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他终于叩开了王家大门,深深歉疚的王母泪流满面,卧床的王滨杰抓住他的手 说:大哥你是好人?一句话,化解了他憋闷了五年的委屈。 生活中往往有一种特殊的沟通、化解现象,结仇积怨的双方相见后,当面锣对 面鼓地一谈,关键性的一句话,或一句服软、一句道歉、一句赔礼、一句感谢的话, 双方就理解了、宽恕了、认可了,握手言欢,重归于好,真是一笑泯恩仇啊。安绍 华和王滨杰家就是这样。 说心里话,安绍华巴不得立刻就去王家探望王滨杰,可他深思熟虑后,决定要 寻找一个叩开王家大门的好契机。想来想去,他想到了五年前要向记者说明情况所 写的《好人难当》的草稿,当时老妈没让抄写往报社寄。他和爱人一商量,决定向 报社反映一下情况。他又翻出了那份底稿,给报社写了一封信。记者接到信后,约 他去报社谈谈。他就和爱人俩去了,把救助王滨杰的前后经过详细讲述了一遍,并 商定好了第二天去王家采访。 第二天,安绍华和爱人陪着两名记者去了王家。上次刚听到王滨杰苏醒时,安 绍华心里只是激动,急着要见到他,别的什么想法都没有,一气爬上了五楼,紧忙 就敲门。但这次去他心里就有想法了,他已经没有勇气再面对王滨杰的家人了,他 吃了太多的闭门羹。五年了,他的心一直浸泡在屈辱酸楚中。虽说公安机关没有认 定他是打伤王滨杰的凶手,可是,在王滨杰家人的心里,他始终是个凶手。上了楼, 安绍华敲门时都没有信心,不知道会是什么结局。他一敲门,王滨杰的母亲就在屋 里答话了:“谁呀?”安绍华说:“大娘,是我,我是安绍华。”老太太迟疑地开 开门。安绍华见王大娘直愣神儿,忙说:“大娘,我想看看王滨杰。不认识我啦? 我就是五年前送王滨杰回来的那个人。”王大娘摇了摇头,安绍华爱人忙说:“他 保护公款,被歹徒打伤,住院治疗时过多地使用了激素,发胖了。”王大娘问: “你们到这来有什么事?”安绍华忙解释说:“大娘,我到这来没有其他的想法, 就是一个目的,说明我不是打伤你儿子的凶手。你不是怀疑社会上没有我这样的好 人吗?其实,像我这样的好人很多很多。”王大娘两眼一亮,来了精神:“啊,我 想起来了,就是你救了我儿子,儿子醒后已经跟我说了。”她猛然拉住安绍华的手, 泪流满面,深深愧疚地哽咽着说:“我错怪你了,让你受委屈了。”安绍华心里呼 啦一热,激动了,忙说:“大娘,没事,我理解。”王大娘紧紧拉住安绍华的手不 放:“孩子啊,要不是你及时把我儿子送到医院,他早就没有命了,你是好人啊?” 这时,听到王滨杰在里屋喊:“谁来了?”安绍华忙抽手说:“我去看看王滨杰。” 王大娘的家住的是两屋一厨,王滨杰在小屋。刚才安绍华和他妈说的话他都听 到了,忙喊起来。安绍华走进小屋一看,王滨杰躺在床上,他是右侧开颅,左半身 瘫痪。见安绍华进屋,激动地直拱身子起不来。安绍华拄拐走到床边,王滨杰右手 哆嗦着从被子里伸出来,往前一够,抓住了安绍华的手,紧紧握住使劲儿地晃了晃, 喃喃地说:“大哥,你是好人?谢谢你救了我,好人一生平安?”他说着说着眼泪 下来了,安绍华也哭了。安绍华对笔者说:“五年了,我们俩第一次重逢见面,我 有满肚子的委屈、有很多话想说,这时候都说不出来了,就这么一句话‘大哥,你 是好人’,把我心底积压了五年的委屈一下子全化解了。我来前早想好了,我见到 王滨杰一定要好好唠唠,你是怎么受的伤,送你来医院的人是谁,当时你怎么不让 治,是怎么醒过来的等等,很多问题刹那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人哪,就是这么 回事儿——活的是一口气儿,认的是一个理儿,积怨再深,一句话就说透了,说开 了。” 从那以后,安、王两家经常来往。随着一些报社、电视台的记者前来采访,他 们两家的接触日益增多了。安绍华很敬佩王滨杰的母亲王大娘。大娘名叫刘瑛,老 伴是抗美援朝时候的随军记者,体弱身虚,老年病缠身,家里日子过得很艰难。大 娘含辛茹苦,又要细心照顾料理身弱多病的老伴,还要擦屎端尿地精心伺候植物人 儿子,能把儿子调养得苏醒过来,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每次陪同记者来采访,安绍 华都向记者呼吁:“你们写写刘瑛大娘,她是个伟大的母亲?她家受了一连串的打 击,老太太仍然顽强地支撑着这个家,把王滨杰伺候苏醒了,太伟大了?在她身上, 让我感触很多,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希望大家多关心他们,希望社会多帮助他们。” 患难之交,同病相怜,几经来往,安绍华和刘瑛大娘处得相当好了,大娘说他 们哥儿俩有缘哪?安绍华说:“想想我们哥儿俩是挺有缘的:五年前王滨杰的脑袋 被人打伤,我送他到哈尔滨市第一医院,住的是脑外科,做的是开颅手术;四年后, 我的脑袋也被人打伤,也是送到哈尔滨市第一医院,也住在脑外科,做了同样的开 颅手术。大娘说我哥儿俩是难兄难弟,说她有两个儿子了,一见我的面不叫我的姓 名,总热情地喊:”儿子来啦?‘非常亲切。“刘瑛大娘喜欢养花,安绍华到她家 去看见窗台上有盆杜鹃花,开得非常漂亮。因他老妈也挺喜欢花,就问刘瑛大娘:” 这花能不能分一盆?“大娘说:”这花不好分,我再给你要一盆。“过几天安绍华 去时,大娘真给他准备了一盆,缀满花骨朵。安绍华又激动又感激,抱着这盆花, 比领到奖品还高兴。小心翼翼地搬回家后,不几天就开了,开得挺盛。安绍华说:” 一看到这盆花,我就看到了王大娘满心欢喜的笑脸。“一次,安绍华和爱人拎着水 果去看王滨杰,发现刘瑛大娘整个脸都浮肿了,一问才知道大娘因伺候儿子劳累过 度犯了心脏病。安绍华爱人也曾患过心脏病,知道一个偏方很有效。第二天,他们 两口子又特意来到王家送偏方。当安绍华爱人把写有偏方的纸单交到王大娘手里时, 王大娘一把抱住了她,流着眼泪说:”现在,就你这个儿子儿媳妇好,惦记着我这 孤老婆子。“安绍华忙安慰她:”大娘,您可要想开点,多注意身体,有什么重活 就给我打电话,我干不了还有我媳妇。您不喊我儿子吗?您就把我当儿子看。“一 席话把大娘感动得热泪盈眶。安绍华说:”可以说,我们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和两个 不幸的家庭,已经紧紧地融为一体,彼此心中的真情早已超越了亲属的血缘之爱… …“ 安绍华时间长了没去王家,王滨杰还总念叨他,对他妈说:“安大哥也不来了, 我挺想他的。”安绍华一去,他就兴致勃勃地跟他唠嗑,一唠就唠好长时间。安绍 华心里也有好多话想和他唠唠,又不敢跟他唠,一唠他就伤心。一次,他拉着安绍 华的手,眼巴巴地望着安绍华掉眼泪。安绍华问他咋的啦,他唉声叹气地说:“大 哥,我很羡慕你?你还有我嫂子朝夕陪伴你……同样是受伤了,你看你,媳妇还总 守着大哥你,对你多好?最起码你拄拐能走,能看到外边的世界。我怎么办?我只 能在窗户看看外边,坐不起来,站不起来,啥时候是个头。”安绍华之所以不愿意 跟他唠嗑,就是怕他多心有想法,怕他伤心难受,情绪低落。时间长了,熟了,安 绍华就绕着弯儿问刘瑛大娘:“大娘,您孙女多大了?”大娘说:“都上高中了。” 大娘叹了一口气,告诉他,儿媳妇和儿子性格不合,儿子受伤前他俩就离了,只是 媳妇暂时还没离开家。大娘很认真地说:“她把孙女带走,对我来说是个好事儿, 我一个人伺候儿子,又照顾老伴,已经很吃力了。如果媳妇自个儿走了,把孩子扔 在这儿,孙女上学起早贪黑的,照料她,又服侍老伴,再伺弄儿子,早把我累垮了, 要了老命了。多亏儿媳妇把孙女带走,她自己抚养,说心里话,我挺感激儿媳妇的。 不是外边传说的,王滨杰成了植物人后,她扔下不管,离家出走了,不是这个情况。” 遗憾的是,王滨杰不知道打伤他的凶手是谁。这事安绍华问过他:“滨杰,打 你的人你认不认识?”他说:“不认识,是从背后下的手。”问他得没得罪过什么 人?他说:“没得罪过,真得罪了什么人自己能不知道吗?凭我这体格,面对面地 打,两个三个我都能对付。是背后下手的,而且打我的不是一个两个人。”刘瑛大 娘也说:“在医院动手术前,给他脱衣裳,发现他前胸后背青一块紫一块的,不是 一个人打的。”那几个送王滨杰看急诊谎称省外贸研究所的人,按道理说,素不相 识,送到医院,留下一百二百块钱相当不错了,可他们扔下一千元后却走得无影无 踪。打人打得伤再重,人没死,不是命案。这几个来去匆匆的人到底是救助的帮手 还是打人的凶手,也成了一个难解之谜。 王滨杰家的生活原来是很不错的,他爸爸是退休老干部,工资挺高的,他妈退 休也有“劳保”,他两口子上班。一家五口人,四个人有工资收入,一个孩子上学, 家庭条件真不错。从王滨杰出事以后,家里就造完了,凶手找不到,抓不着,治病 自己掏钱,把家底都花光了。加上他爸又去世了,断了退休金。现在刘瑛大娘只能 靠四百来块的“劳保”钱维持生活了,日子很艰难。就是这样,大娘得知安绍华单 位不给他开工资了,家里没了收入后,还要掏钱帮助安绍华。安绍华忙感谢说: “大娘,我根本不用你帮忙,我保护单位公款受伤落残,单位现在不给我开工资了, 我跟单位打劳动仲裁官司,还能得到工伤补偿。可你们家什么补偿都没有。大娘你 不要有心理压力和精神负担,我过来咱就一家人唠嗑说话,就别提过去那些事了。 要说我是受到委屈了,这就好比一个孩子,没做错事,却被父母误解了,只感到委 屈而已,但是不后悔。人在难处,伸手拉一把,人人都应该这么做。” 可是,好人真难当啊,安绍华受伤落残以后,却遭遇了一连串的不公,说起来, 真是横垄地里捞磙子,一步一个坎啊? 做好人真难。为企业浴血,被企业推出门外;打工伤官司,拖延至今难仲裁。 陷入生活困境的他,难道真要光荣一阵子、痛苦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