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平心而论,对于刘景兴的失踪吕淮北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他早就知道刘景兴 一直在暗中活动,想抓住他的问题把他扳倒。刚听到这个消息,他还以为这个老对 手又到北京找关系告“御状”去了。他通过在外贸局的心腹打听过,甚至派人到刘 家探望过,直至看到市委动用公安的力量寻找,他这才确信他是真的不见了。 由于猜不透个中秘密,吕淮北心里总像开了个杂货铺似的,酸甜苦辣一起涌来。 他压根儿就不信刘景兴是什么廉洁干部,就像他自己一样,年轻时为了理想奋斗, 年纪大了,也会为自己的余生作些安排。从这点看,对于老刘的出事,他完全可以 理解。 作为一个政治上的强者,吕淮北一生都在渴望着战斗,勇敢地迎接着各种对他 权力和仕途的挑战。每当对手被击倒在地,他感觉自己就像站在胜利之巅的拿破仑, 无比满足。刘景兴这个政坛上多年的老对手,一直像影子一样摆脱不了,刺激着他 不停战斗,现在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他又喜又悲。这是不是前不久自己到五 台山拜观音的结果?他在心里问自己,越是得不到答案,越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一个月前,吕淮北到省城办事,特地请在省纪委工作的党校同学黄大中到“新 东方酒店”吃鲍鱼。黄胖子喝下半瓶五粮液,舌头就有点打卷,喷着满口酒气,凑 到他的耳边神秘地说:“老吕,保持晚节呀。”听到这话,吕淮北心里一愣,面上 却丝毫不露声色,强忍着对黄胖子满口酒气的恶心,极力作出亲近的样子,含笑望 着他,口里委屈地说:“唉,得罪的人多,谁能保证没人背后捅刀子呢?” 黄大中惺忪着醉眼,瞅着吕淮北,心里盘算着给不给这家伙透露这个情报。吕 淮北是水晶玻璃般的角色,心里透亮。他装着酒喝多了的样子,左手搭在黄大中肥 实的肩膀上,右手在空中胡乱挥了几下,卷着舌头说:“唉!不谈这些,不谈这些, 工作上的事呀,心烦!”接着拉开随身的手提包,掏出一张中国建设银行的龙卡, 连同存折及密码,一把塞到黄胖子手里说,“我人正不怕影子歪,管他呢。对了, 我还忘了,上次你说儿子要出国留学,我也没带什么,这卡你先拿去用,算我这个 当伯伯的一点小意思。” 黄大中怔了一怔,悄悄朝存折上瞟了一眼,见只有一千元的存款,也就没多客 气,坦然收下了。第二天到银行按密码一刷,乖乖!五万元! 当天下午,吕淮北就接到省纪委和省检察院准备过几天派人调查他一九九六年 在外贸局工作时,调拨一笔一千万美金到香港一家公司周转的情报。好在信息及时, 境内境外的口径完全统一,而且这笔生意所赚的五百万人民币也落实了具体去向, 调查组什么也没捞到,铩羽而归。 事后,黄大中又告诉他,这是刘景兴在背后搞的鬼。 出这事时,吕淮北已经做好了应急准备,所有值钱的细软全部转移到了亲友那 儿,而最有价值的两幅宋徽宗真迹则放在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地方。 有惊无险。事后,他又给黄胖子的卡上打了十万。钱可通神,这是吕淮北多年 来自认为屡试不爽的真理。而且在他心里,已把这条中国人特有的俗语翻译成了物 质第一性的唯物主义基本原理,每次想到这点,他都不禁有三分陶醉。 刘景兴的失踪,让清远市政坛暗藏的对他的压力骤然减轻,人们的关注焦点全 部集中到了这个离奇的失踪案上,各种说法满天乱飞。主管市政法工作的沈良浩为 公安局办案人员没有认真清账还骂了人,看来这次是对老刘动真格的了。这种局面 给吕淮北从容打点自己的“业务”提供了难得的机会,对于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 吕淮北是从来不会放弃的。 今天晚上的天气有点闷,远处不时传来几声沉闷的雷声,天边还时时冒出道道 闪电。市区西郊的梅岭湖深处的“水榭咖啡厅”被四周参天的大树环绕,稍有微风, 树林便发出哗哗的合鸣声。湖面的风徐徐吹起湖水,缓缓而有节奏地拍打着岸边水 泥砌就的阶梯,沿湖堤的地脚灯一字排开,散发出柔和的光线,一切都显得那么祥 和宁静。 吕淮北坐在咖啡厅门外走廊的竹椅上。茶几是青花粗布铺就的台面,上面摆着 一个玻璃灯,灯里点着一根猩红的蜡烛。乳白色的高脚酒杯里晃动着放了冰块的X O,散发出清洌芬香,加点冰块更能驱走暑气。搭配着西瓜、菠萝、雪梨的水果拼 盘,中间是鲜红的樱桃垫底,用晶莹剔透的水晶玻璃小托盘盛着,上面还插着红、 蓝色彩的花样小纸伞,色香味俱全,让人垂涎欲滴。 咖啡厅里正在播放著名的萨克斯演奏曲《天堂》。天上已悬挂了一轮明月,月 光如水银一样泼洒在湖面和森林的树挂上,泛起点点银光,与夜幕里视线远处翻跃 的鱼儿相映成趣。再往远看,湖对面的四十五层“金帝”大厦圆柱般屋顶的探照灯 像刺向苍穹的利剑,在茫茫夜空中摇曳,展示出都市的繁华。 当丁小娟进入吕淮北的眼帘时,吕淮北不禁从心底产生一阵悸动,生出无限的 爱怜。她穿着一套白底色柔纱面料的时装套裙,上衣的右肩斜向岔开直至胳膊,露 出洁白如雪的颈部。湖风吹起轻柔的裙边,修长的大腿在月光的辉映下显得格外白 润。她脚上一双淡蓝色布质坡跟凉鞋极富弹性,以致丰满的乳房像要挣脱约束随时 蹦跳出来。还未走到吕淮北身边,一丝妙龄女子的体香便飘然先至,让他感到几分 陶醉,几分得意。 走到跟前,丁小娟朝着手拿酒杯欣赏自己的吕淮北浅浅一笑,把放着画卷的手 提袋搁在茶桌边靠吕淮北一侧的椅子上,撩了一下被风吹起的裙边,很优雅地坐在 了对面。然后,双肘轻轻地撑在桌面,纤手托腮,调皮地朝吕淮北眨了眨眼,一言 不发地望着这个保养得极好、连指甲都修饰得整整齐齐的成熟男人。 丁小娟点了一壶蓝山咖啡。服务生快捷地磨碎了咖啡豆,不一会儿,咖啡炉上 就飘来了沁人心脾的芳香。两人一声不吭地凝视着对方,享受着喧闹都市里宁静的 一隅,谁也不愿破坏这种甜蜜的气氛。 就在这时,两对大学生模样的情侣嬉笑着走到湖边,边走边互相打闹。走到吕 淮北、丁小娟的桌子旁时,突然争吵起来,一个胖胖的小女孩说要照丁小娟背后的 湖景,另一个身穿牛仔裤的女孩说要照吕淮北背后的灯火,两个人唧唧喳喳说个没 完。手拿照相机的男孩显得成熟一些,说:“干脆两边都拍。”两个女孩顿时雀跃 起来,一会儿站这边,一会儿站那边,很快拍完了照。就在这两个疯疯癫癫的女孩 将要离开的时候,胖女孩一不小心,手里的小挎包把桌上的灯烛碰到了地上,两个 男孩赶紧过来道歉,并麻利地帮忙重新点起了蜡烛。 吕淮北今天心情特别好,对这一切并没在意,因为旁边就是全国著名的清远大 学,常有些少男少女在此嬉戏。更重要的是,他注意观察了男孩胸前的校徽,正是 清远大学的。 他没想到的是,就在离咖啡厅五百米的路边,一辆十二座的深褐色面包车徐徐 开近,他和丁小娟的亲密交谈正源源不断地传到车内不停转动的磁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