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深圳是个狭长的带状城市,东西长,南北窄,蛇口位于深圳最西面的南头半岛 上。蛇口西面是珠江口的滚滚洪流,东面是深圳湾的万顷碧波,地形像一个蛇头昂 着脑袋挺着脖子伸入海中,张开大嘴露出两排牙齿,好像要将海湾对面的香港新界 元朗的流浮山咬一口。蛇口由此得名。虽说蛇口属于深圳,但是说起改革开放的时 间,早于深圳。深圳经济特区成立于1980年8 月26日,而蛇口工业区成立的时间可 以从1979年1 月31日算起,这一天李先念签发批复同意筹建“蛇口工业开发区”。 1978年10月,已逾花甲的袁庚就任香港招商局常务副董事长。香港招商局是中 国近代史上多么赫赫有名的单位。招商局是中国民族工商业的先驱,创立于1872年 晚清洋务运动时期。130 余年来,曾组建了中国近代第一支商船队,开办了中国第 一家银行、中国第一家大型煤矿——开平矿务局、中国第一家大型钢铁煤炭联合企 业——汉冶萍厂矿公司、中国第一家大型纺织企业——上海机器织布局、中国第一 家银行——中国通商银行、中国第一家保险公司——保险招商局、中国第一条电话 线,中国第一条铁路等等,开创了中国近代民族航运业和其他许多近代经济领域, 在中国近现代经济史和社会发展史上具有重要地位。招商局集团(简称招商局)是 国家驻港大型企业集团,经营总部设于香港,被列为香港四大中资企业之一。招商 局以其悠久的历史和雄厚的实力,在海内外工商界有着广泛的影响。算起来,袁庚 是招商局第29代“掌门人”。袁庚了解到,招商局是近代中国第一家股份制企业, 也是中国近代创办的第一家民族工业企业,是晚清洋务运动至今仅存的硕果。不管 专家学者对李鸿章及其洋务运动作何评价,袁庚始终认为,招商局的诞生在中国近 代经济史上是一次重大的制度创新。 袁庚何许人也,为什么被选中主政香港招商局?袁庚原籍是深圳人,1917年出 生于大鹏镇水贝村。1938年袁庚参加大鹏抗日自卫大队,加入中国共产党。1944年 任东江纵队联络处长,负责对日军的情报工作。1949年任两广纵队炮兵团长,参加 解放珠江口岛屿的战斗。1950年随中国军事顾问团奔赴越南,成为胡志明的情报、 炮兵顾问。1952年出任中国驻雅加达总领事馆领事。1961年调任中央调查部一局副 局长。1968年,由于在东纵联络处工作时与美国情报部门合作,被扣上“里通外国” 的罪名,拘捕关押在秦城监狱5 年多时间。1973年,经周恩来过问,被释放回家。 1974年任交通部外事局局长。袁庚就是这样一个人,经历坎坷,战争考验,百折不 挠,对党忠诚。因此被选作香港招商局掌门人。 袁庚满怀信心上任,没想到看到的情况使他感到伤心。在香港,中资公司发展 步履艰难,与民营企业的迅速崛起形成了强烈的对比。1950年,招商局起义回归祖 国时有13条船;而当时的包玉刚只有2 条船。到了1978年,包玉刚已经成为世界船 王,拥有2000万吨的船队,而此时的招商局却破败不堪,靠卖资产度日,连一条船 都没有剩下。袁庚说:“看到一个曾经威震一方的百年老店变成这样寒酸的模样, 心里非常难受。” 袁庚胸怀大志,雄心勃勃,决心扭转局面,重振雄风,干出一番大事业。1978 年10月9 日,他给上级领导报上《关于充分利用香港招商局问题的请示》,在请示 中提出:“多方吸引港澳与海外游资”、“面向海外、冲破束缚、来料加工、跨国 经营、适应国际市场特点、走出门去做买卖”等多项建议。3 天后中央几位主要领 导便圈阅了这份请示。袁庚在写这份请示时心中多少有点提心吊胆,没想到实际上 与中央领导决心改革开放的意图完全合拍。 拿到了尚方宝剑,袁庚就开始甩开膀子大干了。一开始他打算在香港买一块地, 弄一块井冈山、延安那样的根据地,作为招商局重铸辉煌的基地。他带着助手马不 停蹄地连续看了几块地,都因地价高昂无法成交。香港地价太高,袁庚就将目光转 向一海之隔的澳门。澳门弹丸之地,没有招商局施展拳脚的地方。袁庚不得不放弃 在港澳买地的念头,开始将眼光投向与香港为邻的宝安县。 家乡对袁庚张开了欢迎的臂膀。在广东省领导的支持下,经过实地考察后,袁 庚决定选择在蛇口办工业区。由省革委会和交通部两家联名向国务院上报了《关于 我驻香港招商局在广东宝安建立工业区的报告》。1979年1 月10日,该报告经交通 部部长叶飞签发后呈送国务院,并报党中央。为了强调这件事的重要性,叶飞给李 先念副主席写了一封信,请他抽空听取袁庚的汇报。李先念很快安排时间接见袁庚。 听完汇报后,李先念面有喜色说:“可以考虑给你一块地。”他看着桌上的地图, 略作考虑,拿起铅笔将南头半岛圈起来:“就给你这个半岛吧!”袁庚估摸着李先 念铅笔头画的地块约有60平方公里。 袁庚没有想到事情会办得这样顺利,先念同志会这样支持。怎么办呢?没有可 能与同事们商量了。袁庚计算机一样精确的脑袋飞快地转动起来:按照当时的土地 开发成本,开发l 平方公里最少需要1.1 亿元资金;南头半岛60多平方公里,全部 开发需要70多亿元,再加上银行利息,短期筹集这么多的资金有困难。于是他小声 回答说:“不要这么多,只要2.14平方公里吧。”蛇口在以后的发展中,土地不够 用成为最大的瓶颈,影响了蛇口的发展规模。后来袁庚后悔了,他说自己不敢吃下 南头半岛是平生第一大遗憾的事情。 在深圳的发展过程中,土地是最大的财富。因此许多人对袁庚不想要大块土地 的做法感到迷惑。分析袁庚的做法,他当时有他的道理。蛇口工业区是中国第一个 对外开放的工业区,是中国的第一次试验。只能成功,不许失败。袁庚对开发小块 的土地有绝对的把握,但面积过大就不好说了。如果搞砸了,就会对中国改革开放 的形象造成不利影响。这是政治方面的考量。当时国内实行计划经济吃大锅饭,使 用土地、占用资源,可以不算账。但是,招商局是按照市场规则运作的香港企业, 必须“看菜吃饭,量体裁衣”。筹集不到那么多资金,轻率上马可能形成“烂尾巴 工程”,做不好不但赚不到大钱反而会造成巨大损失,招商局能承受吗?这是经济 方面的考虑。有朋友说:“嗨,土地就是钱!占住大块土地,不愁赚不到大钱。深 圳不就是这么走过来的吗?你袁庚是何等聪明的人,为什么有这么好的机会而放弃 呢?啧啧,太可惜了!”用土地赚大钱是后来出现的事。人没有前后眼,当时谁也 看不清楚。谁能想到深圳的发展速度会这么快,中国只用几十年时间就走完了西方 国家几百年的路子呢?谁能想到开始并不太值钱的土地,以后价格直线上升,成为 最大的摇钱树和金库呢?这是经验不足造成的,毕竟蛇口是中国改革开放最先开始 的地方,人们做的是一项前无古人的事业,谁也不知道该怎样做才对。 从这件事情上,我们能够更加清楚地了解袁庚的人品。他是一个有理想的人, 要让招商局在自己手里重开局面,再度辉煌;他是一个具有开拓精神的人,不断尝 试尽快打开局面,做出一番事业来;他是一个负责任的人,不说空话,不做没有把 握的事。不干则已,干就干好。从袁庚身上,我们既能感觉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影 响,也能看到对党和人民事业的忠诚。他想在香港买一小块土地,就是想为招商局 建立一个像当年的井冈山、延安那样的革命根据地,为招商局的崛起奠基。一时实 现不了,就来到蛇口重续旧梦。这次成功了。蛇口出现了奇迹,成为一个可以实现 创业梦想的地方。现在许多文艺作品讲述中国改革开放的历史,仍然喜欢使用当年 蛇口开山第一爆的历史镜头。这一气势磅礴的画面,确实真实地反映了中国改革开 放冲破旧观念旧体制束缚的爆发力。 经中央批准成立蛇口工业区后,蛇口大规模的建设开始了。 第一件事是建设码头。1979年8 月,在第一期600 米顺岸码头施工中,为了解 决挖掘运输土方工程进展缓慢的问题,袁庚提出打破“大锅饭”的设想,实行定额 超产奖励制度。大家表示赞成。按照规定,司机每天完成40车的指标,每车奖励2 分钱;超过40车后,每车奖励4 分钱。奖金鼓励了大家的积极性,司机们开始日夜 加班,人均每天完成80车,最多的每天130 车。一项土石方工程提前完成,司机们 拿到了6000元的奖金。有关部门听说这件事后表示反对,下令停发奖金。领导说话 不算数,司机们的积极性没有了,每天运送泥土的数量又降到了30至40车。袁庚知 道后发火了。他请来新华社记者将此事写成《内参》报送中央领导。时任中共中央 总书记的胡耀邦看到《内参》清样后,批示支持袁庚的做法。一天后,蛇口的工地 上恢复定额超产奖。蛇口的做法影响了全国。从那以后,一种“工资奖金上不封顶、 下不保底”的做法在内地逐渐推开。坚冰化开,春水流淌,中国的分配制度从此走 上了改革的道路。 从4 分钱加班费这件事情上,袁庚认识到国人对金钱的看法有问题。从孔子提 倡“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开始,人们开始羞于谈钱,甚至出现了“金钱是万 恶之源”的极端看法。与金钱观相联系,在“大锅饭”的体制下,“干多干少一个 样,干好干坏一个样,干与不干一个样”,国人对工作效率完全不在乎。袁庚想起 了自己初到香港时遇到的一件事。他到香港后做的第一笔生意是以6180万港元买香 港一幢24层大楼。买卖敲定的时间刚好是周五上午。谈判成功后,袁庚很高兴,邀 请对方一块吃饭庆贺。但对方坚决不去,要求下午2 时尽快到律师楼去把相关手续 办好,尽早拿到定金。下午,对方老板的奔驰轿车准时停到律师楼门前,汽车没有 熄火。对方会计拿到招商局开出的2000万港元支票后,迅速钻进轿车,火速奔向银 行存钱。眼前看到的事情让袁庚眼花缭乱。一询问才知道:香港银行星期五下午3 时停止营业,直到星期一上午9 时才开门。2000万港元如果在银行下班前不能入账, 卖主就要损失3 天的利息28000 港元。 这两件事给了袁庚一个启示:时间就是金钱啊!1981年3 月的一天,袁庚在建 设指挥部领导人会议上布置工作。他在讲话中概括出了六句话:“时间就是金钱, 效率就是生命。顾客就是上帝,安全就是法律。事事有人管,人人有事管。”对这 六句话,参会的人纷纷点头认可,只有副总指挥熊秉权提出异议说:“顾客就是皇 帝”的提法好不好?后来工业区机关将“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两句话写 在广告牌上挂出来了,红底白字,十分醒目。最早的安放地点选在通向往返香港船 班码头的道路两侧,这是为了告诉香港人:蛇口工业区是讲究时间和效率的。 口号一挂出来,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们纷纷议论。有人叫好,认为国人的观念 应该改变了;有人说“蛇口宣传拜金主义”,是资本主义的货色;还有人说:“袁 庚比资本家还要狠,又要钱,又要命。”正反两方面的反映汇报给袁庚,他笑笑, 不为所动。在蛇口一次单位负责人座谈会上,袁庚发言时为自己辩解说:“时间就 是金钱不是没有道理的。现在很多人骂我,但其实这句话也不是我发明创造的,中 国人很早就讲了‘一寸光阴一寸金’这句话,比我说得厉害多了,时间比金钱宝贵。” 1984年1 月26日,邓小平同志到蛇口视察。精明的袁庚前一晚上,安排人将标 语牌竖立在从市区进入蛇口的路口上,希望小平同志路过时能够看到。在“海上世 界”游船上,袁庚向小平汇报工作。小平听完汇报后,走到窗前,望着一片繁忙的 蛇口港码头,提了一些问题。袁庚一一回答。小平称赞道:“你们搞了个港口,很 好!”看到小平兴致很高,袁庚不失时机地汇报说:“我们有个口号,叫‘时间就 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搀扶着小平的女儿邓榕接话说:“我们在路上看到了。” 邓小平回答说:“对!” 对小平的话袁庚一时没抓住要领,“对”什么呢?是邓榕说的情况对呢?还是 这句口号对呢?但是,总的看来小平同志语气中没有否定的意思,袁庚的身体慢慢 放松下来。很快水落石出,结果见分晓了。邓小平同志回到北京后与中央领导谈话 时,说出了这样一段话:“深圳的建设速度相当快……深圳的蛇口工业区更快,原 因是给了他们一点权力,500 万美元以下的开支可以自己做主,他们的口号是‘时 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袁庚听到这句话后,一颗心才整个落地了。那天 晚上他喝了几杯白酒,微醺,畅快,他对自己说:“老同志,没有后顾之忧了,可 以大干一场了。”后来小平同志谈话中肯定“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口号 的文章收入了《邓小平文选》第三卷。小平同志看到的那块钢结构标语牌1998年被 中国革命历史博物馆收藏。 1984年10月1 日,国庆35周年大庆。在经过天安门广场的游行队伍中,出现了 深圳、蛇口两辆并列行走的彩车。深圳彩车上有一个大型白色的大鹏鸟雕塑,大鹏 鸟身体两侧写着小平同志为深圳的题词:“深圳的发展和经验证明,我们建立经济 特区的政策是正确的。”蛇口彩车上两根高高的立柱顶着一个明亮的金属球,寓意 “二龙戏珠”,暗合蛇口。车身两旁写着“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标语。 这两句话经新闻媒体传播,响遍了全国,也给了全世界一个中国坚持改革开放的强 烈信号。“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这句口号被理论界誉为“冲破思想禁锢 的第一声春雷”。 在1986年5 月的一次讲话中,袁庚将蛇口比作一根试管,说“蛇口是一根注入 外来有益的经济因素,对传统式的经济体制进行改革的试管”。在人们的谈论中, 蛇口的发展方式被称作“蛇口模式”,与“深圳速度”相提并论。“深圳速度”是 深圳经济高速发展的称赞:“蛇口模式”是对蛇口工业区改革精神的褒扬。 概括地说,蛇口工业区是改革的产物,蛇口模式就是改革模式,也就是袁庚说 的“改革试管”。蛇口大胆尝试,坚决改革,建成了全新的蛇口工业区,培育出了 许多世界知名的大型企业。据有人统计,蛇口工业区在工程招标和承包、住房商品 化制度改革等领域,创造了24个中国首创或第一。可以列举其中的几个:一是率先 改革用人制度。在蛇口工业区实行“择优招雇聘请制”。第一个招进蛇口的干部名 叫王潮梁。1984年,王潮梁接过接力棒,当上了蛇口工业区第四期公开招聘干部的 主考官。就这样,全国各地的干部人才源源不断地南下成为蛇口人。 二是打破干部终身制。试行“干部冻结原有级别,实行聘任制”,并进行公开 的民主选举和信任投票,让领导干部能上能下变成现实。蛇口早在1983年4 月就开 始实行民主选举和罢免干部的试验,打破干部制度的“铁交椅”。干部制度改革后, 蛇口的管理体制、干部结构和行政作风有了很大改善。 三是实行新闻监督,用舆论监督干部,制约权力,反腐倡廉。袁庚主张政治透 明,主张人民有知情权,报纸上可让大家公开发表自己的政治见解,并可以指名道 姓地批评领导干部。1985年2 月,试刊第二期的《蛇口通讯》准备刊登一篇批评袁 庚的文章,总编辑韩耀根几经犹豫,还是决定送给袁庚本人审阅。袁庚在稿件的批 语上写道:这封信的内容写得很好,基本符合事实,可以一字不改加以发表,别人 有不同意见也可刊登讨论。《向袁庚同志进一言》在《蛇口通讯》刊发后,在全国 引起巨大反响。《蛇口通讯》刊登批评袁庚的读者来信,被评为当年全国好新闻特 等奖。 四是畅开言路,创造民主氛围,形成一种免除恐惧、敢于说话、敢于担当的良 好的环境。其中,“蛇口风波”就是一个突出的例子。言论自由是宪法赋予公民的 权利。敞开言路是思想创新的先决条件。当年的蛇口由于言路畅通,敢于说话,才 创造出了许多中国第一的事物。 以上改革属于政治制度范畴的改革。袁庚执掌蛇口14年,一直致力于在蛇口营 造一个生动活泼的政治局面,缔造一个让大家畅所欲言的社会环境。袁庚认为,没 有政治体制改革的支持,经济体制改革就不可能取得成功。“引进或移植外国的先 进技术与设备并不困难,难的是要创造一个什么样的社会环境来适应这种对外开放 和经济改革。而进步的人、进步的社会,是任何国家和民族经济起飞的大前提。” 经济领域的改革主要集中在国有企业股份制改革方面。这方面,蛇口有3 个成 功的例子。一是1982年6 月成立中国南山开发股份有限公司。这是中国第一家股份 制中外合资企业,目标是开发建设赤湾港。1982年由8 个公司投资1 个亿,现在的 总资产已达50个亿。深圳的港口已经在集装箱码头中规模排名全球第四、中国第二。 深圳港是个港群的概念,分为东部的盐田港和西部港区,各有千秋,平分秋色,而 赤湾港是西部港区中的核心港口。二是创办招商银行。1987年4 月,袁庚提出创办 招商银行的建议,获得批准。招商银行由于在营业方式上不断创新,成为国内发展 速度最快的一家银行。目前,招商银行总资产逾7000亿元,资产平均利润率在国内 第一。在英国《银行家》杂志“世界1000家大银行”的最新排名中,资产总额居前 150 位。三是开办平安保险。1985年10月,袁庚批准成立全国第一家由企业与专业 金融机构合办的保险机构——蛇口社会保险公司。1988年3 月,经中国人民银行批 准,发展成为平安保险公司。由于招商银行和平安保险经营业绩极其出色,使两家 公司的领导人马蔚华、马明哲成为中国商界鬃毛飞扬、奋蹄飞奔的两匹骏马。在袁 庚掌舵的14年里,招商局的资产翻了近200 倍,从区区1.3 亿元增至如今的200 亿 元。百年老店的招商局终于走出了衰败的泥沼,扬眉吐气,挺胸屹立,成为香港四 大中资企业集团之一,变为实力雄厚的跨国公司。他说在蛇口所做的一切都是“入 党时的初衷”。袁庚是党和国家的忠诚战士,是一生为理想奋斗的斗士,是改革开 放的风云人物,是在商海里搏击风浪的弄潮儿。 如今的袁庚,离休在家安享晚年。人老了喜欢回忆往事。回想起战争年代的战 斗生涯,他依然浑身是劲;回忆起在香港、蛇口商海里的斗智斗勇,脸上经常浮现 出得意的微笑。他也经常深刻地反思自己,感到在改革开放30年中有“三大遗憾” :一是在要地的问题他要了小的放弃了大的,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二是蛇口当时有 许多制度上的创新,可惜没有通过人大立法确定下来。“假如我抓住时机给蛇口立 法,让它成为特区中的‘特区’,该有多好?”袁庚说。三是当时包玉刚、李嘉诚、 霍英东、胡应湘等许多大资本家要在蛇口投资入股。由于当时存在着种种政治方面 的顾虑,袁庚谢绝了。蛇口终究没能做大做强。 我不断地思索袁庚老人的“三大遗憾”。关于第一点,前面已经分析过了。关 于第二点,我想起了当年的吴南生在主政经济特区时,首先要求由全国人大通过 “特区条例”的例子。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吴南生同志的高明之处和长远眼光。如果 袁庚也能够将当年蛇口的许多政治制度上的做法通过人大立法,那么后来袁庚退休 后许多好的做法就不会随着人事的变动而改变、废止,就会对中国后来的政治制度 改革产生难以估量的示范作用。关于第三点,如果蛇口当时真的引进了香港一些世 界级的大财团投资入股,把蛇口真正办成一个国际性的股份公司,那蛇口的面貌就 会完全不同。也许蛇口已经成为世界上著名的跨国公司,在世界舞台上叱咤风云了。 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历史的潮流不可能回流。我们只能说,任何人做任何事都 会受到历史的局限,伟大人物也是如此。但是,历史是体育竞技场上的接力赛,一 名选手跑完自己的一段赛程,取得了好成绩,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接力棒被交到 第二个人手中继续奔跑……袁庚是一位极其优秀的运动员,在他的赛跑范围内,他 已经跑出了速度最快的好成绩,屡屡打破中国纪录、世界纪录。袁庚是中国改革开 放中造就的英雄,是善于创新的巨匠;蛇口也成为中国改革开放的一面旗帜,是改 革开放中国的一个象征、一个符号。 历史的长河就是这样后浪推前浪,一波接一波地向前流淌。不管河流有多长, 也不管河道多么曲折,河水总是汹涌向前,直奔大海。想到这一点也许能使袁庚老 人感到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