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早上5 点刚过,白国周准时醒了。他没有开灯,蹑手蹑脚下了床,洗脸刷牙回 来,又仔细为妻子掖了掖被角。“我走了。”话音落下,隔了一秒,妻子韩琪翻了 个身,没有理他。 妻子还在生气,结婚以来,尽管日子再苦,他俩却从来没有红过脸,吵过架, 但这次因为孩子的事,妻子真的有些恼了。 昨天说好了由他接孩子,但井下冒顶要处理,升井洗完澡已经晚上9 点多了, 匆匆忙忙赶到幼儿园,发现大门紧锁,空无一人,紧张慌忙地回到家里才长出了一 口气,孩子已经被妻子接回来了。 妻子没有工作,在市里租了个摊位卖鞋贴补家用,昨天知道收了摊要去拉货, 孩子就交代给白国周接,没想到就这一次还不让她省心,让孩子一个人哭哭啼啼在 幼儿园门口待到8 点多,最后还是一个熟人辗转打电话找到了她。 穷,她不怕;结婚到现在还租住着不到10平方米的房子,她也没有怨言。可孩 子是她的命根子,如果孩子出了事,日子就没法过了。 白国周自知理亏,他亏欠妻子的太多太多。 有这个家不容易啊。 家里欠债多,又是个煤矿工人,白国周的婚事一直没有着落,老大不小的年纪 了,母亲也着急,托人前前后后介绍了几个,但对方一听他的工作和家境,就没了 下文。最后,一个远房亲戚给介绍了现在的妻子韩琪,第一次见,白国周就很满意, 韩琪高高的个子,皮肤白皙,人也长得好看,就是比白国周大三岁。“女大三,抱 金砖。”只要人家不挑,自己还有什么可挑的? 一个多月过去了,媒人还是没有回话,没说中,也没说不中。白国周有些坐不 住了,让大姐去亲戚家再打听打听,得到的回话是女孩子没啥意见,就是女方父母 不同意。事情看来还有转机,趁着倒松班,白国周回了一趟家,提了两份礼物去了 亲戚家,一份留给亲戚,另一份让亲戚带给女方父母,顺便再做做工作。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过了几天,亲戚回话,事成了! 借钱翻修了家里的破房子,置办了一些简单的家具,就这样简简朴朴又热热闹 闹把漂亮的新媳妇娶回了家。 两年后,他们有了唯一的儿子白振东。 儿子生下来就由妻子带着,很长一段时间,父子俩的关系显得很生分,有时想 亲近亲近,儿子却怔怔地看了一下他,像不认识似的,掉头走开了。“儿子一生下 来就只和娘亲,因为一天到晚也难见着我这个当爹的,我下班时他已经睡觉了,第 二天去上班时他还没醒。”白国周说起时直摇头。 对妻子,白国周打心眼里感激,总想方设法补偿。 但工作和家庭有时实在难以兼顾。就在前两天,一口新买的饭锅被白国周烧了 个洞。那天把稀饭放到火上,邻居有事把韩琪叫出去一会儿,回来她就感觉哪里有 些不对,房间里一股焦煳味,炉灶上的铝锅冒着黑烟,锅里的稀饭早已经熬干了, 白国周则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上了一天班,他也实在是累,看得韩琪是又气又心疼。 丈夫上班太辛苦,为了多挣几个钱,到矿上参加工作以来从没有休过一天班, 月月满勤,家里的活韩琪能不让他操心就不让他操心。尤其这几年,全国各地发生 矿难事故的消息不时传来,让她本来悬着的心也跟着揪了又揪,更加起起伏伏没着 没落。别人的日子是一年又一年,下井人的生活是一天又一天,只有看着丈夫从地 底下平平安安回到地面,这一天才算是过踏实了。 丈夫心里是有她这个妻子的,虽然白国周平时不说什么,但韩琪心里知道。就 在今年春节,矿上井下全面停产检修,白国周破天荒地休息了一整天。吃过早饭, 他主动提出陪妻子逛街。“早有预谋”的白国周逛了几家金店,最后看上了一款打 折后888 元的金戒指。 “好看吗?”男人笨手笨脚、小心翼翼把戒指给女人戴在手上。 “好看!”女人把手举到灯光下,眯缝着眼睛把手指晃了又晃,“它咋这么晃 眼啊?” 节日拥挤喧嚣的大街上,人流涌动,喜气洋洋,冬日的暖阳如金子般撒了一地。 这个除夕,他们吃了结婚以来的第一顿年夜饭。 左思右想了一会儿,韩琪觉得眼睛有些湿润,赶紧披衣下床追了出去,白国周 已经骑上车子走远了。 “假如你丈夫是煤矿工人/ 请不要跟他吵架/ 他在井下累了一天/ 你是唯一能 让他放松心情的人/ 假如你丈夫是煤矿工人/ 他累的时候请不要与他计较/ 他在井 下干了一天的重活/ 一分钟都没闲着/ 假如你丈夫是煤矿工人/ 一天的工作/ 也许 他滴水未进/ 你亲手做的一碗面条/ 都能让他欣喜若狂……” 在QQ空间里,白国周转发了一首诗,名字叫《假如你丈夫是煤矿工人》。对韩 琪来说,当矿工妻子的滋味,她一天一夜也说不完。 “跟着这个人,吃了不少苦,每天都要担惊受怕,但看着他每天平平安安回到 家里,所有的怨言也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