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队农友(知心滑头) 董必武《挽沈骊美女工》中说:“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食者,粮食、 饭食者也。天,由“一”字和“大”字组合,“天”是第一大的意思吧。由此看来, “民以食为天”,就可理解为“吃饭是第一件大事”!我们中国是个传统的农业大 国,却不是农业的强国,世世代代都为吃饭而艰辛,而劳累,而忧心忡忡。假如没 有农村、农业和农民,那吃饭就更难想象会是个什么样的了。从古至今,农民都在 农村从事着农业生产劳动,脸朝黄土背朝天,为的就是个“食”字。自1964年8 月 1 日起,我成了一个为“食”而奔波的农民了。我为自己的食,也为他人的食,实 实在在地耕耘了整整6 个年头的田垄。这也是历史赋予我的机缘,不然我绝不会选 择这个又苦又累的行当的。 从小时候起,父亲就是个教师,家里没有一个人从事农业劳动。所以,我对庄 家院的农事活动知之甚少,“只闻其声,不见其影”,了解得很肤浅。也就是说, 虽然生活在农村,但从来没有干过一天农活,身在农村却不是农民。当然了,后来 大跃进了,学校风行“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了,我才初次尝到干农活的滋味。 现在好了,干农活成了我的家常便饭,这饭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别无选择。 说实话,我真的很畏惧这个强体力劳动,平时没有劳动的习惯与技能、技巧,身体 有很虚弱……但是,我已经没有退路可走了,只好硬着头皮步入生产队的大门。 我们生产队的全称是:辽宁省铁岭地区新民县新兴公社德盛堡大队第八生产队, 那时还没有划归沈阳市管辖。 生产队的男女老少大多数都认识我,见了面打个招呼就算是见面礼了,就算我 有礼貌了,就算是人家看得起我了。但是,确实有一些人在心里说:书白念了,到 头来还不是和俺们一样土里刨食吗? 回想起走进生产队大门的那一刻,我有些恐慌,不安,不知道如何是好。等到 打头的分配完了活计,心跳才慢慢地平息下来,觉得我这才是他们中的一员了。 我是新来的社员,一定要给大家一个好的印象,处处小心翼翼。我本来就是个 实惠人,干活不会耍滑头,也不想耍滑头,就闷着头干活,不像其他社员假借抽烟 的机会喘口气,腰一哈下去就是半天。出汗,头胀,腰酸……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 打头的怎么也叫我们不休息一会啊? 和我同岁的王凤成看我干的太实惠了,就喊我去上厕所,我才直起腰来。我苦 笑,我哪来那么多的尿啊?这些废水早就从脑袋上变成了汗排泄了。 我知道他的用意,就跟他走了。不想,上班的第一天,他交给我许多耍滑头的 招数。他说,凡是大伙在一起干杂活,这些招数都管用,干多干少没有办法衡量, 不像铲地,一人一条垄,“老太太吃黄瓜,一人一条”。 说归说,做归做,我不习惯耍滑头,还是那么实实惠惠地干活,他就说我傻。 他说,耍滑头是有“理论根据”的,老早年就这样,叫做“先学滑,后学屁,带带 拉拉学手艺”。所有的老社员对此却另有看法,他们说,什么活计都可以“耍滑”, 铲地也一样,别看一人一条垄。原来是,铲地可以连埋带盖,割地可以留高茬儿, 落茬儿……总之,要想“耍滑”,无处不有。对于这些,我慢慢地懂了许多,大家 都在“耍滑”。 头一天的劳动总算过去了,流了太多的汗水,喝几瓢凉水也就得到了足够的补 充。头一天的劳动总算挺过去了,知道了许许多多的窍门儿,也是科科门门的必修 课,也知道了劳累的确厉害,和如何去面对适应。 一年下来,队里的青年人对我有了很深刻的了解与认识,我们交上了朋友。 这些农友们,大都没有什么文化,有的是小学毕业的,也有的小学也没有毕业, 全队只有一个初中“毕业生”,还让“文革”占去了一年的时间。他们都是为“食” 所迫,走上为“食”这条坎坷路。 走路讲的就是一步一个脚印,所以人人都很实在,耍滑头不是他们的错,不能 以此就认为他们不实在。 他们原以为我这个度过几天书的人会瞧不起他们,甚至会想方设法地捉弄他们, 所以开始接触的时候没有那么紧密亲密,或是敬而远之。其实,我也是很实在的人, 和他们一样讲求实在,从我干农活上他们慢慢地看到了。 不管是干什么农活,我总是显得笨手笨脚的,尽管我笨鸟先飞,到头来还是要 落后于人家一大截子的。铲秋菜,割庄稼,王凤成总是要挨着我拿垄。见我挨落了, 他就帮我铲一段割一垄,让我喘喘气儿。我手上磨出来的血泡,新的接上了旧的, 像似生了根儿长了芽儿。中午和晚上要下班的时候,我更是着急了,别人到地头了, 我还在地中间晃悠呢。王凤成总是接我,和我一起回家吃午饭和晚饭。有这样朋友 帮助我,心里就不再觉得那么的孤单无助了。 王凤成结婚很早,19岁就成家立业了,小日子过得很红火。他会喝酒也会抽烟, 常约我去他家里坐坐。他家的成份也是上中农,社会关系比我好多了。1970年,我 去学校当了老师,他当上了生产队队长,靠的就是人老实实在,有点“蔫巴”主意 ——我行我素的性格。王凤成不善于说话,感情的事儿,义气的事儿,都是以一招 一式的行动来体现的,也爱憎分明。 王凤祥,是他的亲堂弟,用王凤成的话说,他是个“连滑带屁”的主儿,是个 跟谁都玩心眼儿的货。可是在我们俩之间,王凤祥跟他们说的大相径庭,他对我一 口一个“大哥”的叫我,既亲热又实在。王凤祥很前卫,比我小5 岁,他理发非我 不可,理发店都不去,就是相信我。我们俩互相给对方理发,也理清了我和他独有 的情感。 他就要结婚了,姑娘姓陈,是和我们一河之隔的法库县三面船公社的。姑娘的 个头长相虽然够不上百里挑一,但也是人见人夸的秀女。娘家哥哥在铁岭一家工厂 当书记,名声显赫。陈家在三面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在旧社会,那里是法库的 商贸重镇,商船直通营口,陈家老早年就有自己的买卖。王家能娶上这样的贵妇人, 自然要讲讲排场,给新亲陈家长长脸面。 结婚的前两天,王凤祥父子特意找我去他家商量有关婚礼的事宜。我说:“我 年纪轻轻的,不懂得农村什么礼仪的事儿,你们还是……” 王凤祥很肯定:“大哥,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就按你的想法来!,啥说道也 没有!” 他父亲是我堂哥哥的舅舅,也跟着说:“你想咋办就咋办,我乐意听你的!” 我看人家那么实在,还有什么好推辞的啦,不如痛痛快快地答应吧。 果然,娘家客人也同意我的想法,什么说道也没有,我就编制了一套婚礼程序, 等待那个新庆典。 这套程序,没有老的一套,也没有“文革”革命的那一道。我的独出心裁打动 了贵宾,王凤祥的大舅哥连连称好,还问了是谁的主意。 谢天谢地,不用谢我,我总算没给王家演砸了。后来,我的这套程序被好多新 婚庆典照搬了,心里觉得很惬意,感谢我的农友对我的信任,也是实实在在的抬举。 1967年冬,“文化大革命”的战火纷飞,城里的空气霎时间紧张起来。农村, 似乎平静了许多,但是我紧张起来。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