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50年前,三门峡工程局建造了万里黄河第一坝。从20世纪50年代开工到21世纪 的今天,有关三门峡这座水利枢纽的功与过、是与非,众说纷纭,争论不休。但钢 筋混凝土大坝的工程质量,人们同声赞颂。经过50年雨淋日晒风吹浪打的考验,它 依然是那么坚固。至于建设者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劳动热情和战胜一切困难的钢铁 意志,更是值得世代传颂的。三门峡工程为新中国的水利水电事业积累了丰富的经 验,培养了大批优秀人才。1961年底,大坝建成后,三门峡工程局的干部、工人、 工程师们带着现代化的施工设备,纷纷开往内蒙古的三盛公,甘肃的刘家峡、盐锅 峡、八盘峡,宁夏回族自治区的青铜峡,青海的龙羊峡,四川的龚嘴,吉林的白山 等电站。后来,国家又从上边那些电站中抽调精兵强将投入葛洲坝和长江三峡的建 设。 三门峡工程局,今天的名称是“中国水利水电第十一工程局”。1955年,三门 峡工程局成立时,王宗敏还没出生,1957年,三门峡工程开工时,他才一岁。但他 比一届又一届劳苦功高的前辈领导们多了一些现代化的知识,多了一些与时俱进的 新观念,因此,他前进的步伐也就快了许多。 王宗敏之所以能甩开膀子大踏步前进,是他善于吸取前任领导所留下的宝贵经 验,更得益于和他同甘共苦、亲密合作的党委书记孙玉民。有多少企业就是因为书 记和局长之间离心离德、两套马车,你吹你的号,我唱我的调,导致企业遭殃,员 工受罪。孙玉民十分清醒,局长是企业法人代表,作为一级党组织的局党委当然有 监督之责,但党委书记作为个人,则要作其助手,所以他甘愿为王宗敏当好助手。 一般来说,领导者越是把自己看得平凡、地位摆得恰当,那就证明他具备了相当高 的人文素质。 公元2001年,根据形势的快速发展,直属国资委的中国水利水电建设集团公司, 决定调整十一局的领导班子。当考察组赴三门峡对王宗敏和孙玉民进行考察时,对 他们的得票率之高感到吃惊。 但王宗敏的老父亲却对儿子是否应聘十一局局长之职忧心忡忡。实话实说,父 亲对宗敏是满意的,他是老大,从小听话,知道孝敬父母,疼爱弟弟、妹妹,他说, 父母把我们养大不容易,无论怎样报答也报答不完。为弟弟、妹妹作出了榜样。宗 敏学习也挺用功,父亲识字不多,不能检查儿子的作业,想一个土办法,查查儿子 考试卷面是不是打100 分。100 这个数字,我们的老王师傅还是认得的。如果下面 是90分,就问宗敏:“怎么少了10分?”宗敏说,爸,下次再考一分不少。宗敏说 话算数,果然,下次考卷上全是100 分。 宗敏知道父亲小时日子苦,10岁了还穿着姐姐穿不下的破衣服,光着脚去要饭。 现在工资也只有几十元,要养活一家。父亲说,他没文化吃了不少苦。宗敏把老爸 对自己的希望牢记心头。一生最看重就是列宁说过的那句话:学习、学习、再学习。 文革期间的高中能学到什么?因此,插队后再累也不能丢掉学习,就是招工回十一 局,先在河南故县水库工地当工人,后当施工队长,也抓紧分分秒秒读书。深夜, 为了不影响别人睡觉,他在仓库一旁用旧油毛毡搭一个小棚子,点一盏煤油灯补习 功课。恢复高考那年,他考上了南京林业学院,但他热衷水电事业没有去南京报到。 他一岁时,父亲曾抱着他站在黄土高坡上看大坝工地。当他能听懂大人说话时,父 亲给他讲十一局的全国劳动模范王进先、吴满山、叶诚、赵福江等的感人故事;讲 水电建设者,来时高山野岭、走后万丈光芒,虽吃别人吃不到的苦,可也享受到别 人享不到的快慰和自豪。一句话,宗敏对水电事业的感受和局外人不同,舍不得离 开水电事业。后来他终于以全水利水电系统最高考分,被葛洲坝水电学院录取。单 从儿子的进取心和实践经验来看,父亲觉得儿子可以挑起这副重担。 但是,十一局8000职工,加上22000 家属,共30000 人的生存重担,让老爸提 心吊胆。王师傅知道,改革开放后,推向社会的国家企业,挣多少吃多少,挣不到 只有吃稀饭。听说一个很有名的大型水电工程局,有两位老工人因下岗生活困难, 全家跳长江自杀。如果宗敏上任后,十一局有因生活困难而寻短见的职工,宗敏对 党对国家,对十一局的叔叔阿姨、兄弟姐妹怎么交代? 又一想,宗敏大学毕业后回到十一局,从生产技术科、机修厂,立木模,绑钢 筋,浇混凝土,但凡水电行业的活他都一一干过,干得都很出色。况且还担任过项 目经理、分局局长,甚至十一局副职。这么一想,宗敏老父亲对儿子的应聘有些放 心了。 王宗敏的领导方法特点是,当他决定进行一项重大改革时,不是匆忙推出,而 是 反复阅读中外有关的书报,周密思考后,再找党委书记孙玉民同志交换意见, 把玉民书记的智慧吸纳过来。然后向领导班子(分管副局长、总工、总会计师、纪 委书记和工会主席)详细阐述自己的设想,求得认可,再利用一切机会向员工们宣 传为什么要进行某一项改革。最后,召开职工代表大会形成决议。王宗敏认为,不 论一个国家,还是一个企业,只有大家团结一致,同心同德,真正当家作主,才能 国富民强,那句凝结着真理和智慧的“工人阶级领导一切!”才不至于仅仅挂在嘴 上,贴在墙上,风一吹,掉在地上。 不论干部还是工人,都喜欢宗敏局长讲解新观念: “为什么具有几十年历史,并在人才和各种资源上优于民营企业的国有企业, 却竞争不过民营企业呢?根本原因是观念在束缚着国有企业生产力的发展。” “企业的领导干部已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官> ,而是做生意的经理人,十一局 干部必须明确这一新观念。” “阻碍社会发展的是观念,阻碍企业进步的是观念,人们头脑中形成一个观念 时,他绝不会认为自己是错误的。改变观念需要时间,需要学习,需要沉重的代价。” …… 一位具有新观念的,而且风度翩翩的优秀企业家,以极大的感召力站在十一局 全体员工面前。他那庞大而又具体,热烈而又冷静,壮观而又质朴的企业发展规划, 让人人激动。但万万想不到的是,一场灾难突然扑向王宗敏! 那是宗敏上任的第五个月,他和两位工作人员外出投标,为了赶路,在大雪纷 飞的夜晚驱车前进。这天晚上大约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一连停车两次,接受公安 检查。没走多远又被身着警装、头戴国徽大盖帽子的警察拦截。不料,这五个“警 察”是假的,他们其实是绑匪。 绑匪把司机和另一工作人员放走,用猎枪猛击王宗敏的胸口,用胶布蒙住王宗 敏的双眼,拳打脚踢押进林中阴冷的地洞。绑匪放司机走时说,如果你们不按我们 规定的要求办,一切后果全由你们负责! 宗敏断定,此次恐怕难以生还,因为绑匪即使拿到钱也往往撕票。但他以惊人 沉着应付眼前的一切。首先想到的是,父母虽已年老,但身体还算结实,父亲的退 休工资足以让二老生活温饱,弟、妹也有工作,而且孝敬父母,妻子马莉的工资足 可养活爱女甜甜。至于十一局的生产经营有紧密团结,锐意进取的领导班子……想 到这里,他感到轻松了许多。又想,人活百岁终有一死,拷问党性、良心,虽一生 没有多大成就,但两袖清风,不曾以权谋私,对职工的冷暖还算铭刻在心,对父母 还算孝敬,生来多病的小妹虽然在看过电视剧《大哥》后常说:“我大哥比大哥还 大哥。”那是过誉了,但对她的关爱我是尽心尽力的。这样告别人间似乎没有什么 遗憾。只是年轻了一点,如能虎口脱生,还可为十一局职工做些事情。于是,宗敏 考虑如何对绑匪展开智斗。如有万分之一的生机,也决不放弃。 “你的轿车挺漂亮,当什么大官?”绑匪审问宗敏。 “我是宣传处长。” “宣传处长也算不小的官了。” “没听人说,‘三等人,搞宣传,隔三岔五解解馋>.”王宗敏故意调侃。 “你要老实一点,不然要吃苦头的。当我们不懂,看你的派头至少像个厅局长, 要不就是大老板。” 绑匪虽然没发现王宗敏的身份,但后来在和放走的人通电话时得知王宗敏是局 长:“我们明白,走黑道的人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可我们仇恨富人和当大官 的,他们行贿受贿,贪赃枉法。” 王宗敏说:“刚才我摸到你们的手,有硬硬的老茧,说明你们是庄稼人,大概 日子不好过才走黑道,不过,哥们,吃这碗饭实在太危险了!” 当宗敏说到他的父母也是穷人出身,小时要饭腿上全是狗咬的伤疤,后来当工 人,也不富裕。还说自己如何下放农村累死累活,后来总算当了干部,可我这个干 部得干体力活,有两次差一点叫机器撞死。说着,说着,三个绑匪的态度居然软了 许多。老大一连“是这样吗?是这样吗?”老二:“可你的生活比我们好多了。” 老三可能是初犯,他用粗绳子倒绑王宗敏的双手时,没有把被绑者的胳膊拧痛。此 刻,他边听王宗敏回话,边擤鼻子。宗敏看不到,听那擤鼻子的声音好像是被什么 东西打动了……当老二问老大:“要是放回的人不按我们说的去办,咋弄他?”老 大说:“装到麻袋里,投进那座废井里!”老二“啊”了一声。宗敏一时不明白这 一声“啊”是什么意思。老三的反应不同,老三蹲在王宗敏身旁,所以,当老大说 把王宗敏“装到麻袋里,投进废井里”时,老三身体猛然地一抖,宗敏感觉得到。 宗敏如此细心地观察三个绑匪之间的差别,是为了决定对他们采取不同的攻心战术。 最后决定争取老三,软化老大老二。果然,老三虽上了贼船,可良心还没有变黑。 老大老二不在时,他就叫王宗敏“老王”,悄悄给老王喝酒吃肉。还对老王说: “俺祖祖辈辈都是守本分的庄稼人,就为老母病了,欠了一屁股债,才逼得俺……” 宗敏说:“老三,你对我的帮助,我永远不会忘记的。”老三说:“俺看得出,老 王,你是一个好官。听黑道上的人说,他们所绑的几个贪官,整天叩头作揖求饶命。 你和那些人不一样,你是堂堂的男子汉,勇敢、不怕死。老王,别看老大、老二对 你凶,俺看得出来,他们俩心里挺佩服你哩。” 宗敏在地洞里继续以他的无穷智慧拖延时间,在十一局则是另一场紧张的战斗。 挂帅的当然是玉民书记。他紧急报警、迅速向上级汇报,郭建堂总经理和周大兵副 部长迅速向公安部作了报告,布置了抢救方案,但对员工,特别是宗敏父母严加保 密。各方紧密配合,经八天八夜的艰苦备战,最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终于 让王宗敏虎口脱险。宗敏归来时,衣服沾满了泥土,脸上脖子上血迹斑斑。同志们 劝他住院静养数日,他在医院作了一下体检,匆匆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