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江仔后来虽没再要求回部队,但他心里一直盼望着。 时光在紧张中过得飞快。秋天来了。 一天傍晚,张大哥约他出来。 江仔换上自己的唐装,来到约定的地点。 张大哥握着江仔的手,轻声说:“江仔,现在通知你,马上去部队。” “真的?” “真的。因为有人出事了,这人知道宪兵部有我们的人,怕有什么万一,你马 上走。沙田那里有一条柴船,上去后什么也别问,到时会有人叫你下船的。” 江仔立即奔向沙田码头。天已完全黑了。湾里渔火点点。一个中年渔家妇女从 低矮的棚里出来,和江仔对了话后,把他安顿在船舱底睡下。 当有人喊醒他时,船已到了西贡槟榔湾了。 他被一个妇人带到市区游击中队队部。刚坐下,有人给他端来一大碗刚煮熟的 热饭,还有一大块香喷喷的咸鱼。他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这么香的饭菜,他多久没 吃过了。他吃着,觉着这饭就像是妈妈煮的。吃着吃着,鼻子一酸,泪水涌到喉咙 口。不过很快,他高兴起来:“我终于回来了。”他想。 饭后,又有个妇女把他领到一间简陋的屋子里休息。 “我不累,让我做点什么事吧。”江仔说。 这个妇女笑了:“你真是个好同志。休息一会吧,等下,中队长方兰和你谈话 呢。” “方兰?”江仔怎么也想不到要见到方兰呀!他在油印室里的油印纸上,不知 见过多少次“方姑”(日本人管方兰叫方姑)这名字。他们开会时说“方姑”,双 手开枪,枪法百发百中。说她高大威猛,比日本人起码高半个头。说她身有魔法, 会隐身术。在江仔印象里,“方姑”简直像武侠小说里能上天入地的神人。他正回 忆日本人议论的“方姑”时候,门口外天井里,出现了一个二十三四岁、身材苗条、 模样文静的女教师模样的人,她的声音也细嫩,但语气中有种不容置疑的果敢、坚 定。她和天井里的同志说完几句后,快步迈进江仔的屋里。她热情伸出手:“你是 江仔,我们的好同志。我是方兰。”然后双目充满欢喜地望着江仔。 江仔“腾”地站起来!她就是“方姑”啊?面前的“方姑”和他脑子里的一时 对不上号啊。他愣了一会,不知该说什么好,便说:“我做得还不好。” “哪里,你这么年轻,很不简单了。”方兰让江仔坐下来,她则微笑着坐在他 对面,“你今晚坐草船回去吧。我们得到消息,那边已安全了。” “嗯?这就回去?”江仔看着方兰摇了摇头。 方兰看出江仔的心思,很动感情地说:“我们知道你在那里受了很多苦,也盼 有一天你回来和我们在—起。可现在不成。现在需要你在那里。你若回来,就再也 插不进去人了。”说完,她的眼神里充满着期望和信任。 “……好,我今晚回去。”江仔像个战士那样站得笔直地回答。 “出来一晚一天,回去有问题吧?”方兰关切地问。 “有,……我能找到理由,说我休息。我已经好几个月没休息过了。” “他们能相信吗?”方兰还不放心。 “我想法让他们相信吧。”江仔说得很有把握。 “还交给你一个任务,护送一个女交通员,你看……”方兰又说。 “一定完成任务。”江仔答得很干脆。 次日清晨,江仔与那位女交通员一起回到沙田码头。上岸后,与她一起过了日 本大浦道关卡,直把她送到市区,自己才回宪兵部。一进大门,他就先发制人,问 一个男杂役:“怎么样?昨天我休息一天,没什么事吧?” “噢,你休息呀,庶务课长找你两次呢。 “哎,我不是关照你了吗?” “啊?……噢——。” 从此之后,直到日本投降,江仔在日本宪兵部因为更受信任,干得也更漂亮。 日本投降前夕,九龙发电厂要把一批枪支、炸药送回部队。中队要江仔把这批东西 押送到九龙红磡海边指定地点。江仔选在天亮前,坐在三轮车的两个大麻袋上出发 了。他知道路经一个卡子会遭遇“自警团”(协助警察部门的狗腿子),为此他认 真地“武装”了自己。三轮车渐渐驶近这个卡子。前方冒出两个拿长、短棍子的人, 这时江仔把对襟的上衣扣子全解开,有意亮出张大哥给他的、别在他腰上的“金钱 牌”三号左轮。天刚亮。两个“自警团”迎面走过来,看见这支三号左轮,转身走 了。这批弹药就这样顺利地交接了。 其实,这支三号左轮里边没子弹。江仔还是到了红磡才补充了子弹的。为此他 一路走回来的时候,心里真是无比畅快。 后记:当年这位战斗在日本宪兵部里的江仔,在解放战争中又与他的战友们出 生入死,终于迎来了新中国的诞生。60多年后的今天,当年的“江仔”,如今名为 郑斌的老人,虽年届78岁,但对当年的战斗生活的点点滴滴,记忆十分清晰,回首 往事仍感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