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也许是因为病情的突现,让他买房的步伐骤然加快了。 前两年,他的想法一直飘移不定,想在市内定居,但房价太贵。但是现在,自 己的病情需要一个安定的住所。女儿大学毕业,已经回到市内工作。全家租住一套 60平方米的房子,实在不方便。事已至此,他不得不考虑在市内买房了。 2005年11月,终于在北关村选定了一套90平方米的二手房。这栋楼建于20世纪 90年代,典型的老式设计,中厅很小,只有12平方米。三个卧室,他们夫妻和女儿 各占一间,还有一个8 平方米的小屋,那就是自己的书房了。这与自己的想象有些 距离,但也只能这样了。哦,一盏灯,一架书,一杯茶,就够了。 由于是旧楼,楼与楼挤在一起,没有绿地,也没有物业,房价倒是不高,每平 方米1700元,加上杂费和装修费,总价也不上20万元。 他算了算,肯定不够,但相差不多,就从妻子的姐姐处借了5 万元。 装修只用了不到3 万元,简单做了一下地面和墙面,在墙壁上做了几个衣橱和 书架。冰箱、洗衣机、衣柜、餐桌、沙发、床等等,都是原来租房时使用的旧货, 全部搬进来。 工作了30多年,总算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虽然不大,但很温馨,这里有自己的妻子、女儿,有自己的书房、电视和茶杯, 他还需要什么呢? 王彦生的对门邻居,是北关村村民冯华英夫妇。 在冯华英最初的印象里,这是一家进城打工的乡下人。两口子穿着过时的衣服, 没有半点时尚元素。房屋装修实在寒酸。更让她吃惊的是搬家时,原来的破旧家具 都搬来了。她好心地劝说,搬新家应该用新家具,这些旧东西,都扔掉吧。 王彦生笑一笑说:“用得顺手了,扔掉太可惜。” 后来,别人告诉她,这是咱们区委常委、组织部长。 组织部长?那可是炙手可热的官位,应该住豪华小区啊。这里是搬迁户杂居区, 居住的大都是城中村的普通村民,是有名的贫民窟。 后来,两家熟悉了,也常常互相串门。冯华英发现,王彦生家的饭菜与城市生 活格格不入,别人家午餐桌上总要盘盘碟碟,荤荤素素,他家却总是一个菜,炖白 菜,炖茄子,或炖豆腐。早饭和晚饭呢,总是小米粥或玉米粥,配咸菜或凉拌菜, 粥里的伙伴永远是南瓜、红薯、土豆…… 冯华英是一个直爽人,快言快语,不客气地说:“王部长,你家的生活可要改 善改善了,别人家里吃得多丰盛啊,鱼、鸡、排骨,连我们小老百姓,也常吃海鲜 呢。”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冯华英去他家串门。王彦生说,“大姐,我是农村人,你 是城里人,你帮我参谋一下,买一组沙发吧。” 原来,他搬家时的旧沙发,实在太破了,昨天来了一个胖亲戚,不小心坐塌了。 冯华英陪着他在附近的家具市场上转悠,几千元、上万元的高档货,他看也不 看,只是找最便宜的询问。 冯华英说:“你要买便宜货,我不陪你了。” “不就是一组沙发吗?能坐就行了,要那么贵的干什么?” “与你的身份不配啊。再说,好沙发坐进去多么舒服。” 王彦生终于看上了一套:一对单人沙发,一只长沙发,总要价1000元。 冯华英简直哭笑不得了,在城市里,1000元能买什么质量的沙发呢,只能是临 时用品,用不了多长时间。 可王彦生主意已定,坚持要付款。 冯华英实在是有些着急了:“王部长,你买这样的沙发,我都感到丢人。”说 着就要走开。 王彦生连忙拉住她。原来,他只带了1000元。 冯华英叹息着,自作主张,又帮他重新选了一组,讲价后,2100元。 她是用自己的信用卡替他垫付的。 办公室离家只有五分钟的车程,但王彦生的午饭和晚饭大都在机关食堂吃。饭 后就在办公室看材料、做笔记,或上网看新闻、写博客,直到晚上十点才回去。 区委组织部有二十多位同事,大家忙忙碌碌,却又快快乐乐。 部内下属送他审阅的材料,他总是在认真修改和批示后,又亲自送过去,谦和 地说,你用几天时间调查研究写成的稿子,我一个小时就修改了,肯定有考虑不到 的地方。你再看看,有不妥的地方,咱们再商量,再推敲……那口气,像一位朋友, 又像一位兄长。 平时在单位里,向部下索要文件,或部署工作,他从不打内部电话,更没有命 令的口气,而是亲自走到对方办公室,平和地嘱咐,细心地交代。 但是,偶尔也会发生异常。他生病后的第一次发火,就源于一挂鞭炮。 2005年底,部里几个年轻干部到土产部门调研。土产部门经营鞭炮,正值年关, 临走时,就顺便送给他们一箱。回来后,几个年轻人就送他一挂。 当他问清来历后,看着几个高高兴兴、若无其事的年轻干部,他脸色严肃起来, 突然像鞭炮一样发火了:“我们是组织干部,代表党的形象,能这样随便拿人家东 西吗?能养成这种作风吗?” 当即,他严令把一箱鞭炮送回去,并以此为例,严厉整顿机关工作作风。 组织部工作千头万绪,琐事繁杂。在家中,他的手机从不关闭。晚上,妻子总 劝他:“你身体不好,晚上把手机关了,也好睡个安稳觉。”有时候,就偷偷地替 他关了。他发现后,就发火,黑着脸大吵:“万一区里有急事找我,怎么办?” 一天晚上,他疲惫不堪地回到家,正准备休息,有人敲门。 妻子说:“你忙了一天,这么晚了,我让人家明天再来吧。” 他摆摆手说:“这么晚来,一定有什么急事,去开门吧,我没事。” 妻子无奈地开门,是一个陌生的中年妇女,想说退休金的事。他让客人坐下, 耐心地听她讲述。两个钟头过去了,妇女还在滔滔不绝,哭着诉说委屈,不管是家 事还是工作上的事。 妻子忍不住了,就上前提醒说:“天不早了,是不是明天再说?” 那位妇女一看墙上的钟表,已经快12点了,忙站起来擦着眼泪说:“我光顾说 自己的事情,忘了时间,真是对不起。” 他忙拦住说:“没事,没事,天还早,你坐吧,继续说。” 客人走后,他严厉地批评妻子:“你怎么这样对待人家!谁家没有难事?你换 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这个人,你心里会是什么感受?” 妻子委屈地哭着说:“我也是怕你身体实在吃不消,才……” 几天后,那个妇女再次来到家里,妻子热情地接待了她,并向她郑重道歉。 那位妇女感慨地说:“有这么好的领导,能耐心地听我唠叨,就是我的事没有 解决,我也心甘情愿!” 组织部长,见得最多的就是跑官的人。 丛台区地处市区中心,领导子女多,热点部门多。每到提拔干部时,一些人就 忙于打电话、写条子。但王彦生始终坚持民主推荐,得票数不高的绝不上会,不符 合条件的绝不提拔。 年龄、党龄、工龄和学历是很多干部关心的问题,涉及到一个人的工资、职称 和升迁等,因此,有的干部在这方面动脑筋。但他旗帜鲜明,从来没有给一个人在 这方面提供过任何帮助。 一个地产开发商想当人大代表,多次找到王彦生,想让他帮忙。王彦生解释说 :“人大代表是群众选出来的,不是用钱买来的!” 此人还不死心,掏出两万元钱,放在他的桌上,起身就走。 王彦生大喊了几声,对方仍是不听。他气愤地站起来,把钱扔在了那人的脚下。 一名年轻干部多次找到组织要求提拔,并托多位领导说情。在打了近两年的 “公关战”却毫无收获后,便找到王彦生“理论”:“王部长,都说你这个人好说 话,在我这儿咋就这么难?是不是因为我没有给你送礼啊?你开个价吧!” 王彦生拍案而起:“组织原则不是任意交换的筹码!” 这名干部气急败坏:“你难道不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吗?” 他针锋相对:“你把组织看成什么啦?你这种性格不改,迟早会栽跟头的!” 还有一位干部,因对工作调整不满意,怒气冲冲地要找区委主要领导“说事儿”。 王彦生把他请到办公室,耐心地解释和劝说,可这位干部越来越激动,言辞越 来越激烈。这时候,王彦生严肃地告诉他,干部调整方案是组织部提出的,也是区 委领导集体的意见,我是组织部长,你有什么话就先冲着我来吧! 这位了解王彦生为人的干部,盯着王彦生的脸看了好大一会儿,火气慢慢地消 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