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李长江就要返回鹤岗了,商秀莲辞掉打字员的工作,对他说:“从现在开始,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李长江也不再逃避,问商秀莲:“你家人如果反对怎么办?我尤其怕见你哥。” 商秀莲斩钉截铁地说:“什么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李长江陶醉在爱情中,他为了不亏待商秀莲,拿着创作壁画所得到的劳务费, 带她去秦皇岛、沈阳、哈尔滨旅游了一趟。路上,商秀莲终于知道了他第一次婚姻 失败的原因。他前妻的确是因为“崇拜和倾慕”他,不顾家人的坚决反对跟他结合 在一起,并为他生育了一个儿子。可最终还是忍耐不了每天“侍候”他的生活,忍 受不了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的清贫日子,要求离婚。这份爱,曾是他最大的安慰和 动力,爱情和婚姻的背弃,对他又是一次严重的打击。但是他在度过了一段绝望的 日子后,终于想开了,把唯一的房子留给了前妻,自己带着儿子住回父母家里。 回到鹤岗后,商秀莲的恋爱立刻引起轩然大波。母亲以死相逼:“除非我死了, 不然,你休想跟他在一起!”哥哥则找到李长江,痛骂不已:“我把你当朋友,你 却要拐走我的妹妹。我妹妹年轻漂亮,还是个大姑娘,你呢?怎么就不对着镜子照 照?你除了会用嘴叼着笔画几张狗屁不是的东西,简直一无是处……”父亲则二话 不说,将商秀莲反锁在卧室内,唯一的一把钥匙从不离身。家人的反应大大超出商 秀莲的估计,她据理力争、哀求、甚至绝食,直到在绝食中被送到医院抢救,父母 仍是寸步不离地看着她。母亲态度不容置疑:“就是你死了,我也不会同意你嫁给 没有双臂的李长江!” 李长江同样处在风口浪尖上,老父亲经受不住家庭的又一次纷乱,心脏病突发 去世。处理好父亲的后事,他将自己反锁在家中,拼命地画着。他反复地画梅花。 残雪中,每一朵梅花都鲜艳得仿佛在滴血,似要从画纸上呼之欲出,朵朵悲壮。 商秀莲被“软禁”,她知道李长江日子肯定也不会好过,天天牵挂、担心着。 1998年5 月,她在假意“醒悟”并表示不再同李长江交往后,家人才对她放松警惕, 解除了对她的“软禁”。 商秀莲就像跑出了“牢笼”,悄悄地拿出户口本,飞也似的找到李长江,与他 一起去民政局领取了结婚证,住进李家。 生米煮成熟饭,商秀莲家人无可奈何,但拒绝她和李长江登门。商秀莲希望时 间能够改变父母和哥哥的排斥,但不久,却传来母亲因抑郁病逝的噩耗。她疯了般 地跑回娘家,想给母亲送终,却被哥哥拦在门外:“妈是让你气死的,她没有你这 个女儿!” 商秀莲悲泪长流。回到婆家,怕丈夫自责,她压抑着悲痛,故意轻描淡写地说 :“只能下辈子再做她的女儿,去还欠她的债了。”因他们的婚姻,竟先后造成双 方两位老人去世,李长江悲怆落泪。 生活仅仅是刚刚开始。商秀莲与丈夫、婆婆和继子住在一起,房子狭小,经济 困难。为了增加收入,她和丈夫借钱重新开了一家食杂店。她要经营食杂店的生意, 进货、买卖、盘点、收账,哪一样都离不开她,哪怕外面刮再大的风下再大的雪, 她也要蹬着三轮车去进货。她还要照顾一家人的饮食起居,当好继母。她刚进婆家 时,发现继子华翔的胸前糊着饭渍,衣服像是好久都没洗过似的,因为很小父母就 离了婚,孩子显得孤独内向。商秀莲里里外外地帮孩子洗上一遍,一日三餐,自己 哪怕就咸菜吃饭,每顿饭都要给孩子做上一个好菜,保证他的基本营养,以免影响 他的身体发育。孩子上学放学,也都是她接送。后来,孩子大些了,要自己骑自行 车上学,她每天都要检查一遍自行车有没有打满气,把车擦得干干净净,孩子晚上 学习用的台灯,也总被她擦得一尘不染。 这个家,因为有了商秀莲,渐渐有了热气有了温馨。李长江什么都看在眼里, 一天,他突然对商秀莲说:“咱们要一个孩子吧!”商秀莲一怔,说:“不,华翔 就是咱们的孩子,如果你一定要再生个孩子,等华翔长大了再说。” 商秀莲一直担心自己当不好继母,会给本就受过父母婚姻伤害的继子再添上心 理阴影,所以在她和李长江结婚时,她就做出了不要孩子的决定。对年幼的继子, 她视如己出,全身心地疼爱呵护。孩子也懂事,没多久就开口叫她“妈妈”……她 感到知足。除此之外,一大家人的生活都压在她的肩上,添一个人口就增加一份负 担,她也没有精力抚养孩子,所以她不要孩子的态度一直很坚决。全家最重要的经 济来源就是那个食杂店,一旦食杂店有了钱,商秀莲就去给丈夫买画画和摄影的材 料,以免他被沉重的生活压垮。吃喝拉撒固然重要,但她不能埋葬了丈夫的艺术之 梦,那样也就等于毁灭了他的生命。 李长江不能辜负这份有情有义的爱,在艺术上更加发奋求索。2000年6 月,他 终于实现了自己的心愿,第二次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了个人书画摄影作品展。这次画 展不再冷冷清清,国内外众多著名书画家、摄影家纷纷到场祝贺。画展的成功,让 一起跟到北京、鞍前马后照顾他的商秀莲欣慰不已。李长江充满感慨地说:“秀莲, 我所有的创作激情都来自于你,你真的是我的克劳黛尔啊……”商秀莲则笑道: “我是你的翅膀,若脱离了你,你无法飞翔,我也将腐死。” 这次画展,李长江带回了两大本厚厚的来宾留言,在每一本扉页上都留下了妻 子商秀莲娟秀的字:“就让我来做你的翅膀吧,一起飞越厄运的断崖,哪怕翅膀的 每一次挥舞都要咯一滴血,除非血尽,否则决不脱离你……”李长江将两本留言簿 视若珍宝李长江的名字开始渐渐被人们熟悉起来,加之爱情的幸福,也让他对绘画 有了更深层的理解。除了画梅,他还迷情画鹰,各种姿态的雄鹰,或静立,或振翅, 或飞翔……无一不凸显出坚韧的力量。 李长江仍继续勤奋于画纸前,可商秀莲却越来越担心起丈夫的身体。因为长期 用嘴叼画笔作画,李长江的牙齿几乎没有一个是完好的。尤其是连续长时间作画后, 他面部便会出现麻木、痉挛。一次,有公司托熟人找到李长江,想请他给画一幅壁 画,他本想拒绝,但想到那丰厚的报酬,妻子经营小食杂店的艰辛以及家中窘迫的 经济状况,他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因为连续画的时间太长,一天,他突然感到一 阵眩晕,从架子上摔了下来,没有双臂支撑的他结结实实摔到地上,脸上立刻流满 了血。商秀莲赶到医院,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丈夫头上裹满纱布,失声哭了起来,一 边哭一边说:“以后再也不要这么画了,咱们省吃俭用些,日子一样也能过得去… …” 李长江却笑着对她说:“这可不像是在北京的那个商秀莲……”继而,笑容便 凝住了,满眼深情和愧疚,“为了我,这么多年,你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买过, 更是有家难回,苦了你了,让你遭罪了……” 商秀莲噙住泪,连连摇头:“长江,你的平安和健康,才是我最大的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