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这个女孩子有一双大眼睛,看人的时候,非常生动。她也很小,1984年出生。 她是壮族的女孩,来自广西,我称她小青。 她是2000年到深圳打工的。在一家电子工厂,流水线作业,也是经别人介绍随 打工潮流向深圳,后来嘛,她就来到了东莞。 她的爱情更具传奇色彩,完全因由一个奇怪的电话。 那天她下班时,突然手机响起来了。她看了看显示的号码是陌生的,就不想接 了。可是,那电话响个不停,好像猜到了她犹豫的心思似的,终于,她好奇地接听 了这个电话。对方自称认识她,可是,她丝毫不知道这个男孩子是谁。她说,我不 认识你呀。对方说,你不认识我不要紧,我认识你的。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手 机? 她的问题越多,对方越暗自得意。问题就像抛出了一个个小鱼钩,悄悄地让对 方发生好奇感,然后,咬住钩。 她问得紧,他就笑,然后,就说我认识你嘛。当然就认识你的手机了呀。她说 你怎么认识我的?你是谁我都不知道呢。 她越是急于知道那些疑问,他就越是不着急,慢悠悠地跟她兜着圈子。后来, 他见她实在没有耐心了,担心她会关掉手机,便赶紧告诉她,他就是在她旁边那个 厂子里上班。因为离她太近了,所以,就给她打通手机的。他要求跟她见一面,她 不肯。他说,是让她见他一面,她可以在宿舍的窗口往楼下看,他一会儿就从楼下 经过,他说他会仰起脸朝楼上看她的。她觉得他在明处让自己看,而自己在暗处, 这是很好玩的事情。这颇有点像视频,一方有视频头,完全可以让对方看,而另一 方没视频,便只能在暗处看对方。 她按着他在电话中的吩咐,真的推开了窗户,伏在窗口往下面看。不一会儿, 有个男子从楼下经过,朝楼上看。她也不敢肯定这个人是不是就是他。 他们彼此没有打招呼。她虽然窗敞开,但她不让他看到自己。这样一来,她也 没有看清他。过了一会儿,她的手机响了,是短信。他在短信中问她对他的印象如 何?她回复:“没看清你。”他又回信问:要不要再看一次?她说才不要呢! 于是,他们从此开始了发短信聊天。他称她小姐,她叫他大哥。他是1980年出 生的,长她四岁。以往,没有男孩子给她发能够让她心跳的短信,可自从他那个意 外的电话打给她之后,他就每天都给她发短信,那种短信越发越令她温馨,而对她 来说,每天接他的短信成了一种期盼,有时候接不到,她会感觉心里空荡荡的。 到了星期天晚上,她不加班,他与她相约。她爽快地答应去约会。他们见面时, 他认真地看着她的长相。她留着刘海儿,挺严实地遮盖了额头,甚至连眼睛都遮了 一半儿。他说,你头发把眼睛遮挡了,我看不清你的长相了。而她瞅他时,也像瞅 一个陌生人。 他说,听你声音那么好听,我想你一定长得很漂亮。因为凡是声音好听的女孩 子,肯定都长得漂亮。她说那也不一定。于是,他们就随便说起了笑话,开起了玩 笑。 转眼到了下一个周五。他们有了第三次见面的机会。当时,她很晚才下班,出 了厂门,在外面溜达。走着走着,突然有人在楼上喊她:“喂!”她抬头一看,愣 住了:是你?! 他说,他要加班,加到晚上11点钟。她说她也加班,加到10点。 当时,她与好几个女工走在一起,所以,她与他说话时有些不好意思,怕人家 误会。 加班的时间到了,他给她发短信,邀她去看投影,问她去不去呀。她说随便。 她又问他,带几位工友去行吗?他说带多少都没问题,你随意吧。 结果,她就带了四个女工与他赴约了。 他其实并不喜欢看什么投影电影,邀她来看,只是想与她见面。而他却到酒巴 里喝酒去了。过了一小时左右,他过来了,问她,是不是希望他过来看电影? 她说随意。于是,他邀她过去喝一杯,见见他的那些工友。他在厂里是一个部 门的主管,他的人缘看上去挺好的。那些人不认识她,以好奇的目光审视她。她就 笑着告诉那些人她是他的小妹。那些喝红了脸的人就笑着问她:那你说他姓什么? 她真就被问住了。她根本不知道他姓什么。她说不出却又不能不说。于是,她瞎说 :“他姓何。” 那些人笑了,笑得人仰马翻。他将手机递给她,屏幕上写了一个傅字。她这才 知道他姓傅。她和她带去的女孩子们分头坐下来,一下子就为酒桌增加了许多快乐 气氛。那个晚上,他们在一起碰杯,一起开玩笑,大家都很尽兴。 到了星期天晚上,他又约她出去玩,他发来短信,她拒绝了。他问她为什么, 她说她不舒服。过了一会儿,短信改为电话。他听出她的声音有些异样,便问她怎 么回事。她说她感冒了。他马上显出很着急的样子说,那快去看医生吧。她说刚刚 打完针回来。那你现在好好休息吧,我晚上下班后再给你电话。 晚上10多的时候,她没有接到他的电话。这使她有些落寞感。突然有人进来了, 是她们车间的一位工友。她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沉甸甸的。一看,就知道那里装 的是从饭店要的煲汤。她喊了她一声,晃晃这个煲汤,诡诘地一笑。 你的男朋友对你真好呀!他一再嘱咐我,要让你趁热喝下去。 她从床上爬起来,突然就感觉轻松多了。那个汤她喝得有滋有味儿。令她很难 忘的。她喝完之后,拿起手机,给他发了一个短信,她写的是:大哥,汤我全喝了, 已经感觉好些了。谢谢你! 手机马上就响起短促的回音:你能将汤喝下去,我很高兴。你要是还不见好, 明天就别上班了,好好休息一天。 她回复他没事的,不会那么娇。虽然她说不那么娇,但是,她还是感觉娇一点 比较好。女孩子的魅力常常是出现在病弱的时候。他说他会一直把她当作小妹妹看 待的,他要尽一个大哥哥的责任。 一个女孩子在生病的日子里,是最适合恋爱的。因为她需要呵护需要关心。而 男士常常是最喜欢充当这种呵护的角色,以体现出大男人的气派与力度。面对需要 呵护的女孩子,男孩子会迅速成熟的,至少在女孩子的眼里会是这样的。 第二天,她上了一天班,有点累,但主要原因是她忘记吃药了,下班时,她突 然感觉又严重了。于是,晚上她又去打针。正巧这时,他发来短信,问她在做什么? 身体见好没。她把一只打吊针的手放平,用另一只手抓起手机给他发短信,只发了 三个字:打吊针。 他马上回复说要过来陪她,但她告诉他不用了,她说马上就打完了。他执意要 过来看望她,她只好说,那就到厂门口吧。 他很快就从他们厂子里跑来了,他跑得直喘,一见她就问是不是要吃点什么东 西。她嗔怪道吃吃,总是吃。他憨憨地笑了。他说,我送你回宿舍休息吧。 女工宿舍是不可能让他进去的,他要送她去宿舍,就意味着要分手。他送她到 门口时,对她说,你快进屋吧,一会儿,我再给你送个汤来。说完,他回头就走了。 果然,过了一会儿,有人将汤送来了。这回她一点都不想喝,但是,人家送来了, 又不能不喝。她口腔有种麻木感,一点味道也品不出来,因此,她就感觉这个汤不 好喝。他很快发来短信,问她汤喝了多少?她说全喝完了。他回信说他不信,哪能 这么快就全喝完了。她就笑了,那是一种很惬意的笑。她此时感觉自己非常幸福。 他那么细心,正是这种细心给她带来无限幸福。女孩的幸福,常常来自男孩子对自 己的细心悉心。 不过,如果只是一味地送汤给她喝,她也是会烦的,也会耍脾气。她说他总是 给她送汤。 有一次,她下夜班,已经是很晚了,她突然接到他的短信,告诉她一会儿下楼 取汤,我已经让店老板给你打一个汤送过去。她没好气地回敬道:谁说要喝汤了?! 你都没经过我的同意。 他回复说我要做的事还要你小妹同意吗? 她感觉他太大男子主义了,自作主张,便生气地说:“既然你自己作主,那就 后果自负吧!” 她真的生起气来。她想,我就不下去取,看你急不急。 由于她不下去取,送汤的老板可急坏了。他那边给她打电话,她也不接。他只 能发来短信:你真的不下去拿吗?人家老板都等你半个小时了,好辛苦的呀! 她心一软,便下去了。那个老板满头大汗等在那里,见到她跟见了救星差不多。 我跟她说,那天,那个女孩子讲她的故事时说,男孩子总给她送水果,而你的 男朋友总给你送汤。汤的营养比水果更好呵。你是不是被他的汤感动了? 她说,我总对别人说,我跟他有很大差距,他很成熟,还是主管,我不敢高攀。 再说,我很任性的,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他说,他会改变我的。我说不可能。他说 你就瞧着吧。现在,我们认识已经有半年了。我感觉他一直像个大哥哥,而我,总 是像孩子。我总也不自信,他越是对我好,我就越是担心,我怕有一天他对我不再 好了,不理我了,我会受不了的,我感觉那才是最惨的事情了。所以么,我总是在 担心之中。 女孩子都是渴望着爱的,渴望着有那样一个男孩子真心实意地追求自己在乎自 己,可是,真正有了这样一个男孩子出现时,她反倒担心他万一有一天不喜欢自己 怎么办。现在的女孩子呀,想得真够多了,顾及得也太多了。别看她仅仅是个打工 妹,简单的工作环境,并未淡化她的敏感而复杂的情感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