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六楼弥漫着浓郁的中草药味,仓库和走廊里都横七竖八地堆放着草药。装草药 的编织袋子上连个标签也没有,不知道里边装的是什么。 “哪有像你们这样摆放中草药的?这也太不规范了!”稽查人员忍不住地说道。 “你们的虫草在哪儿?”陈晓兰问道。 虫草即冬虫夏草,既不是虫,也不是草,而是虫、草结合的奇异东西。这种草 药产于青海、西藏等地,属于名贵药材。医院给病人的药都是煎制完的,那一包包 药汤里是否真含有冬虫夏草?陈晓兰对此深表怀疑。 中药保管员将陈晓兰和稽查人员领到三楼楼梯口旁的一间挂有男更衣室牌的房 间,那里边堆放着西药,保管员在药堆旁边找到一个床头柜大小的保险箱,俯下身 去将保险箱打开,胳膊伸进去摸索半天,掏出一小包草药。陈晓兰接过去看了看, 果然是冬虫夏草。这家医院实在是太有创意了,女更衣室是手术室,男更衣室是西 药仓库。如果执法人员没人领的话,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这两个地方。 “这种冬虫夏草两万元钱一公斤。”保管员介绍道。 陈晓兰小的时候,在青海的姑姑经常给她的父母捎冬虫夏草,所以她很小就认 识冬虫夏草。陈晓兰看看手里的那两万元钱一公斤的冬虫夏草,它的个头很小,颜 色有点儿发黑,好像在保险箱里存放了多年。再看看包装,上面既没有批号、重量、 产地,也没有生产日期。 “你们有多少这种草虫?”陈晓兰问。 “只有一包。”保管员说。 “一百克?这够几张处方?”陈晓兰问道。 陈晓兰看过王洪艳的中药处方,上面的第十味药是冬虫夏草,数量一克,总量 十克;第二十六味药写的还是冬虫夏草,数量八克,总量八十克。令人费解的是同 一张处方的九十克冬虫夏草为什么要写两笔?这十服药分为二十包,药价为五千五 百八十四元五角。药为褐色液体,包装上既没有生产日期、保质期,也没有“上海 协和医院煎制”的字样和中药处方。王洪艳不知道药的成分,只知道这药很贵,平 均每小包二百七十九元二角二分。一个月后,王洪艳去找祝医生要处方,祝医生才 给她这张处方。 “我们的冬虫夏草刚用完。”保管员说。 这种解释显然是愚蠢的。愚蠢的解释就像在帽子上打了一个补丁,不用拆补丁 就知道那帽子是破的。冬虫夏草用没了,台账和冬虫夏草的进货发票总该有吧?台 账会清楚地记录你们进了多少冬虫夏草,什么时间进的;用掉多少冬虫夏草,什么 时间用的。冬虫夏草的发货票会清楚地记载是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购进了多少 冬虫夏草。你们总不会把台账和发票当包装纸用了吧? 上海协和医院拿不出冬虫夏草的进货发票,也拿不出台账。 这时,陈晓兰收到王洪艳的短信:“楼下有病人取药。”陈晓兰和药监执法人 员张老师急忙跑下楼去。 “我是药监局的监督员。我可以摸一摸你的药吗?”一位病人取完药将要离去, 陈晓兰迎上去说。 “你的药怎么冰凉,什么时候取的,是不是已经取出来很长时间了?”陈晓兰 问道。 “不是,是刚取的,他们交给我时就是凉的。” “你什么时候把处方交给药局的?” “刚才交的,我交不到两分钟,他们就把药给我了。”看来这位病人对此还很 满意。 按煎药工序从配药到煎完至少要两小时,刚煎好的药交到病人手里是烫手的。 如果交处方后两分钟就拿到药,这意味着那药肯定不是按医生的处方煎制的。 陈晓兰配合执法人员把煎药室的处方收集起来,发现含有冬虫夏草的处方占将 近一半,其中最少的十克,最多的一百八十七克。他们卖给病人的冬虫夏草每克二 百六十元,这价格是上海市最高限价的五倍。按此价算,一百八十七克就是四万八 千六百二十元钱。陈晓兰认为他们的药里根本就没有冬虫夏草,一张处方就诈骗了 病人四万八千六百二十元钱!其中有张处方陈晓兰怎么也看不明白,数量和总量怎 么算也对不上,上写着十五服药,如穿山甲、蜂房、蛇床子等味药的每服药的数量 是十克,十五服药的总量却是六百克;熟地黄的数量是三十克,总量是一千八百克。 总量到底是怎么算出来的呢? 突然,她发现处方上的十五是后改的,原来是六十。她明白了,医生给病人开 了六十服药,病人可能嫌钱多了,医生就把六十服改为十五服,药的总量没有改, 结果病人付的是六十服的钱,拿到仅是十五服药。这也不对啊,处方上的冬虫夏草 是每服药五克,总数却是三十克,又是一笔糊涂账! 陈晓兰和稽查人员又回到三楼检查医疗器械,核对四证。当陈晓兰让王洪艳领 着去查OKW离子导入治疗仪时,她却不见了。 “你怎么又跑掉了?这是你举报的,你要帮助调查。”陈晓兰找到了王洪艳, 责怨道。 “没有了,没有了……”王洪艳慌里慌张,没头没脑地说道。 “什么没有了?那么还有没有有的?他们给你用的那台OKW治疗仪还在吧?” 闻此,陈晓兰心里不由一惊,急忙问道。 王洪艳把陈晓兰领到治疗室,向里边指了指。陈晓兰进去转了一圈,没见到O KW治疗仪,出来找王洪艳时,门外已空寂无人。她怎么又不见了,到底是怎么回 事?陈晓兰又气又恼。原来,王洪艳发现更衣室里的器械少了许多,在她做手术时 是八台,现在只剩下三台了。她怀疑有人给医院通风报信了。 当今,百姓对监管部门和执法者的信任十分有限。这也难怪,猫鼠勾结、狼狈 为奸、沆瀣一气的报道,我们随处都可以听到或看到。这到底是监管部门和执法者 的悲哀,还是百姓的悲哀? “你们的OKW离子导入治疗仪在哪儿?"陈晓兰返回治疗室问医生。 “这种疗法我们现在已经不做了。”医生答道。 前不久还给王洪艳做过,怎么说不做就不做了呢?会不会见稽查来了,临时撤 下来的呢? “把那个设备拿出来让我们看看。”执法人员说。 “已经没了。” “究竟什么是OKW离子导入疗法?"陈晓兰问道。 OKW是当今许多不孕不育症专科医院和诊室推崇的疗法之一,他们说这是一 种先进的技术和特效的手段。上海协和医院在广告中声称:本中心“斥巨资从德国、 美国等国家引进全电脑数码阴道镜、多媒体彩超、体内OKW综合治疗系统、微米 光治疗仪等国际先进诊疗设备”。这种疗法在这家医院的不孕不育症临床上应用普 遍,几乎给每位病人都做这种治疗。 那位医生说,这是他们医院的一位医学博士发明的,他已经走了,所以就不做 了。这种疗法参照的是离子导入仪器的原理,将中西药物与OKW微波紧密结合, 使药效得到充分发挥。具体作法是把药物放在病人的肚脐上面,然后用微波照射达 到给药的目的。 其实,所谓OKW(中药)离子导入治疗就是借助奥克威牌微波治疗仪(OK W即奥克威的拼音缩写)对病人实施的治疗。奥克威微波治疗仪在上海市卫生部门 备案价格是六十元/次。 稽查人员问,那药物是哪来的?医生说,那药是博士根据病人的情况开的。执 法人员让他们出示一下处方,他们说没有了。稽查人员发现他们的医疗器械有的没 有标签,有的在使用上存在严重问题。 调查时,病人告诉陈晓兰医生给她OKW导入治疗时每次长达一个小时。陈晓 兰震惊了,微波是一种存在风险的物理治疗手段。正常治疗时间是十分钟,最长不 能超过二十分钟。怎么能做六十分钟?说到底还是为了钱,出租车按里程计价,微 波治疗按时间收费,按照上海协和医院的收费标准一千二百六十元/六十分钟计算, 二十分钟只能收四百二十元,如果多给病人做四十分钟就可以多收八百四十元钱! 短波治疗、微波治疗都是双刃剑,不仅能祛除疾病,也能戕害健康。2005年9 月,一位在上海施工的外地建筑商到一家民营医院看病。他的病不重,只是龟头有 点儿炎症而已。医生说,导致龟头发炎的原因是包皮过长,他如果做了包皮切除手 术,不仅会减少龟头发炎的几率,而且他的妻子也不易得妇科病。一举两得,何乐 而不为?这位四十三岁的男子同意手术。包皮切除是小手术,三十钟就搞定了。接 着医生又建议他再做一下短波治疗,这样对刀口和他的前列腺炎都有好处。又是一 举两得,于是建筑商又接受了。他从手术室出来之后,被直接领进微波治疗室,进 行了一个小时的治疗。最终前列腺炎治疗得怎么样不得而知,生殖器却被烤焦了, 不得不做切除手术。 为了多收四十分钟的微波治疗费,这些医院、医生和护士却丧失了最起码的良 知,连患者的死活都不顾了…… 有的病人在上海协和医院做过OKW离子导入治疗后,腹部疼痛难忍,像做化 疗似的头发一绺绺地往下掉,体质不断下降。短波和微波的灼伤是由内而外的,会 不会什么器官被灼伤烤熟?恐惧、焦虑、痛苦像一群疯狂的蚂蚁在病人的心上爬着 啃着。陈晓兰认为,从症状看不能排除微波过度治疗所造成的后果。女性与男性不 同,男性的生殖器被烤焦了,哪怕不具医学常识的人凭肉眼也可判断;女性被灼伤 的部位在腹腔之内,即便是烤坏了也无法轻易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