 而社会党在其女首领土井多贺子的率领下,争取到多张选票,议席大增,加上该党 推荐的无党派议席达86 席,这样,在野党与执政党议席之比为141 :111 ,第一 次超过了执政党的自民党。 自民党参议院选举惨败引起日本社会的巨大震动。7 月24 日上午,宇野不得 不在永田町紧急会见记者,宣布他对自民党在参院选举中失败“负全部责任”。他 声泪俱下地表示:“失败的责任全在我,我已决心辞去首相和总裁职务。”当记者 们追问“桃色事件是不是影响到参院选举”的问题时,宇野没有正面回答,但间接 予以承认“责任全在我”。 1989 年8 月9 日,58 岁的海部俊树继任自民党总裁、日本国首相,宇野内 阁正式倒台。宇野引咎辞职是继竹下登下台,日本在一年中因丑闻而下台的第二位 首相,这表明自民党已陷入深刻的政治危机和信任危机。 从6 月2 日到8 月9 日,宇野政权只存在了68 天,这是日本战后“寿命”最 短的首相。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