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可以开始说了。我摊开了记录本。 报案人把目光从南思道消失的背影里收了回来,开始认真讲述事情的原委。我 叫姚兴发,今年四十二岁,正如南队长所言我是浙江永康人。在我们家乡,几乎每 个家庭都生产五金产品,我和妻子也不例外,开了一个五金厂。产品为门锁、厨房 用具,等等。由于竞争激烈,我开始不断研发新的产品,譬如新型的金属开瓶器、 碎壳机等,市场也给予了我充分的回报。因此我和妻子虽然领着三个孩子生活,日 子仍旧很富足。 今年下半年以来,各种原材料价格上涨,涨幅惊人。铜材的价格更是从每吨一 万八千元,上涨到每吨两万元。原先供货的冶炼厂以种种原因纷纷断货,以前是货 到付款,现在是付款后,货也不到。这种状况持续下去,对我们五金厂打击是致命 的。有鉴于此,我和妻子商量,干脆到冶炼厂亲自去一趟。一方面催要欠货,另一 方面再购进一批铜材。这样,我和侄子两个人于半月前到了位于湖南的一家冶炼厂。 经过一番交涉,该厂最终答应了我们的要求。除了将先前的欠货补齐,另外再以较 低价卖给我五十吨紫铜,条件是现款,我慨然应允。随即通知家里将货款一百万元 汇来。货办齐了,那么怎么运回去呢?冶炼厂紧邻长江,最好的办法是从水路运输。 虽然比起公路运输时间稍长一些,但是运输成本较低,而且我们可以随船同行,人 也比较轻松,最后我们决定从水路运回。 在一家名为湘驰水陆联运的经营部里,公司的负责人接待了我们。他是一个三 十多岁的人,穿件黑色风衣。听完我的情况,他咧嘴笑着说:你的选择非常明智。 要知道,如果从陆路运输,你近八十吨的金属材料最少需要四辆大型卡车。沿途的 收费站及油钱就要用去近万元,更别说司机的费用啦;而走水路价钱只不过是它的 一半。我会派给你一个合适的又有经验的轮机手帮助你,当然,你得先付一半的价 钱给我,其余的钱,待货物平安抵港再付给轮机手就可以啦。 我说,我需要争取时间。 公司负责人道,这一点你尽管放心。我从事此行已有十多年了,你的货物八十 吨,我派一只一百吨位的船给你。这样就很便捷,速度较大轮船要快,而且在这样 一个季节里是不会遭遇台风的。顺便问一下,你要求货物保险吗?我公司可以代办 的。 货物保险要多少钱? 按货值的千分之五收取,你这些货大约需要五千元,负责人回答。 我考虑了下说:我和侄子随货同行,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风险,算了吧,不用了。 负责人的眼神闪过一丝不快。好吧!我不强迫你,可是有保险总是要平安得多。 现在我就带你去看运输船,如果你觉得满意,我们就可以签订合同了。接着我们就 共同到江边码头。 这是一艘名为美锚号一百吨的钢板船。柴油发动机为850 马力,相信不出四天 你的货就平安抵港了。更为可贵的是,这船上的轮机手已有十几年安全航行无事故 的记录,各种困难他都能从容应对。航运负责人边介绍边把我领到了美锚号轮船上。 这艘钢板船夹在众多的大型船舶之中,显得有些渺小,但它正是我所需要的。 它全长有二十多米,外表涂了一层绿色的油漆。船舱内很是整洁,可以看出船工是 很勤快的,这令我内心非常满意。 美锚号上的轮机手名叫陈马,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眼睛里总是透着一 种阴沉的光。他不愿意与人多说话,当我们在船上察看时,他依旧默默地蹲在驾驶 舱里收拾着他的工具。老陈,这是你的新雇主,过来认识一下。航运负责人向这位 轮机手招呼着。 你好,给你添麻烦了。我向轮机手伸出手。 可是轮机手只是站起身用棉纱擦着双手的油污。一丝阴冷的目光从他的双眼中 露出,漠然地注视着我。那神情就像一头秃鹫注视着闯进它领地的猎物,不由得令 人浑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虽然轮机手没给我留下好印象,但我还是很快就与航运公司签订了货运合同。 按约定我交付了一半的运输费,也就是五千元,并于次日装船离港。合同规定货在 五日内抵达温州港,再改用汽车驳运至我厂。 沿江两岸的风光虽包裹在寒冬雾霭里,但是仍然能让人体味到那芦丛摇曳与树 影掩映着的村庄的绰约风姿。我与侄子有说有笑,一路倒也不寂寞。只是轮机手陈 马不发一言,经常一个人偷偷打手机,见着我们走近又赶紧收起,似乎时刻在防范 我们什么,这令我感到不安。到了第三天,也就是昨天下午,陈马突然在驾驶室内 喊我,那声音就像出了什么大事故一般。 姚老板。他把头伸出驾驶室大声吆喝。 怎么了?我跑过来惊讶地问:出什么事了? 没有油了。他说。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只不过航行了三天,就加了两次油,而这已是第三次了。 我不满地道。按照我对功率的计算,应该只加一次油才对。 可是确实没油了,你总不想看见我们的船失去动力而随波逐流吧? 轮机手沉着脸说,难道签合同时公司没告诉你这条船用油量大的缺陷吗? 我看了一下船上油表,果然没油了。 我忽然想到,在签合同时船运公司负责人要我订保单的情形,怪不得给我一条 又慢耗油又大的船,顿时有种被戏弄的感觉。但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只好按照轮 机手的要求,在水上加油站又加了油。这样船又沿江航行了半日,船就到了五河市 也就是贵地境内水域。昨天下午,准确地说应该是到了傍晚的时候,轮机手又把我 喊去。 船必须在五河停靠码头。他阴着脸说道。 为什么要停靠,我们运行够慢的啦。我终于忍不住冲他嚷道。 你难道没听到发动机有异响吗?轮机手道。 我是听见有些不和谐的金属撞击声,但谁知道是不是你捣的鬼呢?我有点儿气 愤地道。 那种金属声显然是发动机里钢套松了,再说我为什么要捣鬼?停船对我也没什 么好处,我只是不想让船坏在水的中央,像陀螺似的随着旋涡打转,那样的话就糟 透了。轮机手冷冷地看着我。 我虽然一肚子的不愿意,但禁不住轮机手的一再警告,终于向他妥协将船停在 了贵地湟潜码头。船靠岸后,轮机手就钻进了机舱里捣鼓去了。我顺着窄窄的舷梯 下到舱底,舱内只有一盏昏暗的40瓦的白炽灯照着满是油污的机器部件。我留心观 察着,并用眼睛搜寻着轮机手的位置,可是找了个遍却并不见轮机手的踪影。我想, 他可能爬上去了吧。就这样看了一会儿,我忍不住随手拿起一个大扳手敲击了机器 两下。正在这时,就像译制片里的配音似的,我的身后同步响起了轮机手那阴冷的 声音:你在这儿干吗? 这声音着实吓了我一跳,因为他的出现太突然了。 我……我喊你吃饭去。我结巴着说。 不用了,我奉劝你不要再到机舱里来,否则一个人不小心摔跤,头砸在机器上, 就太危险了。轮机手粗暴地说,我要上岸去买些零件。 说完他就径自地爬上甲板,我也跟了上去。等我一上去,他就把机舱门“咣” 一声关上,随手上锁,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上跳板,上岸了。 这个人的行为给了我强烈的刺激,令我非常不满,也令我警觉起来。多年在外 的经验提醒我,这个轮机手有问题,一定要小心提防。于是我返身回到卧舱,叫侄 子立即跟上轮机手,并记下他的一举一动。我的侄子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 人很精明,他换上衣服就跟了出去。 我独自一人在船上听江水拍打着船舷,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杂志,迫切地等着侄 子回来。这样等了很久,将近夜里十一点时,侄子终于回来了。他刚坐上床铺没一 会儿,我就听见甲板上传来轮机手陈马那特有的脚步沉重的声音。这个家伙上船后 直奔我和侄儿的卧舱,连门也没敲一下,就拉开了门,他用眼光迅速地扫视着房内。 哦,你们都在,这样我就放心了,祝你们晚安。他看见我俩后松了一口气,旋 即就退了出去。 真是一个讨厌的家伙,我侄子说道。他显然已怀疑我在跟踪他。 他出去这么久,究竟干了什么?我急切地问。 他上岸后,显得非常谨慎,不时朝身后张望。并且有时猛然间往后转身,再回 走一段距离,然后再返身往前走。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确定身后有无跟踪者。 有一次,我差点被他看见,但最终我还是机灵地隐蔽了自己。在如此一番捉迷藏似 的追踪后,他停了下来,并在一个电话亭旁足足打了十几分钟的电话,然后就打的 士离去。我迅即跳上另一辆的士跟随他来到一家名为汉朝火锅店的饭店,隔着饭店 的玻璃橱窗,我看见他与一名身穿黑色风衣的男子边喝酒边谈着话。这样大约有两 个多小时,看见他们站起身,我判断他要回来了,我就立即乘出租车先赶回船上。 以免他发现。我侄子一口气说出这一切。 我问:你确定他没发现你吗? 是的,我相信自己隐蔽得非常巧妙。 他没有去购买机器零件吗? 绝对没有,因为那个时间段除了娱乐、餐饮业外,店铺都打烊了。 晚上听着朔风呼啸江面,水浪打船,我怎么也睡不着,这几天的经历像电影画 面一样在脑海里重复。 货没上保险,航运公司负责人为什么有不快的脸色,轮机手为什么眼神那么阴 冷,奇怪的用油及缓慢的船速是怎么回事,轮机手修理机器为什么怪异,轮机手上 岸究竟干什么,与轮机手会面的那个人是谁,他们又谈了些什么?这一串的疑问像 蛇一样盘绕在我的心间,往复不已。 我穿衣走上甲板,忽然我听见机舱的门被打开了,我看见轮机手弯身钻了进去。 这么晚了,他进舱干什么?强烈的疑问,控制着我的情绪,我要一探究竟。可是当 我走进舱门时,却发现舱门被从里面锁住了,无法打开。 这件事情的发生,更加让我坚信,我掉在了一个阴谋的陷阱里。要知道,我的 货物可是一百万的原材料,如果被歹徒盯上,弄不好我和侄子的两条命还要搭上。 据我所知,这条航道上多次发生货主被害、货物失踪的案件。因此,我决定前来报 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