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不久,黄桂兰又有了身孕,第三胎她生下了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婴,起名叫余立 田。 余立田的降世,不仅给余观保带来了快乐,也带来了烦恼。从三个孩子的身上, 余观保看到了生活的压力。他每次从海洋回来,都能听到了孩的的笑声和哭闹声, 不是大孩子笑,小孩子哭闹,就是小孩子笑,大孩子叫,搞得余观保心情烦躁,思 虑重重。 不是说余观保不爱孩子,而是说他不喜欢孩子哭闹,他喜欢平平静静地躺一躺 休息一下,可是每次回家他都没有休息好,于是,他的火气越来越大,有时候,他 听到了孩子的哭闹声,他不但不理,反而悄无声息地溜出家门去。 余观保从小就在海洋生活,他不喜欢孩子哭闹。在海上,每当想家时,他就会 撑命地抽烟——起码抽烟很快就能熄灭心中的恼火,总比在家时,三个高音喇叭时 不时地对着他的耳膜,高强度地震荡,来得清静。 有时候,余观保也参加赌博。斗牛。打麻雀,斗地主……他都会,反正船上有 什么赌法,都难不到他。 有一年春节初三,白水观村来了三个赌徒,他们召集了白水观村所有的男人赌 博——斗牛。 余观保在船上玩习惯了斗牛,一看见来了赌徒,就手舞足蹈,忙下了赌注。 三个赌徒是一个团伙,他们早就做好了“暗号”刚开始时,余观保赢了不少钱。 余观保想离座不赌时,被三个赌徒劝住了,他们说物气这么好,只赢这么少钱, 怎么舍得离开呢,余观保想想也是,忙又坐了下来,并且加大了赌注。不久,他就 身上的钱输光了。余观保不服,于是听了赌徒的劝,忙跑回家里找赌资。 黄桂兰看见余观保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卧室翻翻倒柜时,便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余观保不答,拿到赌资就又跑回了赌场。 黄桂兰明知情形不妙,跟着出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未等黄桂兰弄个明白, 余欢保又输了一个精光。 余观保输得眼里冒金星,头脑发热,又想回去拿赌资时,被黄桂兰阻止,黄桂 兰说:“像你这么一个赌徒,就算万贯家财都会给你输光,何况家里没钱,加上孩 子还小,我希望你不要再说沉迷赌局了。” 余观保大怒,本来输了钱脾气就不好了,加上黄桂兰的唠叼更是让他火冒三丈, “啪”的一声,他重重地赏了黄桂兰一巴掌。 黄桂兰拉止他,死死不敢放手。两人你推我拉,大声地争吵了起来,众人不想 把事情闹大,忙上前把余观保和黄桂兰劝散了。 余观保余怒未尽地离开赌场,回了家,黄桂兰忙劝散众赌徒,悄无声息地跟着 余观保回了家。 余观保一回到家,便像一头斗败的公鸡一样,呆若木鸡般地躺在床上,黄桂兰 见状便骂了她:“才不是雄纠纠,气昂昂的吗?怎么现在变成一只死公鸡了?” 余观保一声不出,他看了看黄桂兰,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余观保赌钱的事,在白水观村传开了,一传十,十传百,终于传到了黄桂兰母 亲的耳朵里。新年一过,黄母就买了猎肉来余家看黄桂兰了。 黄桂兰不敢把余观保不但输光了钱,还动手打老婆的事告诉母亲,她只是对母 亲说,过年过节,余观保只是和村人斗斗玩玩而己。 黄母叹了一口气,“哎,如果当初知道余观保爱赌钱,我们怎么也不会让你嫁 给他,现在可害苦了你。” 黄桂兰忙安慰母亲说:“没什么,我相信余观保会慢慢变好的。” 下午,黄桂兰把母亲买来的猪肉做了一桌菜,她分了大部分给蒋玉华后,留了 少部分在家里。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有说有笑,高高兴兴地吃了一顿饭。看看 观保和三个儿子津津有味地吃着自己亲手做的菜,黄桂兰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光,虽 然目前家境不好,但一家人快快乐乐地聚在一起,那是值得庆欣的事情! 小立庭七岁生日那天,余观保从海洋回到了家。他一回到家,就脱下衣服放在 床上,到冲凉房洗澡去了。 当时,小立庭正在床上玩,看见父亲的钱放在衣服的旁边,他觉得好玩,便把 父亲的钱一张一张一拿着看。他发现有一张2 分钱与5 分钱都是崭新的,并且有人 头像,特别漂亮,他便把它们藏了起来,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一会儿余观保冲完凉回来穿好衣服后,发现他的钱少了七分钱。余观保对七分 钱不翼而飞查得非常的严。并不是他对七分钱看得重,而是他想弄清楚钱是谁拿走 的。 余观保首先问了小立庭,他说:“小立庭,是你拿走爸的钱吗?如果是的话, 快给回爸。” 小立庭说:| “钱不是我拿的,我不知道谁拿走了。” 余观保绝对不相信七分钱不是小立庭拿走的,但为了不伤及小孩子幼小的心灵, 他不能把罪名强加给小立庭。于是,余观保又苦口婆心地劝小立庭承认,余观保没 办法了,他只好去问正在厨房做饭的黄桂兰,黄桂兰骂他是小气鬼,对七分钱看得 这么重,不怀疑是他结发了九年的妻子偷的。 余观保说:“我并不是那么小气,我只是想弄清楚钱是谁拿走的。如果是孩子, 现在不打掉他的坏习惯,长大了就麻烦了。” 听着余观保的话,黄桂兰才感到事情的严重,于是她和余观保一齐来到小立庭 的身边。黄桂兰问道:“小立庭,钱是你拿的吗?快给回爸爸,好孩子是不可以乱 拿别人的东西的。”小立庭还是不买母亲的帐。黄桂兰急了,她说:“小立庭,你 能给妈摸一下你的口袋吗?” 小立庭说:“钱不是我拿的,摸又怎么样,你摸好了。”说归说,但小立庭蛮 害怕的,趁父母不留意,他便把钱从口袋里拿出来,丢在地上,忙用右脚踩着。黄 桂兰摸完了小立庭的口袋时,还是找不出钱,她似乎有点灰心了。可就在这时,余 观保发现了小立庭的脚踩着什么,他忙把小立庭拉开,于是,余观保那崭新的七分 钱在众人的面前暴露无余。黄桂兰忙把钱拾起来,余观保便冲回厨房从柴草堆里抽 出一条有无各指般大的木棒,怒气冲冲地向小立庭逼来。 黄桂兰见状忙余观保拦住,她说:“孩子还小,你批评一下就行了,何必发这 么大脾气呢?” 余观保用力地把黄桂兰推开,他说:“子不孝,父之过,小时偷针,大时偷牛, 现在不教,更待何时?”说完余观保就用力地用木棒打着小立庭,黄桂兰见拦不住 了,只好站在一旁叹气。等余观保的气出得差不多了,才说:“小立庭,谁叫你偷 钱呢?谁叫你不承认错误呢?爸和妈不是不爱你,而是用一种严厉的爱去爱你,等 你长大了,就会了解爸爸的用心良苦了。” 余观保看着小立庭哭得历害,忙放下木棒,把小立庭抱了起来,他说:“别哭 了,爸不打你了,只要你记住以后不要乱拿别人的东西,爸就把这七分钱送给你, 权当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和一次人生的教训。” 小立庭还小,他还不完全听懂父亲的话,但当他从母亲的手中接过那心爱的七 分钱时,他就不哭了。 “孩子大了,也要受教育了。”余观保看着天真可爱的小立庭长长地叹了一口 气。 小立庭上学了——因为贫穷,因为其他原因,他七岁了才能上学。 上学那天,小立庭背着书包高高兴兴地跟着姑娘——余立春走进了学校。 小立庭天生聪明,是个读书的好料,老师当天所讲的内容,他能全部背下来, 一回到家里,他就背着双手学着老师的样子,把当天所学的内容告诉了母亲。黄桂 兰看着聪明。活泼的小立庭,她万分感动,紧紧地抱着他,亲了又亲。 有一次,黄桂兰和余观保吵了一架,余观保走后,她无比伤心地坐在床上哭了 起来。小立庭一放学回来,看见母亲伤心流泪时,他忙走上前说:“妈,别伤心, 我唱歌给你听好吗?” 黄桂兰看着天真活泼的小立庭,忙停止了哭,用手擦干了眼泪,强颜欢笑地道 :“小立庭你想唱什么歌给妈听?” “老师今天教了一道名叫《人生路》的歌,妈,我唱给你听。” “嗯,你唱吧!”黄桂兰向小立庭点了点头。于是,小立庭摆好姿势后,便扯 开嗓门唱了起来:云层带来黑与暗天地间变得很暗淡是什么遮住了太阳终日里看不 见亮光人生有许多悲与伤没有人能一帆风顺为什么小小的挫折就让自己失去勇气不 要哭要坚强雨过天晴阴霾也会放光芒人生路何其漫长不要在意一时的困难不要说路 难走放眼世界条条大道通向远方人生路何其漫长就算坎坷也要大步走幼稚的童年, 带着忧伤的律音越飘越远。黄桂兰静静地听着,她仿佛看见了过去,看见了未来, 看见了自己带着一家大小在人生的道路上艰难地跋涉的样子。 小立庭唱完后,黄桂兰热情地拍着手掌。 小立庭说:“妈,你别哭,以后你不高兴,我就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嗯,妈不哭,小立庭真乖。”黄桂兰一把抱过小立庭,喜极而泣地流下了两 行眼泪。 孩子一个接着一个地上学了,再次让黄桂兰考虑到生存之道。于是,她决定养 猪。 黄桂兰向他的父亲黄泽谋借钱买了两头幼猪。她懂得养猪的技巧,加上,一天 到晚地围着两头幼猪转,于是,两头幼猪似乎也很听话地一天比一天肥大,不到四 个月,两头猪就长成肉猪了。 黄桂兰初次尝到了养猪的甜头,她的生活也就发生了变化。不久,她就用养猪 赚来的钱给余观保买了一艘渔艇。 自从余观保买了渔艇,他就更加卖力地干活了,他早出晚归,如果不是刮风下 雨,他准会一天到晚都在海面上作业的。碰上天气好,他一天准能挣到很多的钱, 日复一日,慢慢地,他的日子就会过得越来越红火。 在白水观村,余观保是第一个能赚到钱的人,村人平时很喜欢到他家里坐坐, 拉拉家常,听听余观保谈谈外面的世界。黄桂兰是个平和的,大方的女人,一旦有 人上门作客,她准会找些饼干。橙果之类的东西招待来客,甚至有时候还会给些米。 鸡蛋。白菜这类的食用品让来访者带回去食用。 来访者是不分男女的,有时候他们只想上门看看余观保出海回来没有,或者是 看看黄桂兰养的猪变大了没有,但有时候,他们是非曲直要求黄桂兰帮忙的,比如 拿些破旧的衣服让黄桂兰帮忙补补,或者是借些钱急用等等,虽然黄桂兰并不是有 很有空闲的时间,家境也不是很好,但她心地善良,主要能帮得到的,她绝对不会 拒绝。 一天下午,老村长蔡包的大儿子——蔡拾来走进了黄桂兰的家,他想和黄桂兰 借一百块钱办酒席。 “结婚?那没问题,你等等,我拿给你。”黄桂兰仿佛比要做新郎的蔡拾来还 高兴,她毫无犹豫地答应借钱给他。 蔡拾来双手接过钱,千恩万谢地道:“我会尽快还回你的。” “没关系,你先拿着用吧!什么时候手头宽松了,再还给我吧!”黄桂兰总是 那么客气,虽然她手头也不宽裕,但她总是想方设法地帮助需要她帮助的人。 蔡拾来的媳妇叫做芳,个头不大,皮肤黝黑,讲起话来总是大大咧咧的,白水 观村的媳妇都不喜欢她,但黄桂兰没有嫌弃葛耀芳,自从葛耀芳踏进蔡家的门坎, 她们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姐妹。 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开放的风刮遍了中华大地,万物苏醒,有志之士,纷纷走 出农村,向祖国的建设奉献力量。 蔡拾来结完婚后,他没有马上把钱还给黄桂兰,他拿着办酒席收来的钱直接到 外村学水工去了。黄桂兰不但没有怪蔡拾来不讲信用,反而称赞蔡拾来有志向。 黄桂兰吃苦耐劳,持家有道,并且乐于助人的本性,让她在白水观村立了威信, 来找她帮忙的人越来越多。转眼间,她就成了白水观村贤妻良母的榜样,村里未婚 的男女青年,都来问她如何如何勤俭持家,如何如何相夫教子,甚至还要求黄桂兰 给他们当红娘。 黄桂兰第一次当红娘就谈了一门婚事。新郎是自己叔叔余观崇,新娘是黄桂兰 的远房姐妹詹引娣。 詹引娣1 。55米的身材,除了那个略大的鼻子,就没有什么特别惹人注意的地 方了。 嫁到余家的第一个月,詹引娣的手脚特别勤快,对人也热情,经常桂兰嫂长嫂 矮地叫。可是结了婚后,她就不再那么热情了,手脚也没有那么勤快了。蒋玉华甚 是不明白,詹引娣婚前婚后完全变成了两个人? 余观崇爱妻心切,看着詹引娣有如此大的变化,他就经常关节地问候她。詹引 娣从口中嘣出来的那句:“我身体不舒服”,就成了蒋玉华谅解她,并且成了余观 崇爱她的借口。 婚后不久,蒋玉华就把余光崇分家了。他分了一座有三个房间的瓦房以及一些 林地。余观崇是个手脚勤快之人,每天他都有很早起床做好饭才叫詹引娣起床,他 忙前忙后忙里忙外,从来没有对詹引娣有过任何怨言。他的形象成了白水观村男人 疼爱的老婆榜样。 当然,余观崇也有缺点——那就是他喜欢占别人的小便宜。他连自己的大嫂兼 之媒婆的黄桂兰也不例外。 刚开始,黄桂兰关不在乎余光崇的这个缺点,但时间长了,黄桂兰吃不消了, 便和他吵了起来。余观崇不由分地向蒋玉华打了报告。当然,余观崇能说会道,加 上蒋玉华又疼爱余光崇,结果可想而知,余观崇大获全胜。他不但占有了黄桂兰的 小便宜,还说了黄桂兰的坏话。久而久之,不仅仅是余光崇会占黄桂兰的小便宜, 就连詹引娣也学会了这一套。他们不仅占用了黄桂兰的盘碗。桌椅。就连林地和粮 食也被占用了。黄桂兰没办法,只好一忍再忍。 余观保买了渔艇不到半年就出事了。 夏天的一个中午,余观保正在海面作业,忽然刮起了大风。 大风急来而至,海面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大潮。没有先兆,没有预报,面对大 风大浪的袭击,余观保吓出了一身冷汗。 雨,接着倾盆大雨。余观保来不及躲闪,全身淋透了。 余观保不顾风雨的袭击,他用力地保持着艇身的平衡,可是一阵大潮涌来,把 渔艇打翻了。余观保紧紧地抱着渔艇,拼命地挣扎着,无奈风大潮大,渔艇填满了 水,就沉了下去。 眼看着渔艇一步一步地往下沉,余观保没有办法,虽然他害怕,但他自小就学 会了一身水上功夫,他的处境还没有走到绝境,他万分痛苦地丢下渔艇,靠着双手 用力地划着向码头。 一下子,乌云密布,天全黑了,伴着恐怖的雷达,余观保大脑里只有一个逃生 的欲望。 余观保出事的地方离海码头还有一段距离,加上风雨和大潮的突出,他游起水 来特别地吃力,但他拼上了命,他一边游,一边大叫救命,可惜海面上看不见一点 光亮,在海面上作业的渔民早就回家了。没办法余观保只好歇歇停停地向码头游去。 大约三个小时后,余观保终于气喘吁吁地游上了码头。他看着黑沉沉的海面, 他害怕了,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遇过这么恐怖的场面,如果不是他水性好,什么 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了。 接着,余观保又想到了那只被大潮打沉渔艇,他脸上的感情全部僵住了——这 只渔艇不仅仅是他的谋生工具,还是一家五口的生活源泉,现在没有了它,生活又 将变得无比艰难。 余观保落了泪,他有泪无声地哭着,仿佛,那只渔艇比他的生命更重要。 大约站了半个小时后,余观保才去了黄桂兰姑姑的家里。 黄桂兰姑丈也是渔民,一家人住在码头附近。 黄桂兰姑姑一看见余观保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流下了两 行眼泪。 余观保心有余悸地说道:“过去了,虽然失去了那只渔艇,但我还是游回来了, 别怕,别怕了。” 黄桂兰姑姑看了看余观保,别过头去,又“哇”地哭了起来。 一会儿后,黄桂兰姑姑捧来了一碗热姜汤和用鸡蛋盖了一碗饭给余观保开。观 保喝完热姜汤后,吃完饭才踩着自行车回白水观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