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郑健锋,一九八八年出生于浙江苍南。笔者采访他时,他说,我的故事应该从 我母亲说起,我母亲很漂亮,但很命苦。 郑健锋的母亲家里有七姐妹,穷得不得了,十七八岁,他母亲就被外公许配给 另一个镇的一户人家,收了人家几担米作为聘礼。从郑健锋的角度看,他外公就是 几担米将他母亲给卖了。而他母亲却有自己喜欢的人,那人家在更偏远的山区,家 里很穷很穷,穷得连几担米也拿不出来。随着婚期临近,他母亲决定逃婚,在一个 无人注意的深夜,她顺着金黄金黄的油菜花,一路逃到了自己的心上人家里,不久 便有了郑健锋。 那是一九八七年春天里的事。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母亲慢慢对自己的心上人失 望了,她能忍受贫穷,却不能忍受懒惰,俗话说有骨头便能生肉,但如果懒惰,那 便什么也没有。可郑健锋的父亲不仅懒惰,还没有一点斗志,安于贫穷不愿自救。 郑健锋的母亲于是在他两岁时,也就是一九九O 年,将郑健锋放在他外公家里,只 身漂泊深圳。在西乡一家浙江人开的发廊里当学徒。她的计划是先当学徒,后做师 傅,攒一些钱后,自己开店。这是那里的浙江人最常走的一条致富路。 然而,没过多久,有消息传来,郑健锋被她前面许配的那家人抢去了。她只好 借了一些钱,悄悄回去,夜晚,在那人家不注意时,将郑健锋偷了出来。但她刚一 偷出,便被发现,全村人拿着锄头、扁担四处追赶。他母亲知道,一旦被抓到,不 死也得脱层皮,于是选择了一条荆棘密布的山路,一路狂奔。他母亲后来说,那路 上有竹林、有高坎、有毒蛇,还要淌过几道深水河,但郑健锋在她身上不吵不闹, 奔跑七十余里山路,赶到他父亲家里时,已是第二天上午。郑健锋身上除蹭破了好 几块皮、流了一些血之外,一切完好。 就这样,郑健锋又回到了他父亲家,一直生活到九岁。在这几年里,他母亲凭 借自己的努力奋斗,如愿地成了一家发廊的老板;而在她创业的时间里,一个广东 阳江的男人不懈地追求着她,最终以他的真诚打动了她,两人结婚了。结婚后的第 一件事,是去接郑健锋来深圳。 郑健锋清楚记得来深圳的第一件事是洗澡,当他继父打开水龙头,往他身上喷 水时,他全身颤抖,水在皮肤上流动的感觉,竟是如此新奇,如此舒坦。他咬着牙, 闭着眼,细细地品味着。在老家时,为了省水,他一年只洗一次澡,只换两次底裤, 以至于洗完澡后,他继父发现他的小鸡鸡都感染了。洗完澡后,母亲已经做好了饭, 一大盆猪脚,被他扫了个精光。母亲忍不住泪如泉涌。 洗过澡,吃完饭,郑健锋便开始了他的深圳生活。在深圳呆了一个多月后,开 学时间到了,母亲将他送到学校,这才发现他既不会说普通话,也不是说粤语。全 班同学对这个似乎什么都不知道的陌生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而想亲近他的人, 只是觉得奇怪这世界怎么还有像他这样的人?郑健锋看在眼里,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我一定要让他们接受我,佩服我!果然,他只花一个月时间便学会了普通话和粤 语,期中考试,他居然进了前十名,期末考试,他进了前三名!上初中一年级时, 他的成绩是全班第一名。 如果不是初二上网成瘾,他的人生也许就是另一个样子,他可能上了大学,成 了一个他母亲期望那样的工程师,或者公务员。但网络毁了他,像所有上网成瘾的 孩子一样,他学会了抽烟、喝酒、偷家里的钱,夜不归宿,成绩一落千丈。不仅如 此,他还和母亲打架,有次还抓掉了他母亲的一把头发…… 就这样,网瘾毁了他,他接着毁了母亲的生意。为了让他读好书,母亲卖了店 面,将他带回老家,在镇上中学旁租了一套房子,陪着他读书。可他的成绩还是一 蹶不振,初中毕业没有考取高中。母亲有几个想法让他选择:一是复读一年再考高 中,二是进职业高中学门技术,三是干脆去做个发型师,但他都拒绝了。 母亲生气了,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郑健锋说:“我想去武校!” 那会儿在电视报纸上,到处都看到武校招生的广告,镇上社会风气也很不好, 到处都有打架闹事的人,而在他刚回镇上读书那阵,有一些同学把他看作是外地人, 常常欺负他,有的甚至想敲诈他的钱。他和他们干过不少架,有时赢了,有时输了, 但不管是输是赢,他都没有流过泪或去老师那里告状。他也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梦 想能练成绝世武功,成为一个除暴安良的大侠! 郑健锋本来是想学拳击的,但到学校时,看到有同学在练跆拳道,那白衣白裤 的样子,非常帅,于是改变了主意,学习跆拳道。功夫一定要,但帅也是不可或缺 的,对少年郑健锋来说,世界可以简化为两个词:“力量”和“帅”。郑健锋的帅 是天生的,完全得益于漂亮母亲的基因,而力量得通过艰苦的训练。 进入武校,郑健锋感觉就是鱼儿游进了大海一样,全身上下分外舒畅,原来郁 积于五脏六腑的一团气,此时变成了在四肢百骸间游走,如春日里种子的发芽,如 秋日里果实的灌浆,它们积蓄、酝酿,然后爆发,让郑健锋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力量, 而这力量像个永不枯竭的源泉,它领着郑健锋向上、向上!入校半年,郑健锋就能 战胜入校三年的学长:学到一年半,由学校选拔到省队交流,他居然就战胜了很多 学了七八年的学员。他因此以最低级学员的身份,代表学校参加省跆拳道大赛,并 且在他所在的那个级别的比赛中,获得金牌。 也在这时,他加入了解放军队,将参加当年举行的解放军跆拳道交流赛。然而, 天有不测风云,他在一次训练中腰肌受伤。其实这伤在训练中经常发生,但这一次 训练时他并没有感觉到,只是晚上睡觉时感到腰部不适,他以为是腰部受寒了。以 已往的经验,腰部受寒用炉火烤一烤就行,这次他也一样,插上电炉,放到床边, 侧身睡着,将腰靠近电炉,电炉的火并不大,人被烤得暖融融的,不知不觉就睡着 了。郑健锋也不明白,那天他怎么就睡那么死,直到一阵钻心的剧痛将他痛醒,这 时腰肌都被烤烂了。 后经多方鉴定,判决郑健锋的运动生涯就此结束了。郑健锋说,其实受伤的不 仅仅是腰部,他的每个手指都骨折过,有几个已经变形。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 自苦寒来,如果不是经过如此艰苦卓绝的训练,他又如何能以一个才人学一年半的 最低级学员的身份,参加省交流赛,并获得金牌呢? 郑健锋不得不撂下他的大侠梦,打一个小包,离开武校,下山了。他买了一张 火车票,在十一月的寒风中,一路悲伤地来到了深圳。一个月后,他找到了一份工 作,在一个跆拳道馆做教练,这个跆拳道馆,就设在福永文体中心大楼一楼。