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宝鸡,地处关中平原西部,古称“陈仓”,是陕西省第二大城市,华夏始祖炎 帝的故乡,也是周秦王朝的发祥地,素有“青铜器之乡”的美誉。我们的主人公, 他,生于斯,长于斯,爱于斯。就是他,以无畏的胆魄,以一名普通共产党员的身 份,吹响了向“三秦第一贪”实名举报的号角。 他是陕西省岐山县一个农民的儿子,初中毕业以后,回乡务农4 年。1981年, 又以初中学历参加了全国高考,并以优异成绩考入了西北政法大学。当时,在家乡 引起了轰动。带着从小抚养他长大成人的姥姥的嘱托,带着父母、亲属的期望,他 顺利完成了学业。毕业后,他被分配到宝鸡市纪检委工作。1995年,宝鸡市委、市 政府实行了“公推公选副处级领导干部”办法,他经过激烈竞争,获得了市司法局 副局长的职位。 可是,命运与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不久,一件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有一天,他刚刚上班还不到半个小时,突然接到市委组织部的电话,说要找他 谈话。当时,他有些纳闷:组织部有什么事情找我谈话?难道我在工作中犯了什么 错误?他没有立即动身,而是静静地坐在办公桌旁边,努力地回忆起自己工作的经 历,觉得没有做出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的事情来。于是,他带着疑惑敲开了市委 组织部负责人的办公室。 一个致命的打击,令他猝不及防!这位负责人郑重地向他宣布:免去他司法局 副局长的职务,改任助理调研员。他一时难以接受,更难以理解,便问:“组织部 门这一项决定的根据和理由是什么?如果我犯了什么错误,就请党组织给我指出来!” 这位负责人沉思片刻,抬起头说:“你在1997年年终考核中,有三分之二以上 的不称职票,故而被定为不称职,决定改任你为司法局的助理调研员。不过,从总 的方面来看,组织部门没有认定你有太大的问题。”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据理力争地问:“既然认定我没有什么问题,那又凭 什么说我不称职啊?” 这位负责人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你是不是共产党员?是共产党员,就 得无条件地服从党的安排!” 此时,他真的糊涂了,瞪着眼睛大声问道:“不对!无条件服从安排,也得说 明原因呀!” 这位负责人一见他这个样子,觉得有些可怜又好笑,便含而不露地提醒说: “年轻人啊!毕竟你岁数还小,经验不足啊!你应该知道有一句‘条条道路通罗马 ’的话吧!你今后的道路长着呢!” 他云里雾里地问:“我真的不明白你说话的意思,能不能明白一点告诉我,免 得我费心劳神,好么?” 这位负责人长叹了一声:“年轻人啊!你非得挤在司法局副局长的位子上么? 你非得在宝鸡市这块土地上干么?眼下,陕西、广西、甘肃等省市区正在公推公选 副厅级干部,你为什么不往那里奔啊?” 他一听,心中的乌云一下子驱散了:是啊!东方不亮西方亮,免职也就免职了 吧!凭着自己的水平,凭着自己的能力,我再去考副厅级职务。本来我这个副局长 也不是谁提拔的,全靠党的好政策和自己的努力获得的。既然副局长不适合我,那 我就去考别的职位吧! 于是,他卸掉了思想上的包袱,轻松地离开了市委组织部。司法局的同事们得 知这一消息时,立刻众说纷纭。有的人替他不服:“凭什么免掉你副局长的职务?” 他淡淡一笑:“工作需要啊!我干什么都可以,我服从党组织的安排!” 紧接着,他便抽出时间,准备课程复习,把精力主要用在学习应考上。至于什 么“免职”呀,什么“助理调研员”呀,什么“副局长”呀,统统抛在了脑后。他 脑子里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参加“公推公选”的公开考试。 对于公开考试来说,他胸有成竹,毫不气馁。从1998年6 月开始,经过半年多 的复习准备,在公开考试中,他先后到陕西西安市、广西南宁市、江苏徐州市参加 约六七个职位的中高级干部招考,并以优异的成绩名列前茅。带着胜利者的喜悦, 带着踌躇满志的希望,他等待着应聘机关对他的政审。谁也没有想到,当他参加陕 西省证监会公开招聘副主任时,他的笔试成绩名列第二。可后来,此事也就没有了 下文。1998年3 月,广西壮族自治区面向全国招聘司法厅副厅长,他在公选考试中 排名第三。不久,广西方面来电通知他,打算安排他到河池或百色任职。可是,他 又不知什么原因,广西方面鸦雀无声了,并放弃了任用他的打算。 这时的他,有些着急了。按照老百姓的话来说,是老太太穿毡袜———毛脚了! 利用休息时间,他叩开了市委组织部一朋友家的楼门。心情迫切的他开门见山地问 起了“公推公选”的事情。朋友告诉他,几次“公推公选”的政审早已结束了。他 顿时蒙了,问道:“那我的政审怎么样了?” 朋友眉头一皱,十分为难,想用别的话搪塞。他急不可耐地拦住了话头:“兄 弟,你说一说,我的政审到底怎么了?” 朋友长长出了一口气:“外省有关组织部门都来过或者用电函联系和调查了宝 鸡市委组织部,对你也进行了政审。可是———” 他的汗都出来了,急忙问:“你说!‘可是’什么!” 朋友微微抬起头,语气迟缓地说:“市委的意见,你这个人不能用!” 他火了,用手一拍沙发:“胡说!我不能用?这是为什么?” 朋友摇了摇头:“这个嘛,我也不好说呀!” 他歪着头问:“市委的意见,具体是哪一位领导的意见?” 朋友为难地解释说:“按照组织原则来讲,凡是在宝鸡市提拔副厅级干部,必 须征求一把手的意见。也就是说,全都是市委书记庞家钰的意见。” 他大吃一惊,自言自语地叨念着:“市委书记庞家钰?征求他的意见?难道是 他说我‘不能用’?理由是什么?难道我有什么错误不能用吗?” 此时此刻的他,产生了一个必须行动的念头:我要亲自找组织部门问清楚,我 为什么“不能用”的原委,找出“不能用”的理由。他没有和朋友商量,也没有与 妻子打招呼。第二天早7 时左右,他提前来到了宝鸡市委办公大楼,直奔市委组织 部。可是,这位组织部负责人的答复是:“你在1997年的考核中是称职的,组织部 门没有给你定下不称职的结论啊!” 一听这些话,他立时感到云山雾罩的:为什么组织部门的结论前后相互矛盾呢? 他真的糊涂了,百思不得其解。 可他又一想:不行!我必须找庞家钰书记问个明白!7 时40分,在一群人的簇 拥下,中等身材、略有秃顶、西装革履的庞家钰,满面春风地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他也紧随其后。就在他与这一群人同门而入时,被庞家钰的秘书“挡驾”了:“同 志,你要找谁?” 他不慌不忙地答:“我找庞家钰书记!” 秘书用冷冰冰的面孔回答说:“庞书记不在,开会去了!” 他用目光瞟了秘书一眼:“哎!同志,你这不是大白天说梦话么?刚才进去的 不是庞书记吗?你怎么瞪着眼珠子说他不在呀!” 秘书十分不耐烦地将手一挥:“我说庞书记不在,那就是不在。你还嗦什么?” 他上前用手指了指庞家钰的办公室:“我可告诉你,在咱们宝鸡市里谁不认识 庞书记?我问你,里面坐的不是庞书记,难道他是一个‘鬼’么?你别狗眼看人低, 请你告诉庞书记,我是原司法局的副局长,我找他有重要的事情商量!” 秘书一看,此人来者不善,脸色马上就变了,连连说:“那你等一会儿,我与 庞书记通报一声。” 还不到三分钟,在秘书的带领下,他走进了庞家钰的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后面 的庞家钰,一边有滋有味地品尝着香茶,一边连哼带哈地接听着电话。他坐在沙发 上,足足等待了15分钟。这时,庞家钰放下了电话,慢条斯理地问:“你找我有什 么事情吗?” 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语气不高不低地问:“庞书记,我参加了本省和外省的 公推公选考试,组织部门也都对我进行了政审。市委为什么说我这个人‘不能用’ 啊?” 一听这话,庞家钰不禁一愣,这才认真地审视眼前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 年轻人,眼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足足有五分钟。庞家钰从抽屉里拿出一沓子材料, 轻轻地用手敲击着:“你好好看看吧!这些材料是经过组织部门调查和群众举报得 来的。你有五个问题:一是,你将不符合财务规定的2000元药费,利用职权之便进 行了核销;二是,你在公推公选中,也将不该核销的票据进行了核销;三是,在1995 年重领了一年的奖金;四是,不经党组同意,私自查处一个处长,大搞非组织活动 ;五是,市司法局已有60% 的机关干部反对你担任副局长职务。以上这五点,就是 市委对你‘不能用’的根据和理由。” 他当即厉声反驳道:“这五条错误,完全是无中生有,这是不符合实际的凭空 捏造,这是有人在诬陷我,我不服!我希望党组织重新对我的问题进行调查核实, 还我一个清白!” “什么?还你一个清白?”庞家钰用手指了指:“年轻人,我可告诉你,这可 是一级党组织经过调查和审核所下的决定,难道你还不相信一级党组织吗?” 他义正词严地说:“我是一名共产党员,我也相信党是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 更不能偏袒一个坏人。可是,我的药费收据和公推公选的费用收据,一张不丢地都 在我个人的抽屉里。还有,我去司法局报到之前的工资在市纪委领取,年终奖我应 该领取。可是,在请示组织部领导同意的前提下,我根本就没有在市纪委重领。再 就是,有一处长将省律师协会的会费回扣2.2 万多元隐瞒不报而大肆挥霍,根据群 众举报,市纪委已经立案,要求司法局查处并报结果。我作为分管律师的副局长, 清理有人吃回扣中饱私囊的问题,我何罪之有?另外,1997年年终考核,有人在投 票和计票中蓄意作假舞弊。按规定,参加民意测验的总人数应为62人,可实到58人。 但是,市委组织部却谎称投票人数为64人,谎报了8 人,这种所谓的投票结果应当 作废。可是,党组织怎么如此给我定下这些错误呢?这不是无中生有又是什么?这 不是有人在陷害我又是什么?既然市委说我这个人‘不能用’,那为什么当初公推 公选时还要任用我呢?难道我就这样不清不白地被人扣上这五顶帽子吗?庞书记, 我是冤枉的,作为一名普普通通的共产党员,我真诚地希望庞书记通过党组织对我 的所谓‘错误’,重新进行核查,彻底地还我一个清白!” 庞家钰那酷如冰霜的脸色,一下子烟消云散了,此时显得格外地得意,并用一 种不咸不淡、不软不硬、不明不白、不温不火的话劝慰地说:“这已经是市委的决 定了,不能随意更改的!我奉劝你,在哪里栽倒就在哪里爬起来吧!” 他站起来,将手一摆:“不!我知道,党组织也有偏听偏信的可能。我也不能 排除,这个市委的决定就是偏听偏信。在我们党内的路线斗争中,有多少冤假错案 啊!我相信我自己,我更知道我自己。如果庞书记认为不能更改的话,那么,我要 把我的冤屈向上一级纪检部门进行申诉。另外,我还要求证一件事情。” 庞家钰得意极了,就像喝了蜂蜜一样,笑眯眯地把手一伸:“请讲!” 他严肃地问:“我的所谓‘错误’,是哪一位领导具体调查的?又是哪一部门 具体给我定的性?” 庞家钰根本没有想到,这位年轻人会有这么一个质问,立时如同触电似的, “呼”地站起来。庞家钰努力地平稳一下自己的情绪以后,镇静地回答说:“你的 问题是市委某副书记负责调查的,又是他与组织部门给你定的性。” 他向前走了三步,停在了那里,一字一句地说:“庞书记,请你相信我,一定 会把指定我五条‘错误’的幕后指使者查找出来的!我一定!” 庞家钰轻轻地挥了一下手:“年轻人,我相信你是清白的!但我也相信,市委 的决定也是公正的!” 他不屑一顾地一摆手:“不一定!” 说完,头也不回地愤愤走出了庞家钰的办公室。 当天晚上,他伏在自己家的书桌上,以洋洋万言分别向宝鸡市委某副书记和宝 鸡市委组织部写下了两封申诉信。第二天,他来到了市委组织部,郑重其事地把信 交到了组织部长手里。紧接着,他又将另一封信交到了某副书记的秘书手中。然后, 他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静等着党组织的“佳音”。 事隔不到三天,一位朋友结婚,他参加了这场婚礼。在婚宴上,朋友们得知了 他的近况。这时,一位深谙宝鸡官场动向的朋友,诚恳地告诫他:“根据我在市委 大院这么多年的经验,我奉劝你赶快准备5 万元钱,送给庞家钰书记,在他面前说 点好话,或许在换届时就帮你解决了工作问题。到庞家钰书记家,你可千万不要皮 薄呀!”皮薄,在陕西方言中的意思是,上门要送礼,不能送得太少。 他“呼”地站起来,将筷子一搁:“不!这是不可能的!我没有错误,我也不 是那种人。如果我送给庞家钰5 万元钱,这不说明别人反映的问题是真的嘛!我绝 不能这么干!我根本就不能这么干!” 这位朋友笑了:“兄弟!庞家钰在宝鸡市一手遮天,他说你有错误,你就得有 错误;他说你是个好人,那你就是好人。你那所谓的‘问题’,在庞家钰那里,还 谈什么对与错、白与黑么?你如果不相信我的话,吃亏的,或者是吃大亏的,肯定 就是你自己了!” 朋友的提醒和暗示,立时在他的心中泛起了层层波浪。自己为什么就看不清庞 家钰的真面目呢?他的背后肯定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