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953年5 月9 日,一位颏下长髯飘逸的银发老者携着8 岁孙儿,乘坐列车风尘 仆仆从武汉来到首都北京。 这位老者,姓郑名震侠,湖北黄州人氏,1905年考取秀才,与后来成为著名革 命领袖的董必武同为湖北“文普通学堂”学员,1910年毕业后,又同批获得清朝学 部授予的拔贡学衔。次年,郑震侠和董必武一起参加了辛亥革命,并经董必武介绍 加入了同盟会。 在之后的岁月里,郑震侠当过蔡锷的智囊,又在广州为孙中山出谋划策,一度 还是北伐军总司令蒋介石麾下的少将参议。1927年蒋介石在上海发动“4.12”反革 命政变后,郑震侠心灰意冷,从此退出政界,远走高飞去了南洋经商。直到抗战爆 发后,他才从海外回国,以企业家的身份出资援助军队抗日。当时,蒋介石曾亲自 前往郑震侠在汉阳的寓所拜访,委以高官,企图利用郑在军政界的影响为其所用, 遭到郑震侠的拒绝。 当时,郑震侠当年的挚友董必武正和周恩来、秦邦宪、叶剑英、邓颖超、王明 等中共领导人在武汉领导长江局和八路军武汉办事处的工作。郑震侠闻知后,便前 往汉口日租界中街9 号八路军武汉办事处拜访,受到了董必武的热情接待。董必武 还特地请出周恩来,将郑震侠郑重介绍了一番。 “皖南事变”发生后,由于郑震侠在陪都重庆公然严词指责蒋介石,而遭到戴 笠控制下的“军统”局的绑架,竟被关押半年有余,几乎丧生。出狱后,郑震侠想 前往延安参加革命,但因“军统”特务的阻挠而始终未能成行,于是只好继续经商。 抗战胜利后,郑震侠回到武汉,正式退出商界,赋闲在家。 新中国成立后,周恩来有一次去广州公干途经武汉作短暂停留,曾和郑震侠见 过一面,当面转达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务院副总理兼国家政治法律委员会主任董必 武对郑震侠的问候和赴京游览的邀请。郑震侠当时即向董必武去函致谢,表示非常 愿意去北京拜访,但因身体原因恐怕一时难以成行。董必武收到函件后修书一封, 除了关心老朋友的健康外,还再次邀请郑震侠在方便时赴京一游。这样,郑震侠在 休养两年后觉得身体可以了,这次就带了8 岁孙儿郑星儿赴京了。 郑震侠没有想到,这次北上竟是一趟惊魂之旅! 郑震侠抵达北京后,被一位在民主党派中央机关任职的老友接往其寓所,让他 在京期间就住在那里。当天下午,郑震侠给董必武办公室打了电话。董必武听说郑 震侠已抵北京,很是高兴,不一会儿就亲自给郑震侠打电话,说次日下午3 时派车 接郑震侠去他那里会晤。 郑震侠在北京有许多朋友,闻知他抵京,纷纷来电来人约见。有一位原担任国 民党中将后来起义后在国家某部任职的老部下来电,说他因次日中午就要离京出差, 所以约定上午9 点前往郑震侠在京下榻处拜访。 次日,5 月10日,那位老部下准点抵达,两人已经二十年未见,自有一番亲热。 郑震侠的孙儿郑星儿初时还依偎在爷爷膝前看小人书,一会儿就溜到外面院子去玩 了。郑震侠没有在意,只管跟老部下聊着。郑星儿在院子里,先是看爷爷那位老部 下的司机检查轿车,渐渐没兴趣了,就在院子里四处奔跑。奔着奔着,不知怎么的 就出了大门去了外面。 这一去,竟然就此消失了! 一小时后,那位老部下告辞时,郑震侠送他上车,这时才发现院子里没有孙儿 的影子,但是没有在意。直到把老部下送走后,才开始叫着孙儿的名字在寓所内外 找,却没小家伙的应答,这才有点紧张。他的那位老友于是马上让家里的佣人去外 面寻找。一刻钟后,佣人还没有回来。大人们这时意识到情况似乎不妙,于是就坐 不住了,主人、客人一齐出动到外面去找。这番寻找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最后以失 望告终。 郑星儿是郑氏家族自郑震侠以下第三代中唯一的男丁,郑老先生这下真是急得 团团打转,血压骤高,瘫倒在沙发里。老友一看,一面吩咐妻子拿出降压药让郑震 侠即服,一面马上往西单公安分局打电话报警。 西单分局接到报警电话后,马上派出两位治安科民警赶来,稍一了解情况后, 说他们这就去辖区派出所请求派员寻找,同时还要发动附近居委会干部相帮查找。 郑震侠这时还没有透露他此次赴京主要是来拜访董必武的,但老友觉得应该让民警 知晓一下,也好引起他们的足够重视。其实,西单分局是知道郑这位老友的民主党 派要员的身份的,要不大概还不至于为此而立马派员登门了解情况哩。当下,他就 对民警说,希望赶快找到孩子,因为下午3 时董老要派车接郑震侠过去叙旧,这孩 子自然也得过去拜见董爷爷的。 民警一听,吃惊不小,马上就近去了辖区派出所打电话向分局报告,又对派出 所领导说了说。派出所领导听了也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于是马上下令全所民警一律 放下手头的工作,除了留人值班外,其余人员立马参加寻找,一部分人下居委会发 动群众协助寻找,一部分人则骑着自行车直接寻访。西单分局方面接到电话后,也 当即派员前往车站布控。 如此折腾,结果却仍是零。 于是,西单分局一面向北京市公安局报告,一面继续查寻郑星儿的下落。 北京市公安局三处(治安处)接到西单分局的报告后,出于慎重,马上指令专 人以市局的名义给全市除西单分局之外的所有分局打电话,让各分局了解各自辖区 内是否发生了同类情况。然后,三处领导就向市局分管领导报告此事。 当时,北京市公安局局长是由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部长罗瑞卿兼任的,副局 长是冯基平和张明河。西单分局上报的情况很快就送到了副局长冯基平那里,他意 识到这件事一定会惊动董老,正盘算如何在全市范围内展开查寻时,罗瑞卿的电话 就打来了。果真如冯基平所预料的,此事已经惊动了董必武。 董必武按照昨天的安排,于当日下午3 时派轿车来将郑震侠接去。董老一看郑 震侠是一个人去的,马上说昨天电话里不是说过连孩子一并过来做客嘛,为什么不 把孩子带来?说着就要吩咐司机再走一趟去把孩子接来。郑震侠原本不想惊动董必 武,当下一看不惊动也不行了,于是就把郑星儿失踪之事说了说。董必武一听,马 上亲自给罗瑞卿打电话,请求公安局方面加紧行动,务必要找到失踪儿童。这样, 罗瑞卿就把电话打到了冯基平这边。 冯基平向罗瑞卿汇报情况的当儿,三处又报来了相同的情况——西单分局急报 :该局辖区范围内又有男女儿童各一名失踪;西四区也报来有男女儿童各一名失踪。 冯基平跟罗瑞卿通毕电话一看治安处的电话记录就愣了:看来,这不是通常常见的 儿童走失啊!莫非是有人故意拐劫儿童? 这时,三处竟然又报来了情况:海淀区、崇文区各有一名儿童失踪! 至此,不用说像冯基平这样的早在抗战前期就已经从事保卫、情报工作的老公 安了,就是北京解放后参加工作的学生出身的人民警察也能够意识到这显然是团伙 式的故意作案了。冯基平当即召来三处的几位领导,一番商议后作出决定:立刻责 成西单、西四、海淀、崇文四分局对各自辖区发生的儿童失踪事件立案,迅即组织 警力开展侦查,尽快追回失踪儿童,缉拿犯罪分子。 北京市公安局三处于是立刻以市局名义向上述四个分局通报了全市一天之内失 踪七名七八岁男女儿童的情况,下达了立案侦查指令,规定不管调查工作是否取得 进展,都必须每隔四小时就向市局三处报告侦查情况,以便市局方面及时掌握情况, 能够在第一时间对整体工作进行合理调控。 此时是5 月10日下午4 时20分。 西单、西四、海淀、崇文四个分局于是当即对儿童失踪事件立案,组织了以本 局治安科、刑侦科警察为成员的侦查小组,迅即投入了侦查工作。 先说西单分局的侦查情况。该分局辖区内一共失踪了三名儿童,简述失踪者情 况如下:郑星儿,男,湖北省武汉市人,8 岁,父母均为知识分子,其父系大学中 文教授,母系中学语文教师;于当日上午9 时30分许在西单区其祖父友人宅院内玩 耍后独自走出大门,失踪。 刘菊馨,女,北京市人,7 岁,父母均为医务工作者;当日中午随母亲及舅舅、 舅母去“达诚饭馆”用餐时失踪。 袁至秋,男,北京市人,8 岁,丧父,母为京剧演员;当日下午2 时许随姥姥 在其家所居胡同之邻居处串门时失踪。 三名失踪儿童的家长在发现孩子失踪后的处理措施是相同的,先是自己和发动 亲友寻找,寻找不着然后报警。警方接到报警后,出动警力协助寻找或者联系居委 会组织群众协助寻找,但都未能找到。 立案后,侦查员分别走访了三名儿童的家长以及失踪前在场的居民、饭馆伙计 及顾客十三人,一一进行了详细的了解,但未能获得任何线索。 西四区失踪的两名儿童,男童7 岁,名叫李清唯,天津市人,父母均为区政府 干部,由奶奶照料,让其上了幼儿园,幼儿园距家仅四十米距离,平时都是孩子自 己来回的。当日下午1 时,孩子跟奶奶说过“再见”后,和平日一样出门而去。奶 奶只道孙子已经抵达幼儿园了,哪知到了下午3 时幼儿园放学了却还不见回家,于 是就去看看,这才知道孙子下午没去上学。老奶奶患有高血压、心脏病,当下一急, 立马晕了过去,幼儿园于是马上报警。 失踪的女童名叫姜美丽,8 岁,唐山市人,小学一年级学生,父亲是铁路职员, 母亲是没有工作的家庭妇女,在居委会义务帮忙。居委会就在她家附近,姜美丽每 天放学后必去居委会向妈妈拿家门钥匙,逗留玩耍一会儿。小姑娘名“美丽”,长 得确实漂亮,人见人爱,一班邻居都喜欢逗她。这天下午由于老师开会,学校只上 一节课就放学了,她却没出现在居委会。妈妈看到其他孩子都已放学却没见女儿, 觉得奇怪,也有点不大放心,于是就去学校查看,方知女儿早就离校回家了。妈妈 于是就在附近四处寻找,居委会干部知晓后,马上发动群众帮忙找,但找了一个多 小时寻遍了附近所有可能去的地方还是没见小姑娘的影子,于是就断定有问题了, 居委会主任二话不说马上向派出所报了警。 警方立案后,西四分局派出了三名侦查员,会同失踪儿童所在辖区的两个派出 所指派的四名民警开了个短暂的碰头会,决定分成两支力量分别予以查找。具体分 工是,派出所的两名民警,一个下胡同发动群众提供查找线索,并请居委会干部组 织治安积极分子直接寻找失踪儿童;另一个民警则和分局侦查员一起走访失踪现场, 察看地形并逐家访问沿途住家、店铺。 两支力量一直调查到午夜,也没有获取有价值的线索。 海淀区和崇文区失踪的是两名7 岁男童,都是北京市人,一个名叫郝冲锋,一 个名叫伍中瑞。郝冲锋的父亲是解放军军官,驻防在河北廊坊,母亲是纺织厂工人。 这天母亲休息,午后带着儿子去公园游玩,2 时许看到有人在卖风筝,就上去给儿 子买。等到付过钱挤出人群一看,却不见儿子的身影了。情急之下一面哭一面大声 呼叫着儿子的小名,旁边人见她一副急赤白脸的样子便问是怎么回事,听说丢失了 孩子,就找来了公园管理人员。管理人员和这位母亲以及数名乐于助人的游客马上 帮着全园寻找。公园不大,十来个人分头转了半个多小时已经搜寻了两圈,但却没 见孩子。公园方面于是就向公安分局打了电话。 伍中瑞是北京市人,其父是中医,母亲是百货商场的会计。这天母亲轮到休息, 中午带着儿子到丈夫供职的诊所附近的一家小饭馆吃了一顿饭。饭后返回时,跟着 丈夫去诊所取东西。到诊所后,和另一熟识的女中医说了两三分钟话,等到告辞后 想招呼儿子离开时,刚才在诊所门口玩耍的儿子已经不见影踪了。 海淀、崇文两个分局立案后,采取的方式有点不约而同:除了跟西单、西四分 局一样派出民警调查以及发动群众寻找外,还在郝冲锋、伍中瑞失踪的公园和中医 诊所门口及附近张贴了请群众提供线索的启事。 上述措施不谓不周全,但跟西单、西四分局一样,海淀、崇文分局一直到次日 上午7 时向市局三处报告侦查情况时,还是白板一块,没有发现失踪儿童的任何线 索。 北京市公安局的领导非常关注该案,留局担任总值班主任的冯基平副局长8 点 钟一上班就把三处领导召来了,想跟三处领导商议如何推动侦查该案的问题。话刚 说了个开头,就有电话打了进来,报来消息称:有三名失踪儿童已经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