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余观保失去了渔艇后,生活就变得艰难了。 黄桂兰一声不坑,面对突如其来的打击,她不但没有抱怨,反而劝慰丈夫要坚 强,做生活的强者。 黄桂兰是一个善良的、勤劳的、宽容的女人,虽然生活欺骗了她,但她从不怨 言,她的言行举止,她的音容笑貌宛如七色彩虹一样,时时刻刻地印在余观保的最 消沉的生命底色。 为了能帮忙丈夫走出消沉的日子,黄桂兰每天都在操劳着,里里外外,大大小 小的事情,她都争着亲自去做。余观保帮不上忙,只能一声不出地站在旁边看着她 忙碌的身影闪来闪去。 渔艇出事的那一年,余观轩考上了市的卫生学校。 余观轩是白水观村第一个考上了中专走出农门的人,毕竟他为余家人争了光。 可是昂贵的学费,让余巨良和蒋玉华措手无策。 余巨良东挪西借,还是凑不够余观轩的学费,眼看着就要开学了,余观轩坐立 不安,宛如热锅上团团乱转的蚂蚁。 蒋玉华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她终于提出要余观保资助一千元。 “一千元?我哪里有这么多钱?难道你没看见我的渔艇被风浪打沉了吗?我现 在没事可 干,三个孩子也要读书,我的生活艰难啊!”余观保看着母亲无奈地叹了一口 气。 “没钱?蔡拾来结婚是借的谁的钱?弟读书你不肯资助,到底是不是哥哥?” 蒋玉华审视着余观保,眼神中充满疑惑、抱怨以及轻蔑。 面对蒋玉华的误解,余观保不敢争议低下了头。 黄桂兰则不然,她帮余观保辨护道:“这是两码事,借钱给蔡拾来的时候,观 轩还没考上中专,现在考上了,但观保己经没钱了。并不是观保不想资助观轩。外 人再好始终比不上手足兄弟,我不知道你帮助别人而冷淡了兄弟,到底是何居心? 观保我可要说说你,以后可要小心点,别老是把钱交给黄桂兰,自己可要留条后路。” “奶奶,这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相信我?黄桂兰万分委屈地道。 “我以前相信你,可现在不一样了。帮助外人而冷淡兄弟的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蒋玉华气鼓鼓地,色正声严地说道。 蒋玉华的话像一颗定时炸弹,把黄桂兰自从嫁到余家来所受的委屈都炸开了, 于是,黄桂兰一改往日的温顺,和蒋玉华吵了一架。 余观保站在旁边,左劝不是,右劝不是,于是,一巴掌打在黄桂兰的脸上,他 怒吼道:“我早就和你说过,要对我家人和气一点,今天你偏要叫我出手。” 黄桂兰受了打,委屈的泪水悄无声息地流了出来,她骂道:“余观保,你个没 良心的东西,你母子合起来欺负我,今天,我可放不过你。”说完,黄桂兰就向余 观保扑过来,一把抓住余观保的手就狼狼地咬了一口。 余观保怒气冲冲地向黄桂兰一推,黄桂兰被推倒在地上,四脚朝天地摔倒在地 上。接着,她放声大哭了起来。 余观保大怒,又是骂又是打,把黄桂兰折磨得苦无堪言。黄桂兰不停地哭,小 立强和小立田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一瞬间,余家闹得鸡犬不宁,大人骂,小孩哭, 好不热闹。 一直哭闹到下午,黄桂兰粒米不进,回到房间倒头就睡,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 流。 蒋玉华除了痛骂黄桂兰,还是不停地叹气,她不停地埋怨余观保娶了一个不得 人心的老婆,似乎,一切的一切的错都是由黄桂兰引起。 黄桂兰眼睁睁地躺在床上,她不停地流泪,她不吃饭不喝水,余立庭放学回来 了,把饭端回厨房去了。 一天复一天,三天后,黄桂兰就病了,她发了高烧,余立庭找来棉被,盖在她 身上,她还是叫冷。。余立庭措手无策,站在床边,有泪无声地哭。 在黄桂兰生病期间,蔡春喜来余家看过她,他劝要黄桂兰要吃饱饭,要看开一 点。 黄桂兰躺在床上不停地呻吟,看着蔡春喜的来访,她把所有的委屈都告诉了他。 蔡春喜大骂蒋玉华和余观保的不是,骂罢,他忙吩咐余立庭到镇医疗站请医生 来给黄桂兰打针。 余立庭含着泪,走路去镇医疗站请大夫。医生跟着余立庭来了,打了针,吃了 药后,黄桂兰才退了烧,大约两天后,她才敢下床吃饭。 黄桂兰的病刚好不久,余观保的妹妹——余观翠就出事了。 那天,余观翠坐在拖拉机上去砖窑运砖,车还没有开到砖场,余观翠就莫名其 妙地从车上掉下来,被拖拉机辗死了。 眼看着苦苦拉扯十六年的女儿被车辗死了,蒋玉华一句话也没说就昏了过去, 好在人多,忙按住她的人中,将她叫了醒来。蒋玉华一睁开眼,就掏心掏肺地放声 大哭。 余巨良苦不堪言,哭罢,他抹抹眼泪,忙抡起一把锄头,怒气冲冲地撞开余观 保庭院的木门。他一看见在庭院洗衣服的黄桂兰就破口大骂:“花娘头,你还我女 儿来。” 余巨良抡起锄头就想往黄桂兰的身上打去,幸好被石朋真拦止,抢了锄头。 石朋真道:“你这是什么了?你疯了?” 余巨良道:“余观翠被车辗死了。她的死是与黄桂兰在家哭闹有关的,我今天 要她给我女儿陪葬。” 石朋真愣住了,一会,他才说道:“什么?余观翠被车辗死了。” 余巨良“哇”地放声大哭了起来,他继继续续地道:“余观翠死了,刚死的。” 听着余巨良的话,黄桂兰愣住了,她像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地站着。 “可惜吧,可惜。不过,余观翠死了,她与黄桂兰有什么关系?又不是黄桂兰 害死的。”石朋真说道。 “余观翠是害死的,她这几天老是在家里哭闹,是她把余观翠诅咒死的,我要 她陪我女儿。”余巨良扑过来,他想抢回石朋真的锄头。 听着余巨良的这般话,黄桂兰“唬”的一声跪倒在余巨良的面前,她有气无力 地说:“既然你是这样认为,那你就打死我吧,好让我尽快离开余家。” 石朋真用力地推开余巨良,他大怒道:“你是老糊涂了,这样的事情亏你想得 出来。再说,你己痛失一个爱女,我不想再看见你又失去了一个好儿媳妇。”石朋 真一边说,一边把余巨良推出门外。 余巨良被石朋真拉了出来,他一边哭一边不停地叫喊着,只有不停地叫喊和痛 哭,才能减轻他痛失爱女的痛楚。 余家痛失爱女的事一下子就在白水观村传开来了。村人无不痛惜年青、勤劳、 有爱心的余观翠走得太突然,太让人不可思议了。 整整一天时间,余家老少就从不同的地方回到了白水观村,他们不停地哭,不 停地抱怨余观翠的死是由黄桂兰引起的。 于是,在办余观翠的丧事的当天晚上,余观保就当着全村人的面前把黄桂兰打 得死去活来。 黄桂兰面对丈夫的殴打,她一句话没说,任由滚热的泪水悄无声息地往下流, 她咬着牙,任由余观保欧打,似乎是,余观保打得越重,越能减轻她此时的痛失姑 姑的痛楚发及一身的委屈。 黄桂兰何曾不是痛失肝肠呢? 黄桂兰自从嫁到余家,余观翠无微不至地关怀着她黄桂兰,她经常帮助黄桂兰 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天寒地冻的时候,她还会问候黄桂兰的身体以及关心她的生 活起居。 现在,余观翠就这样不辞一声半句就走了,怎不让黄桂兰痛心呢? 余观翠的死,无疑是抽走了黄桂兰身上的一块肉,往日的深情一幕一幕地呈现 在黄桂兰的脑海里。今天,黄桂兰只有跪着,让余观保欧打,她才能还清她所久余 观翠的姑嫂情,她才能还清,她所欠余观翠的债——黄桂兰己经把余观翠的死看成 是自己在家里哭闹引起的。 善良的人,总是把天灾人祸当成是自己的罪过来祈求己故之人在天之灵的安息 ——黄桂兰也不例外。于是,黄桂兰被余观保打得头破血流,也无怨无悔。 蒙受不白之冤,加上丈夫的无情,让黄桂兰感到了前途的无望,当晚黄桂兰就 跑去跳进村前的古井里。 幸好,黄桂兰跳井时,被及时发现,才被救了起来。 余家人痛失爱女,欧打黄桂兰以求平息内心痛楚的丑闻,一传十,十传百,最 后传到黄桂兰父亲——黄泽谋的耳里。黄泽谋怒不可遏,于是,亲自带着黄桂兰的 弟弟黄桂玉和黄桂珠来到了白水观村。 黄泽谋一到余家,就径直找余巨良和蒋玉华来问话。余巨良自知理亏,但痛失 爱女的苦楚还没有完全让他清醒过来,讲话还时不时地带着对黄桂兰的几份抱怨, 而蒋玉华更是色正严声地指责黄桂兰没家教,嫁来余家没有尽到做儿媳、大嫂的责 任。 黄泽谋本就有了一肚子气,听到蒋玉华的一般话,他更加气愤了,于是他大骂 余巨良夫妇虐待黄桂兰,没有把黄家人放在眼里。 蒋玉华和黄泽越吵越凶,把白水观村左邻右舍都吸引来了。 蒋玉华和黄泽谋吵架的同时,黄桂玉、黄桂珠和余观保、余观崇也差点动了手, 听到争吵声,蔡春喜慌慌忙忙地赶到余家来了,他听明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他 说:“大家先别争吵,听我说一句,我今年七十岁了,我见过的事比你们多了。有 事可以坐下来好好商量,何必动不动就打架呢!” 黄余两家听了劝,都静静地听着蔡春喜的训话。 蔡春喜说:“亲家,是有缘才能走在一起。我了解余巨良夫妇的为人,我也了 解黄桂兰的脾气,完全是一场小小的摩擦,一场误会,我请黄余两家好好地谈一谈, 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亲家永远是亲家。” 众人听了劝,渐渐散去。黄泽谋带着两个儿子去见黄桂兰。 黄桂兰躺在床上,见到父亲和两个弟弟来访,她忙从床上翻起来。 黄桂玉一看见自己的姐姐脸容憔悴,他就来了火,二话没说,就又折回去找余 观保打架。黄泽谋和黄桂珠怕他把事情闹大,忙跟着去了。 余观保看见黄桂玉怒气冲冲地折了回来,他忙问道:“你还想怎么样?” “还想怎么样?我姐姐被你打成这个样子,我问问你,我该怎么样?”说完, 他就向余观保冲来。 余观宗听到争吵声忙从里面出来,他一看见黄桂玉怒气冲冲地向余观保扑来, 他忙找上前道:“你想干什么?是不是想打架?” 说时迟那时快,余观宗忙阻止了黄桂玉的去路。黄桂玉本想反抗,被赶上前来 的黄泽谋的黄桂珠拖止了。 黄桂玉和余观宗的再次冲突,引起了蒋玉华的不满,她以为两个弟弟蒋玉勤和 蒋玉富叫到余家来了。 蒋黄家相见,宛如烈火遇干柴,没有谈上一二句,就差点打上了,幸好被白水 观村人左劝右劝,就连携带拉才阻止了一场恶战。 蒋黄两家相争,让黄泽谋看透了余家的为人,他决定让黄桂兰和余观保离婚。 黄桂兰不肯,她说,她舍不得三个孩子和自己分开。 黄泽谋说:“余家人这样对你,你以后怎么生活?” “事己至此,慢捱吧!我什么苦都能吃,就是不能让三个孩离开我。” 黄泽谋无计可施,只好带着黄桂玉和黄桂珠离开白水观村回黄家去了。 黄泽谋走后,黄桂兰闷闷不乐地坐在床上,她一边抱着三儿子余立田,一边唱 歌,眼泪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 一连三天,余观保和黄桂兰都没有说话,直到第四下午,余观保说:“我们两 家不和,不如我们离婚吧!” “不行,我不能离婚,我生是余家的人,死是余家的鬼,我绝对不能离开余家。” 婚,离不成了,余观保一直和黄桂兰打冷战,他每天都给黄桂兰脸色看,并且 说些过激的话来刺激她,但黄桂兰每天都含着眼泪起早摸黑地昭顾孩子,打理家庭, 对他的无理取闹,她一概不理。 当婚姻走了一段距离,两个人的身心都感到疲惫时,面对每天不停的争吵和僵 持,此时更应现理智,心平气和地去面对去沟通,此时,维系就成了上上举。 维系婚姻,不是忍让,而是宽容,不是逃避而是谦让。 经过一段很长时间的僵持,黄桂兰终于渡过了自己的婚姻危险期。虽然余观保 不是完全改观了对黄桂兰的看法,但他己经不再老是提起离婚的事,也不再每天都 给她脸色看了。 不过,虽然余观保最终没有和黄桂兰离婚,但余家人对黄桂兰的偏见还是没有 好转,甚至,蒋玉华还时不时地对黄桂兰指手划脚,破口大骂。 黄桂兰完全没有把这些放在眼里,每天都起早摸黑地干活。分了家,她在其他 方面己经不再受蒋玉华的限制和约束,她有自己的生活空间,她完全不必要在乎蒋 玉华的眼光和脸色。 这段时间,黄桂兰过得特别苦,她每天都要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家庭的 贫困,人情的冷暖,像一座大山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的脾气变得不好了起来 ——她要维护家庭,必须拿出一点颜色来——她的脾气是生活给逼出来的。她每天 都要与各种麻烦的事情纠缠,脾气太好可是要吃大亏的。 虽然,她的脾气变坏了,但她的心地仍然是善良的。她没有做过什么得罪别人 的事情,她对老人、小孩还是一样的慈祥和大度。只不过是不顺心的事太多,她的 声音大了一点,火气粗了一点,对人情世故麻燥了一点而己。 黄桂兰学上了喝酒是因为身体大碍。她说喝酒是她赖以生存下去的勇气。她有 事没事、有菜没菜都要喝。她酒量不高,每餐都是小半碗。喝了酒,她脸上就有了 喜色,身上就有了力气,脸上有了喜色,她就得去承受各种的压力,身上有了力气, 她就得去干活。她虽然是女人,虽然她力气不大,但她能吃苦耐劳,她干的活都是 男人们干的重活。她忙完家里的,又干田里的,她做完自家的,还要帮助别人打工。 余观保没有给她钱,她要养家糊口,要维持三个孩子读书,她必须出卖苦力,一丁 点一丁点地攒钱,她吃得了苦,她从不怨声叹气,只是,她干活太累了,就喝上了 一点酒,醉了,就有泪无声地躺在床偷偷地哭。 每次,余立庭看见黄桂兰在哭,他也跟着哭了。哭完,他悄悄地擦掉母亲脸上 的泪水,安慰黄桂兰道:“妈,是不是我不听话,惹你哭了?妈,你别哭,我以后 会乖乖的,妈,你别哭,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黄桂兰“嗯”地点了点头,待余立庭唱完歌后,她又紧紧地抱着余立庭,“哇 哇”地放声大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