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时候,父亲每月工资只有36元。随着我和哥哥姐姐弟弟相继都上学了,家里 开始经常吃不饱饭。为了增加收入,父亲每天除了收发室的工作外,又担负起单位 烧锅炉的工作。虽然收入增加了一些,但仍旧难以解决一家人吃饭问题。父亲每天 下班后,又有了新“工作”:捡废品。 旧瓶子、破纸壳、废铁……只要是能卖钱的,父亲都捡。一个星期天,哥哥姐 姐们悄悄商量了一番后,结伴出去捡废品。等我们“大获成功”的回到家中,没有 得到猜想中父亲的表扬。父亲把我们都叫到身边,虎着脸,说道:“以后,你们谁 都不许捡废品!”我们都不理解,但又都不敢反对。三姐依仗着平日里父亲偏宠, 不服气地问道:“为什么爸能捡,我们不能捡?”父亲回应道:“你们都是孩子, 太小,手里有了钱,万一学坏了呢!” 父亲教育我们:可以穷,但不能偷不能抢,活着要硬碰硬。 这一年,父亲陆续买回家5 只羊,每天挤奶卖钱,5 只羊全心全力做着“奶妈”。 自然,这5 只羊就成为一家人的宝。放羊、挤奶,成为我们争抢的光荣活计。每到 傍晚,我们都会跑去菜市场捡菜叶回家喂羊。 这些是我们唯一能帮父亲做的,我们都乐此不疲。 一天早晨,拴在院门口的羊少了一只。一家人到处去找都没找到。我到学校后, 还心疼得直掉眼泪。老师了解情况后,发动全班同学帮着找羊。当天夜里,丢失的 羊被人悄悄送了回来。几天后,我得知,偷羊的是我的一个同学,哥哥姐姐们要去 教训那个同学,被父亲制止:“偷羊的人家一定也很困难,是没有法子了。既然把 羊送回来了,就说明知道错了,都是苦命的人,咱们应该原谅他!” 是啊,都是苦命的人。但我们因为有了父亲,苦而甜。 1972年的一天,一个中年女人到家中给父亲提亲,说女方对父亲什么都满意, 就一个条件,让父亲把我们几个孩子送出去。父亲不同意,中年妇女劝说父亲: “你也一把年龄了,这些孩子又不是你亲生的,将来养大了都走了,你老了咋办… …”趴在门外偷听的哥哥姐姐弟弟和我,突然就都哭了。不知道是谁推开了屋门, 我们扑进屋,抱住父亲,央求着:“爸,你不要把我们送走!”父亲安慰着我们: “别哭,都别哭,爸不结婚,爸不撇下你们。” 父亲说到做到,一生未娶。 那一年的春节,我们家实在没有包饺子的面和馅,做的大饼子,和白菜炖土豆。 开饭时,好心的邻居送来一盘饺子。饺子有限,我们争抢着让父亲吃,父亲你一个、 他一个的开始分饺子,最后,多出的一个给了三姐,理由是,三姐是女孩子。吃完 饺子,三姐对父亲说道:“我能快点长大就好了,就能帮上爸爸了,到时候,我要 让爸天天吃饺子!” 我们的心愿,简单的很,快点长大;我们渴望快点长大的目的也简单的很,好 能帮上父亲;而我们的好日子也如此简单,天天吃饺子。 日子再难,还是会一日一日长大的。 1973年,二哥参军了;1974年,三姐不顾父亲反对,随着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 大军去了黑龙江省建三江垦区。长大一点的孩子都争先恐后的“离家出走”了—— 其实,都只是想带走一张嘴,这样,父亲能少一些负担,家里就能好一些。 1979年,终于盼到18岁的我报名参了军。 我心底里藏着一个“心结”。小时候,我们家那条胡同口住着一个干部家。每 到夏天,家家户户都喜欢在室外做饭。在我的记忆中,那个干部家每天的饭菜都极 为丰盛,而每每过年过节,那干部家总会有很多带着礼物的客人上门。我渴望早日 “出人头地”,渴望通过我的努力改变一家人的苦难,渴望我们家也能常常饭菜丰 盛,过年过节也能有好多亲戚上门。 到了部队,我努力争先着。不仅入了党,还荣获了三等功一次。解放军报也报 道我《他来自城市,却像一个农村兵》。为了节省开支,当兵4 年,我一次家都没 有回。1983年,我退伍转业回到哈尔滨,发现,家里已经发生了天翻覆地的变化。 三姐返城后结婚了,四哥也组成了自己的家庭,父亲变老了。三姐告诉我,她 结婚那天,是她见过父亲惟一一次哭。父亲叮嘱她,到了新家要改自己的急脾气、 犟性格,要与人为善孝敬老人。三姐讲这些时,哭了。叮嘱我:“一定要孝敬父亲!” 孝敬父亲,是我们6 个孩子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