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六楼弥漫着浓郁的中草药味,仓库和走廊里横七竖八地堆放着草药。装草药的 编织袋子上连个标签也没有,不知道里边装的是什么。 “哪有像你们这么样摆放中草药的?这也太不规范!”稽查人员忍不住说道。 “你们的虫草在哪儿?”陈晓兰问道。 虫草即冬虫夏草,既不是虫,也不是草,而是虫、草结合的奇异东西。这种草 药产于青海、西藏等地,属于名贵药材。医院给病人的药都是煎制完的,那一包包 药汤里是否真含有冬虫夏草?陈晓兰对此深表怀疑。 中药保管员将陈晓兰和稽查人员领到三楼楼梯口旁的一间挂有男更衣室牌子的 房间,那里边堆放着西药,保管员在药堆旁边找到一床头柜大小的保险箱,俯下身 去将保险箱打开,胳膊伸进去摸索半天,掏出一小包草药。陈晓兰接过去看了看, 果然是冬虫夏草。这家医院实在是太有创意了,女更衣室是手术室,男更衣室是西 药仓库。如果执法人员没人领的话,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这两个地方。 “这种冬虫夏草两万元钱一公斤。”保管员介绍道。 在陈晓兰小的时候,在青海的姑姑经常给她的父母捎冬虫夏草,所以她很小就 认识冬虫夏草。陈晓兰看看手里的那两万元钱一公斤的冬虫夏草,它的个头很小, 颜色有点儿发黑,好像在保险箱里存放多年。再看看包装,上面既没有批号、重量、 产地,也没有生产日期。 “你们有多少这种草虫?”陈晓兰问 “只有一包。”保管员说。 “100 克?这够几张处方?”陈晓兰问道。 陈晓兰看过王洪艳的中药处方,上面的第10味药是冬虫夏草,数量1 克,总量 10克;第26味药写的还是冬虫夏草,数量8 克,总量80克。令人费解的是同一张处 方的90克冬虫夏草为什么要写两笔?这10服药分为20包,药价为5584.5元。在药的 包装上既没有生产日期、保质期,也没有“上海协和医院煎制”的字样,也没有中 药处方。王洪艳不知道药的成分,只知道这药很贵,平均每小包279.22元。一个月 后,王洪艳去找祝医生要处方,祝医生才给她这张处方。 “我们的冬虫夏草刚用完。”保管员说。 这种解释显然是愚蠢的。愚蠢的解释就像在帽子上打了一个补丁,不用拆补丁 就知道那帽子是破的。冬虫夏草用没了,台账和冬虫夏草的进货发票总该有吧?台 账会清楚地记录你们进了多少冬虫夏草,什么时间进的;用掉多少冬虫夏草,什么 时间用的。冬虫夏草的发货票会清楚地记载是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购进了多少 冬虫夏草。你们总不会把台账和发票当包装纸用了吧? 上海协和医院拿不出冬虫夏草的进货发票,也拿不出台账。 这时,陈晓兰收到王洪艳的短信:“楼下有病人取药。”陈晓兰和药监执法人 员张老师急忙跑下楼去。 “我是药监局的监督员。我可以摸一摸你的药吗?”一位病人取完药将要离去, 陈晓兰迎上去说。 “你的药怎么冰凉,什么时候取的,是不是已经取出来很长时间了?”陈晓兰 问道。 “不是,是刚取的,他们交给我时就是凉的。” “你什么时候把处方交给药局的?” “刚才交的,我交不到两分钟,他们就把药给我了。”看来这位病人对此还很 满意。 按煎药工序,从配药到煎完至少要两小时,刚煎好的药交到病人手里是烫手的。 如果交处方后两分钟就拿到药,这意味那药肯定不是按医生的处方煎制的。 陈晓兰配合执法人员把煎药室的处方收集起来,发现含有冬虫夏草的处方占将 近一半,其中最少的4 克,最多的187 克。他们卖给病人的冬虫夏草每克260 元, 这价格是上海市最高限价的5 倍。按此价算,187 克就是48620 元钱。陈晓兰认为 他们在药里根本就没有放冬虫夏草,一张处方就诈骗了病人48620 元钱!其中有张 处方陈晓兰怎么也看不明白,数量和总量怎么算也对不上,上写着15服药,如穿山 甲、蜂房、蛇床子等味药的每服药的数量是10克,15服药的总量却是600 克;熟地 黄的数量是30克,总量是1800克。总量到底是怎么算出来的呢?突然,她发现处方 上的15是后改的,原来是60. 她明白了,医生给病人60服药,病人可能嫌钱多了, 医生就把60服改为15服,药的总量没有改,结果病人付的是60服的钱,拿到仅是15 服药。这也不对啊,处方上的冬虫夏草是每服药5 克,总数却是30克! 陈晓兰和稽查人员又回到三楼检查医疗器械,核对四证。当陈晓兰想让王洪艳 领着去查OKW 离子导入治疗仪时,她却不见了。 “你怎么又跑掉了?这是你举报的,你要帮助调查。”陈晓兰找到了王洪艳, 责怨道。 “没有了,没有了……”王洪艳慌里慌张,没头没脑地说道。 “什么没有了?那么还有没有有的,他们给你用的那台OKW 治疗仪还在吧?” 闻此,陈晓兰心不由得一惊,急忙问道。 王洪艳把陈晓兰领到治疗室,向里边指了指。陈晓兰进去转了一圈,没见到OKW 治疗仪。出来找王洪艳时,门外已空寂无人。她怎么又不见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晓兰又气又恼。原来,王洪艳发现更衣室里的器械少了许多,在她做手术时是8 台,现在只剩下3 台了。她怀疑有人给医院通风报信了。 当今,百姓对监管部门和执法者的信任十分有限。这到底是监管部门和执法者 的悲哀,还是百姓的悲哀? “你们的OKW 离子导入治疗仪在哪儿?”陈晓兰返回治疗室问医生。 “这种疗法我们现在已经不做了。”医生答道。 前不久还给王洪艳做过,怎么说不做就不做了呢?会不会见稽查来了,临时撤 下来的呢? “把那个设备拿出来让我们看看。”执法人员说。 “已经没了。” “究竟什么是OKW 离子导入疗法?”陈晓兰问道。 OKW 是当今许多不孕不育症专科医院和诊室推崇的疗法之一,他们说这是一种 先进的技术和特效的手段。上海协和医院在广告中声称:本中心“斥巨资从德国、 美国等国家引进全电脑数码阴道镜、多媒体彩超、体内OKW 综合治疗系统、微米光 治疗仪等国际先进诊疗设备”。这种疗法在这家医院的不孕不育症临床上应用普遍, 几乎给每位病人都作这种治疗。 那位医生说,这是他们医院的一位医学博士发明的,他已经走了,所以就不做 了。这种疗法参照的是离子导入仪器的原理,将中西药物与OKW 微波紧密结合,使 药效得到充分发挥。具体做法是把药物放在病人的肚脐上面,然后用微波照射达到 给药的目的。 其实,所谓OKW (中药)离子导入治疗是借助奥克威牌微波治疗仪(OKW 即奥 克威的拼音缩写)对病人实施的治疗。奥克威微波治疗仪在上海市卫生部门备案价 格是60元/ 次。 稽查人员问,那药物是哪来的?医生说,那药是博士根据病人的情况开的。稽 查人员让他们出示一下处方,他们说没有了。稽查人员发现他们的医疗器械有的没 有标签,有的在使用上存在严重问题。 调查时,病人告诉陈晓兰医生给她OKW 导入治疗时每次长达一个小时。陈晓兰 震惊了,微波是一种存在风险的物理治疗手段,正常治疗时间是10分钟,最长不能 超过20分钟。怎么能做60分钟呢?说到底还是为了钱,出租车按里程计价,微波治 疗按时间收费,按照上海协和医院的收费标准1260元/60 分钟计算,20分钟只能收 420 元,如果多给病人做40分钟就可以多收840 元钱! 短波治疗、微波治疗都是双刃剑,不仅能祛除疾病,也能戕害健康。2005年9 月,一位在上海施工的外地建筑商到一家民营医院看病。他的病不重,只是龟头有 点儿炎症而已。医生说,导致龟头发炎的原因是包皮过长,他如果做了包皮切除手 术,不仅会减少龟头发炎的机率,而且他的妻子也不易得妇科病。一举两行,何乐 而不为?这位43岁的男子同意手术。包皮切除是小手术,30分钟就搞定了。接着医 生又建议他再做一下短波治疗,这样对刀口和他的前列腺炎都有好处。又是一举两 得,于是建筑商又接受了。他从手术室出来之后,被直接领进微波治疗室,进行了 一个小时的治疗。最终前列腺炎治疗得怎么样不得而知,生殖器却被烤焦了,最终 只得切除。 为了多收40分钟的微波治疗费,这些医院、医生和护士却丧失了最起码的良知, 铤而走险! 有的病人在上海协和医院做过okw 离子导入治疗后,腹部疼痛难忍,像做化疗 似的头发一绺绺地往下掉,体质不断下降。短波和微波的灼伤是由内而外的,会不 会什么器官被灼伤烤熟?恐惧、焦虑、痛苦像一群疯狂的蚂蚁在病人的心上爬着啃 着。陈晓兰认为,从症状看不能排除微波过度治疗所造成的后果。女性与男性不同, 男性的生殖器被烤焦了,哪怕不具医学常识的人凭肉眼也可判断;女性被灼伤的部 位在腹腔之内,即便是烤焦了也无从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