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山越来越陡。光秃秃的陡坡,寸草不生。空气越来越稀薄,憋得脖子上 的青筋都要飞扬起来。眼前是一片银白,灰白,花白。天地之间,激荡着寒彻骨髓 的雪山气息,满世界晃动着的,全是刺目的白雪。这是红军翻越的第一座雪山—— 海拔4000多公尺的夹金山。一个个战士倒下去后,就再也没有爬起来。 60年后,老红军女战士邓六金在回忆文章《铁流劲旅中的巾帼们》中写道: “长征艰苦的生活,恶劣的环境,既是对一个革命者生死的考验,也是信念与意志 的磨炼。” 在红一方面军长征的队伍里,有一支特殊的队伍——这就是有30名女战士参加 的干部修养连,队长董必武,副队长徐特立。这支由老弱病残组成的队伍,是钢铁 方阵中一道别样的风景。 在这30名女战士中,有一名叫吴仲廉的女战士,与别人不同的是,她是一位缠 足的女子。旧时有一种专门摧残女人的陋习,就是把女子的脚用布条紧紧扎裹,使 其筋骨畸形,变得又小又尖,走起路来,就像在刀尖上跳舞一样。真是难以想象, 一个缠过足的女人徒步走完二万五千里,她要比常人付出多少倍的痛苦和坚毅。 长征途中,有四个女战士怀孕,生下孩子后,为了不掉队,都忍痛把孩子送给 了乡亲。那是一种怎样的生离死别啊!看着从自己身上掉下的血肉,就这样活生生 地与自己永远分离,哪一个做母亲的,心中不在滴血! 还不仅仅是自然界的风霜雨雪。每时每刻,都要面对饥饿、疲惫、寒冷和死亡 的威胁。天上有飞机跟踪轰炸,地上有荷枪实弹的队伍围追堵截。1935年4 月的一 天,毛泽东的妻子贺子珍在空袭中为了掩护伤员,被炸弹击中,负伤17处,头部血 流如注。一直到她去世,她的脑颅里仍残留着几块弹片。1935年1 月,在阴雨连绵 的春天里,周恩来的妻子邓颖超患上了肺结核,一边拄着拐杖行走,一边不停地咳 血。最惊险的是在过草地时,她骑的马受惊,她被颠翻下来,陷进了沼泽,幸亏抢 救及时,她才逃过了又一次的灭顶之灾。 但是,这一切艰难险阻、流血牺牲都不在红军女战士们的话下,她们视死如归, 一往无前,她们跟着队伍,跟着那面镌刻着斧头镰刀的旗帜,不停地走。走。 作为女人,她们的坚强和伟大超越了常人的想象。作为个体的生命,她们所经 受的磨难和摧残超越了生命的极限。 同样是作为女人,生长在和平的年代里,我常常凝望着战火硝烟中她们远去的 背影,我常常思索着她们这非凡的一切的动力。这种神奇的、不竭的动力,使她们 敢上刀山,敢下火海。她们身上洋溢的革命乐观情绪,就像永恒燃烧的太阳,照亮 了雪山草地,照亮了风雨如磐的漫漫长夜。 有这样一个细节长久地感动着我。长征途中,由于女战士们长期无法洗头,蓬 头垢面,以至于头上长满了虱子。女人的天性都是爱美的,但是,为了减少麻烦, 她们不得不全部剪成光头。休息时,一些调皮的红军小战士会偷偷将帽子揭掉,大 喊:“尼姑,尼姑!”取笑她们。 这是一幅色彩绚丽的动人画面:在无边的黑夜里,在深不可测的死亡的悬崖边, 在枪林弹雨的缝隙,在燃烧的篝火旁,一群衣衫褴褛的女战士们在嬉戏追闹,熊熊 燃烧的火焰,映红了她们苍白失血的脸庞。那盛开的青春的笑容,不就是灿烂的阳 光吗? 信念是生命的阳光。一个人活在世上,无论外界的环境多么恶劣,只要心中信 念的阳光在照耀着,所有的绝境就都是新的起点,所有的风雨都会是彩虹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