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个时代的江西农大,基本是半工半读,半天学理论,半天劳动。薛芳森所在 的班共40人,上课之余还要种30亩田。 一些从农村来的学员把读大学当作了一种待遇,戴上大学的校徽后就不愿再下 田,经常装病请假逃避劳动。倒是薛芳森这个城市籍的学员,比他们更吃苦耐劳, 因为在薛芳森看来,能有机会读大学已是莫大的幸运,而大学里这点农活和农村的 工作相比,实在不算什么。 不只是劳动积极、学习积极,薛芳森在体育和文娱方面也一如既往地积极。学 校每年举行的800 米、1500米和5000米长跑,他每次都参加,每次都拿名次。28岁 那年,还代表江西农大参加了全省大学生田径运动会。 薛芳森学的是农学专业,大学学习使得他对昆虫的了解进一步深入,并逐渐确 立了深入研究昆虫习性的长远人生目标。 1979年2 月薛芳森大学毕业,继续回到梨溪担任公社农技员。 这时全国高考已经恢复,大量人才从民间脱颖而出。正如郭沫若在一篇文章里 所宣告的:科学的春天已经到来。知识分子的春天也正在到来。薛芳森自然不会错 过这来之不易的机遇,一边工作,一边准备考研。 由于在大学时打下了深厚的专业知识的底子,在全公社成功推广了用于制作肥 料的植物细绿萍后,1980年,薛芳森如愿考上了江西农大的昆虫学研究生。当时, 整个农大也只录取了两名研究生(另外一人眼下已担任江西农大校长)。学校给了 他们二人一间单独的房间做宿舍,里面配备了电视机和录放机,这样的条件,在当 时算得上奢华。 薛芳森却并不愿整天待在那样奢华的屋子里做纸上学问。他的专业决定他此生 要像植物那样俯下身来贴着地面生长。 仅仅为了研究同种昆虫垂直分布的规律这—课题,他就独自在江西铜鼓县的乡 下住了大半年,从1982年4 月一直到11月。和下放时一样,他住在—个大队部的楼 上,平常就在村民家里搭餐,一天5 角钱的伙食。和下放时不同的是,当时是—伙 人互相做伴,现在,他是—个人在战斗。 铜鼓县城海拔240 米,薛芳森把第一个观测点设在城边,然后往山里走8 华里, 在海拔410 米处设一个观测点,再往上走8 华里,在海拔610 米处设个观测点,然 后继续走,在海拔810 米处设个观测点。在810 米的海拔位置,他到处寻找只看见 一户农家。 每天薛芳森要在4 个观测点上跑一个来回,路程共计四十多里路,下雨天也不 间断。铜鼓是江西一个比较偏远而贫穷的小县,山林茂密,风景秀丽。山路上云雾 缭绕,露水甘甜。搞自然科学的薛芳森却没有诗人的敏感和浪漫,日后回忆这段经 历,他脑子里除了昆虫:就是一个人独行山间的寂寞与凶险。 在那个年代,山林里除了野兽,还有毒蛇、马蜂等随处可见的麻烦。薛芳森每 次出门,除了带工作器械,还要带护身棍、蛇药、万花油、风油精等用品,每天都 要排除大小各种险情。 真正的野兽倒不可怕,因为野兽目标大易于发现和躲避。最可怕的危险是竹叶 青,这种蛇体形小毒性大,颜色和竹叶相近,常隐藏在与人的身高相当的竹叶或灌 木丛里,稍不注意就会被它袭击。当然,竹叶青还不是最隐秘的危险。 有一次,薛芳森在一片茂密的灌木边专心挖虫蛹,不小心惊扰了隐居在灌木丛 中的一窝大马蜂,马蜂像炸弹爆炸似的进溅飞舞出来,对着薛芳森的脸就是一顿狂 轰滥炸。薛芳森当时的感觉极其恐惧,因为脸瞬间变成了蒸熟的馒头,膨大了好几 圈,他担心脸会无限膨胀下去而爆裂,模糊中记起有人说过万花油对蜂毒有特效, 赶紧从包里掏出来对着脸一顿猛涂,半天过后,肿胀的脸才消肿。 白天危险而辛苦,到晚上,擦过汗泡过脚,薛芳森还要就着昏黄的灯光整理资 料做笔记。然而也就是这大半年的野外观测和研究,使得薛芳森对于昆虫学的兴趣 与思考上了新台阶。他开始有意识地寻找属于自己的研究方向与方法。 研究生毕业前夕,他研读了国外著名的昆虫学文献《昆虫学年评》,发现一位 日本昆虫学家写的文章《昆虫的夏季滞育》。 滞育是生物学术语,通俗地讲,是指昆虫在一定气候条件下停止发育的生理现 象。过去,人们只注意到昆虫的冬季滞育,也就是冬眠。夏季滞育的现象却很少被 人们注意到。至少,当时在中国没有人从事这方面的系统研究工作。 这篇文章猝然点亮了薛芳森的头脑。他想,江西属于亚热带,山林多昆虫品种 也多,研究昆虫的冬季滞育与夏季滞育都很有资源优势。他当即决定,把自己日后 的研究方向定在昆虫的夏季滞育上。 他当即筛选出20种既有冬眠又有夏眠的昆虫做研究。然后,又通过长期的观察 与试验,挑出3 种昆虫作为自己的终生研究方向。它们是:黑纹粉蝶、大猿叶甲、 环带锦斑蛾。 1983年研究生毕业时,薛芳森因成绩优异,被江西农大留校任教,正式成为省 城南昌的新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